虛空位面。

        神殿里一片喧囂沸騰。

        殿堂里聚集著數十道人影。

        他們腳下是平整無縫的白晶石面,  里面流淌著水波似的乳白光芒。

        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燈池，純白的池壁上刻繪著交錯的斜方線條。

        在那些不斷重復的幾何圖案的中央，又有著一個又一個迥異的繁復符文,  隱隱流淌著淺紫色的熒光。

        池內蕩漾著剔透的水波,  中間的七彩水晶燈造型別致，外圍是層層纏繞的藤蔓枝條，內里是向外綻開的尖角花瓣。

        十二片碩大的花瓣，簇擁著一團幽幽燃燒著白金色的光焰。

        那明亮的光輝如同漣漪般滌蕩開來,  撫過噬骸者們昳麗的面龐,  在他們色澤各異的發絲間漾出柔和波光。

        卡爾佇立在殿堂的一角,  有些不耐煩地聽著旁邊兩個同伴說話。

        他們正在炫耀自己的戰績——

        關于如何讓虛空吞噬了某個位面。

        或是用虛空能量同化制造了一些追隨者。

        銀發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卡爾，”有個人喊了他的名字,  “你這次去那個宇宙,  有沒有找到合適的人？”

        “是啊,  下一次神殿試煉就快要開始了。”

        另一個人說道,  “等到陛下歸來的時候——”

        “我當然有我的計劃。”

        銀發少年抬起下巴,  有些倨傲地說道。

        “是嗎？”

        那人疑惑地反問,  “我注意到你是孤身前來的，難道你的學徒不曾跟隨你進入虛空嗎？”

        “她進入虛空，不代表她就要出現在王庭。”

        卡爾擺出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對她來說,  最重要的是為下一次試煉準備,  熟練掌握我教給她的戰斗技巧，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

        “啊，又開始了，卡爾的陳腔濫調。”

        那兩人默默望天，“有時候我真的能理解,  為什么最初被你選中的追隨者，會背叛你去當其他人的手下了，你這個人真的一點樂趣都沒有。”

        “那種人我也不稀罕。”

        卡爾哼了一聲。

        雖然他說得頭頭是道，但天知道他根本沒有帶回什么追隨者。

        銀發少年惱火地想著。

        上一次在那個遺跡里的經歷實在讓人不爽，偏偏他一時又很難報復回來。

        倒不是說打不過，而是他不想弄得動靜太大，驚動了其他人。

        除了那個他想要簽下契約的追隨者之外，另外那個人十分難纏，但卻也很有分寸。

        而且，當時他們那場短暫的戰斗里，雙方都壓抑著力量，確保不會過于驚天動地，讓那個宇宙里的其他噬骸者注意到。

        卡爾微微瞇起眼睛，看著遠處人群里談笑風生的幾個同類。

        阿特洛波斯滿臉笑容，正抬手比劃著什么。

        她燦爛的金發似乎都隨之晃動，整個人仿佛都在沉溺于向周圍的人表現自我。

        當然，還有其他討厭的家伙。

        他能看到他們貪婪的嘴臉，看到他們狀似熱情的動作，也看到他們毫無波動的冷酷內心。

        他們仿佛將身邊的人視為同伴。

        但事實上，大家不過是競爭者，如果有需要的話，隨時都會將彼此拋棄，甚至自相殘殺。

        因為他們的過去就是這樣被鑄造的。

        卡爾平靜地想著，忽然聽到旁邊一伙人換了話題。

        “已經有一些人去了那個宇宙。”

        有個人說道。

        “哪個宇宙？”

        “當然是億萬星辰隕落的宇宙——”

        卡爾看到身邊的朋友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混合著憧憬和好奇，最終又變成了厭惡。

        億萬星辰號。

        是啊。

        沒有哪個噬骸者，不曾聽聞這艘船。

        許多人將其稱為恥辱的存在。

        “——也是水晶遺失的宇宙。”

        那人這樣補充道，“那個宇宙里的智慧生物，有極少數可以契合虛空能量，而且他們的能力多樣性強，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種族了。”

        “那只能說明，那個宇宙的本源元素比較多，所以本土生物的能力種類才比較豐富——”

        一個紅發男人懶洋洋地道：“或許我們該向陛下建議，把它徹底吞噬掉，當做虛空的養料。”

