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家里的家政工周一三五會來。

        今天是星期六。

        -

        蘇然的回籠覺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

        她伸手過去把手機拿過來，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后，極不情愿接起電話，開了公放，道：“我睡覺呢，沒事掛吧。”

        “還睡呢，你男人都跟人跑了不知道啊？”

        來電話的是于佳妮。

        蘇然在公司里和下屬都保持尊重距離，工作以外一般不會有任何聯系。

        而于佳妮是她僅有的“圈外好友”。

        兩個人以前是大學室友，也算是她和傅銘感情的見證人。

        “我們分手了。”

        蘇然真的是困得眼睛抽筋，多一個字都懶得說，只能用最簡短的話結束這通電話。

        “真的假的？你們……”

        “閉嘴，讓我睡一會，睡醒了再說，你掛電話。”

        “行行行，你等著，我一會去你家。”

        于佳妮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蘇然已經重回夢鄉了，還做了個夢。

        她夢見傅銘到她家來堵門，說自己之前是鬼迷心竅，豬油捫心，痛哭流涕求和好；而她靠在門上冷靜看著男人的表演時，屋里出來了個人，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說：“她現在是我女朋友。”

        蘇然嚇得一個激靈，正要回頭看的時候……

        “蘇然！烤串吃不吃呀~呀~呀~”

        于佳妮叫魂般的聲音伴隨著孜然和著烤串的肉香，形成一道無形的招魂咒。

        蘇然看過去時，哪有什么男朋友，只看見滿眼的牛肉烤串，還泛著油光。

        “于佳妮，你大爺！”

        蘇然氣得翻了個身，本來想繼續睡，奈何烤串味道太香，加上她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肚子里的饞蟲把腦子里那點困意全消滅了。

        蘇然起床洗了把臉，一邊泡咖啡一邊給于佳妮說剛才那個夢。

        說完后又嘆了口氣，“夢是反的，傅銘那狗男人肯定不會痛哭流涕道歉，我怕是這輩子也找不到男朋友了。”

        “往好的地方想，老了也不用伺候糟老頭子。”

        于佳妮遞過一個肉串。

        蘇然吃了一塊，“言之有理！”

        于佳妮收了簽子，看蘇然好像心情不錯，這才敢試探性問她：“然然，你前幾天不是還跟我說平安夜要去南城和傅銘一起過……”

        “嗯，我之前沒告訴他，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驚喜變成驚嚇。”

        蘇然扯了扯嘴角。

        她也是沒想到，電視劇里才會出現的狗血橋段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于佳妮：“展開講講？”

        蘇然把那天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說完自己也挺郁悶的，“他們在一起一看就不是一兩天，你說我這人有這么不通情達理嗎？直接給我說不就好了？非得鬧成這個樣子。”

        “你要不去問一下你下屬們，看看你這個人通情達理不？”

        于佳妮毫不留情拆臺。

        蘇然無論從性格還是辦事風格上，都是合格的女強人，給人不好說話的感覺。

        但于佳妮了解她。

        蘇然大一跟班里一個男生一組完成作業，交作業的前一天，對方才說自己什么都沒做，她為了不掛科，熄燈后搬著小桌子在樓道里，一邊抹眼淚，一邊熬夜趕作業。

        職場不是校園。

        一個女人在高處想站得穩，就必須表現得不好惹，不能被人當成軟柿子。

        蘇然白了于佳妮一眼，之后把泡好的咖啡端給她：“我那是強勢，不是不通情達理。”

        蘇然不會做飯，但泡咖啡是一絕。

        于佳妮端起她遞過來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道：“喝了蘇總這么美味的咖啡，不給你做頓晚飯說不過去了吧。”

        于佳妮說著，走到蘇然家雙開門冰箱前，打開看了一眼，里面放了點護膚品，還有幾瓶啤酒和碳酸飲料，連個雞蛋都沒有，“你這冰箱，比我家書柜還空。”

        蘇然：“那你家書柜可真是夠空的。”

        蘇然家的廚房裝修的很好，不僅裝修材料用得好，廚具花樣也多，烤箱洗碗機消毒柜，小家電空氣炸鍋，電高壓鍋，榨汁機，攪拌機也是一應俱全。

        于佳妮每次來做飯都吐槽：“你這廚房給我裝的啊？”

        蘇然：“你這么想會不會更愛惜一點？”

        別人賺錢都先買車，買首飾衣服。

        而蘇然是先買房，這套房她付了百分之五十的首付，每個月還要還五位數的貸款。

        不過這些錢對蘇然來說并不太多，不影響她的生活品質。

        -

        于佳妮為了給蘇然做晚飯，兩個人吃了點燒烤后就直奔超市。

        蘇然家樓下不遠有一所小學，她們下去的時候，小學生剛剛放學，都排著隊站在那等父母來接。

        于佳妮看了眼那群小孩，道：“你不是說傅銘那小女朋友挺小的嗎？”

        “大學生吧。”蘇然自顧自笑笑，“這么看來傅銘也是個專心的男人，八年如一日喜歡大學生。”

        “那你也找個大學生啊！”于佳妮挽住蘇然的胳膊，“咱們去體院找體育生，衣服一掀，兩排腹肌！不比傅銘那九九歸一的好？”

        “于姑娘自己找一個吧，等你找到了，讓他掀衣服給我看一眼就行。”

        兩個人打趣聊天時已經到了超市門口，由蘇然推推車，于佳妮往里面放東西。

        沒一會，不大的手推車就被放下大半。

        “對了，去拿瓶牛奶。”蘇然道。

        兩個人繞到冷藏區時，于佳妮突然拽住購物車，手低低的指向貨架旁，湊到蘇然耳邊小聲說：“那個，那個帥！”

        蘇然順著于佳妮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冷藏柜旁站著一個身形修長，穿著卡其色大衣的少年。

        她就是這么隨意看過去的，不知道是這張臉太好看，還是因為這片區域正好無人經過，整副畫面看上去仿佛偶像劇第一集的場景。

        溫和內斂的男主一個走在超市里。

        仿佛下一秒女主角就要從某個角落竄出來，和他拿僅剩下一件的商品，開始這場邂逅。

        不過現實不是偶像劇。

        少年站在冷藏柜旁，手里推著的購物車只放了兩三樣東西，他拿起貨架上的黃油扔到購物車里，猶豫了兩秒，又彎腰拿起黃油放了回去。

        于佳妮看見他這個舉動，用胳膊撞了撞蘇然，“看上去挺窮的，應該是大學生，你上去要個微信吧，就說姐姐想幫助一下有困難的學生。”

        “于姑娘你不也有車有房，這么好的機會還是讓給你吧。”

        蘇然本來就是開玩笑的。

        于佳妮思考兩秒，道：“你不去，我去幫你。”

        不等蘇然反應過來，于佳妮就走了過去。

        她看見于佳妮拿起那塊黃油剛說了個“你好”，少年愣了一秒，趕緊低下頭，拉著購物車就往后退，由于控制的不太好，整個人撞在身后的冷藏柜上，購物車因為慣性后退，扶手高度精準撞到要害，發出“哐”的一聲。

        少年臉都白了，但也顧不上其他，調轉了一下購物車的車頭，快步離開。

        蘇然這才走過去，拿起于佳妮手里的黃油扔進購物車里，拽著她的手說：“你夠了啊，看把孩子嚇得。”

        “我是不是丑到他了？”于佳妮郁悶，“我就說讓你去吧，你這么好看，成功率至少提升百分之五十。”

        “你也好看。”蘇然挽著于佳妮離開。

        兩個人去結賬時又遇見了剛才那個少年。

        他就在她們旁邊的柜臺。

        在這個人人都用手機支付的時代，少年拿出一個黑色的錢包，從里面掏出一張一百塊錢現金結賬，收銀員找零后，他又把紙幣展平，規規矩矩放回錢包里。

        只是一個小動作，蘇然覺得這個人應該挺愛干凈的。

        -

        周末的緣故，于佳妮在蘇然家住了兩天，周日下午她幫蘇然做了份明天的三明治早餐，放進冰箱里，才離開。

        蘇然買的這間屋子是三室兩廳，她家不會有父母來暫住的問題，所以三個房間分別是一間臥室，一間書房，還有預留的工作室。

        林佳妮走后，蘇然覺得房間有些冷清。

        她打開掃地機器人，又翻出家政工留下的藍色筆記本，開始一條條列下自己的習慣。

        1離開時不能關閉客廳大燈。

        2地下除了沙發垃圾桶這些必需品外，其他物品盡量收納到柜子里。

        ……

        蘇然包括她的衣服要分別疊放在哪幾個衣柜里都寫了下來。

        等她一條條寫下來后，才發現自己這個人要求是有點多。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偶爾忘記兩三條我也不會投訴你的，不用擔心。