        他們的對話逐漸吸引了其他人的加入。

        “那就要開始一場戰爭了。”

        有人興致勃勃地說道，看上去對此并不抗拒。

        “那又怎么樣呢？那些短生的智慧種族——脆弱又愚蠢。”

        紅發男人勾起嘴角，笑容里充滿譏屑。

        “他們接受虛空能量之后，大多數都只會變成被欲望支配的怪物，看看這個就知道了，他們暫時擁有生存的權力，也只是因為他們足夠幸運，那個宇宙里并沒有真正的強者。”

        “對于這些生物，我們當然可以為所欲為——你覺得呢，卡爾？考慮到你剛剛從那里回來，我也想知道你的想法。”

        眾人的目光悉數投落到銀發少年的臉上。

        后者本來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他聞言抬起頭，淺淡的霜藍眼眸里一片疏離冷漠，“我不在乎那些東西的死活。”

        “但你也不贊成我說的話，不是么？”

        紅發男人咄咄逼人地問道，“我感受到你剛才的情緒變化——那一瞬間你心里充滿了負面情緒，你就這么討厭我的提議嗎？”

        他們的談話幾乎要發展成爭吵了。

        這在神殿聚會里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畢竟他們的主人尚未歸來，失去了壓制，這群本性好斗的家伙，隨時隨地都能打起來。

        不。

        卡爾煩躁地想著，他的情緒變化，并不完全針對那個想法。

        他只是被激起了糟糕的回憶，在那個遺跡里的那場令人惡心的戰斗——

        但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出于各種原因。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他看中了那個人類，他不允許任何人將她搶走。

        “你的計劃與我無關。”

        銀發少年冷冰冰地說。

        周圍聚集著的高位噬骸者們，都在有意無意地注視著這邊。

        他們那色澤各異的眼眸里轉動著各種情緒，猜疑，揣測，興味，茫然——

        有一瞬間，卡爾覺得有些倦怠。

        “我討厭他們的氣息，那些虛空生物、失敗的進化產物，讓我惡心。”

        他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道，“那些人類——就是當地的土著生物，和它們感覺差不多，我不愿靠近，對殺死他們也沒有太多興趣。”

        當然，對于噬骸者來說，殺戮的方式有很多，想要奪走一個或者一群人的生命，并不需要靠得太近。

        但顯然他的意思是，只要距離足以讓自己殺死他們，這就已經是一種讓人無法忍受的“近”了。

        “好吧。”

        紅發男人微微挑眉，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答案，“我聽說你從那個宇宙歸來之前，只殺了一個人——”

        銀發少年眼神一沉，“我殺了召喚我的人，他的祭品令人反胃，都是尸體，而且其中很多污染者，那是最低劣的失敗品，和一堆腐爛的肉塊毫無區別。”

        “可以理解。”

        旁邊有人插嘴道：“那個人能支配的虛空能量有限，所以他只能腐化一部分人，當那些人變異之后，能量會膨脹——否則不足以將你召喚出來。”

        “我不是傻子，這不需要你解釋。”

        卡爾煩躁地說。

        “所以。”

        紅發男人再次開口了，“當陛下歸來之后，你確定你可以推舉新的同伴參加神殿試煉嗎？”

        卡爾哼了一聲，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是啊，我會訓練她的，你不需要擔心任何事。”

        不過，當務之急是將那家伙帶回虛空位面。

        銀發少年頭痛地想著。

        ……

        塞納星。

        中心城夜色正濃。

        林溪走在繁華喧鬧的商業街里，身邊時不時駛過一輛輛光芒炫彩的載具，伴隨著吵鬧或是溫柔的音樂聲。

        一群中學生在旁邊嬉笑打鬧。

        有人談論著接下來的行程，有人在詢問朋友的感情進展，還有人在擔憂著考試。

        有一瞬間，她覺得這一切仿佛都離自己很遙遠，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

        但他們的說話聲不斷傳入耳際，時間久了，又讓她莫名有種安心的感覺。

        她抬起頭，望向遠處的一片山峰般高聳入云的建筑群，耀眼的光輝明滅閃爍，如同火龍般纏繞其上。

        那是北方集團的總部。

        “……林溪？你心情不好嗎？”

        有個姑娘湊過來問道。

        她長了一張娃娃臉，有一頭暗金色的蓬松短發，又大又亮的眼睛是奇異的鈷藍色，據說這是諾斯家族的典型樣貌。

        “沒什么，莉迪亞。”