        蘇然之前那個家政工在她家做了半年多，還會把一些事情弄錯，她也沒有太介意。

        大家都是出來賺錢的，誰也不容易。

        -

        周一早晨是例會。

        中場休息前，一位同事講完ppt后，忘記電腦投屏的事情。

        休息時，她做在下面用電腦版微信在一個群里聊天。

        【咱們蘇經理也太慘了吧，這個年齡被傅經理給甩了。】

        【上次傅經理回來，兩個人不是說明年就結婚嗎？】

        【蘇經理都這個年齡了，再找男朋友相處幾年結婚，那都多大了。】

        【傅銘真是個人渣。】

        【他也太奇葩了吧，之前和蘇總談朋友圈里沒動靜，換了個女朋友三天五條朋友圈，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找了個21歲的女朋友？】

        【當初他在年會上說蘇總不會做飯不會家務，現在想想就是故意的，拉低蘇總行情！】

        【傅經理明年就回來了吧？到時候和蘇經理抬頭不見低頭見，多尷尬啊。】

        【蘇總這性格，這條件，要不是大學認識傅銘，一般男人誰駕馭得了？】

        【確實。】

        【確實。】

        蘇然坐在一旁，默默看著投屏上滾動著的聊天記錄。

        當初她和傅銘也算是公司的模范情侶，人人提到他們都是“羨慕”兩個字，現在一分手，她們成了公司八卦的一部分。

        她有點生氣，并不是生氣下屬討論自己，而是生氣自己沒腦子。

        傅銘以前經常當眾說她不會做家務，不會做飯。

        她當時沒多想，現在想來，不就是在貶低她？！

        “夏暢，你投屏呢！”

        會議室里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剛才那個聊天正歡的夏暢抬頭看見對話框臉都白了！

        迅速關掉微信聊天界面，又關掉投屏，才轉向坐在旁邊的蘇然。

        蘇然拿起咖啡杯站起身來，笑著說：“沒事，你們不是只罵他，也沒罵我嘛。”她說完走出會議室，給下屬們一點處理尷尬的時間。

        這一整天，蘇然無論是中午吃飯，還是去其他樓層，都能感受到別人對她投來同情的目光。

        就好像她這個年齡的女人，被男人甩了人生就完蛋了一樣。

        -

        蘇然是晚上9點半到家的，她打開家門時，客廳大燈開著，拖鞋被歸放在鞋柜里。

        光是這兩點，足以讓蘇然對這個新家政工心生好感了。

        她抬頭，看見陽臺上的晾衣桿上孤零零掛著一只粉色兔子玩偶，由于被夾住的是兩只耳朵，加上暮色的背景，讓這只小兔子此時此刻看上去可憐巴巴，那雙藍色的眼睛里仿佛還帶著怨念。

        “噗！”蘇然看著兔子的臉忍不住發笑，自言自語道，“她怎么把這個拿下來的？”

        這只粉兔子是她去年搬家時，于佳妮送她的。

        有一次兩個人鬧著玩扔到了衣柜最上面的縫隙里，她們兩個小短腿踩著凳子也沒拿下來。

        沒想到被這個家政工給拿下來了。

        她簡直不敢想家政工是怎么拿下來的，不會是踩了兩個凳子吧？！

        蘇然低頭看了眼藍色的筆記本，上面寫著：

        蘇女士，您好。

        我在打掃衣柜頂部時，發現有一個玩偶，就幫您洗了，明天我會來收。我看見您放在陽臺角落的紅豆杉并沒有完全枯萎，但需要修剪枯枝，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幫您打理。

        依然是工工整整的幾行字，語氣禮貌客氣。

        那顆紅豆杉是這房子剛裝修好時買的，據說吸甲醛。

        蘇然這個人除了養自己，不擅長養任何帶生命的東西，這顆紅豆杉她盡量幫它澆水，可還是澆成這樣。

        本來打算過幾天搬下去扔掉的。

        蘇然想了想，彎腰拿起筆在下面寫道：那以后就麻煩你了。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以后太高的地方你就不用擦了，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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