        林溪搖了搖頭。

        “我只是……我有點不好意思，要讓你破費。”

        “為什么？我說了要請你，作為你上次給我講題的感謝。”

        金發姑娘笑嘻嘻地說，“我愿意給朋友花錢，尤其是那些不是為了讓我給他們花錢而和我交朋友的人。”

        林溪幾乎被她繞暈了，停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說了什么。

        莉迪亞并沒有過多糾纏這個話題。

        她只是歪頭打量著自己的新同學。

        這個黑發黑眼的姑娘，不久前轉入學校，據說還是從中環星域來的，從手腕的光腦型號來看，家庭條件不會太好。

        她所在的塞納星第一中學，對成績要求很高，并非是任何人都能順利轉進來。

        不過，認識沒幾天，林溪就主動告訴她，除了成績達標之外，她也是受堡壘計劃影響的搬遷者。

        這樣的居民在找工作和轉學方面都有一定優先級。

        莉迪亞有點意外。

        堡壘計劃實施的星球都在外環星域，那些搬遷者都被安排到中環星域居住工作，通常不會進入內環星域生活。

        ——畢竟雖然有優先級存在，在消費方面可不會有折扣。

        而且優先也是相對于同等條件的競爭者來說。

        住在外環星域的成年人，通常不會有太高的學歷——畢竟如果他們考上了什么名牌大學，那肯定是不會再回去的。

        不過，莉迪亞很快得知，林溪的母親已經找到了工作，加入了一家數碼產品專賣店的廣告設計團隊。

        那還是北方集團旗下的企業。

        莉迪亞：“那我也和你實話實說吧，有人吩咐我照顧一下你。”

        當時她這么說完，林溪看上去很茫然，過了一會兒，仿佛才反應過來，試探著詢問是誰。

        莉迪亞表示是我媽說的，但這是傳遞了誰的命令，就不清楚了，自己也沒多問。

        她不介意當工具人，卻不想真的摻和到家族里的破事當中。

        “……莉迪亞。”

        林溪喊了她一聲。

        “嗯？”

        金發姑娘回過神來。

        莉迪亞看著燈火明媚的商業街，又看了看眉頭緊鎖的新同學。

        后者的雙頰越來越蒼白，嘴唇似乎都沒了血色，那雙黑葡萄般的眼睛里閃爍著恐懼。

        “林溪？”

        莉迪亞也有點慌了，“你沒事吧？不舒服嗎？”

        林溪眨了眨眼睛，睫毛不斷顫抖。

        她盯住前方街角的上空，猶豫了一下。

        那邊街道行人擁擠，彼此間摩肩接踵，有小孩子大聲吵嚷，又被家長捂住了嘴巴。

        各種語聲混合著店鋪里的音樂，顯得極為喧囂。

        林溪猛地吸了口氣，仿佛終于下了什么決心，“裂隙，那里有裂隙正在成形——你可以通知什么人嗎？讓他們疏散這些居民？”

        “你能看到裂隙？什么？”

        莉迪亞大驚失色，接著反應過來，趕快點開光腦，以最快速度發了一條消息，然后讓周圍的同學們趕緊離開。

        那些學生們不明就里，但都知道她的身份，沒有誰愿意和她嗆聲，一時間都跑了個干凈。

        莉迪亞頭痛地看著前面的街道，那邊人流密集，一時間沒那么容易把他們都趕走。

        除非自己裝成什么搞恐怖襲擊的犯罪分子，用異能弄出點動靜，把他們都嚇跑。

        但是人太多了，保不齊里面有幾個厲害的熱心人，萬一他們當真上來阻止自己，豈不是要亂套？

        “林溪，你說正在成形——你知道它還需要多久嗎？”

        林溪也不是第一次見到裂隙，聞言點了點頭，然后又搖頭，“我不確定，它們有時候不太一樣，我猜這個應該還需要三四分鐘吧。”

        莉迪亞稍稍松了口氣，接著又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她。

        “你不該就這樣告訴我的，這是很珍貴的能力，有些人會想要把你抓進實驗室的。”

        林溪神情黯然，“我知道，我只是——我想這么做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溪應該還沒忘記吧，83章85章出場，86章徐安冉提及她去了塞納星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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