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過后，他們升入了二年級，其時手冢成為了副部長，乾、大石還有不二也都已經進入了校隊。

        風間遙知道就連大石的生日愿望都有一個是『稱霸全國』。

        少年啊少年，果然是少年。

        全然忘了自己還比大石小這么一回事。

        “所以說，后天比賽？”

        “嗯。”

        “好。”風間遙把手機拿出來，備注好備忘錄“我會記得去看的。”

        “嗯。”

        風間遙把手機放回包里，又想起什么“對了，大石也會上場的吧。”

        “會上場雙打比賽，雙打二號。”

        “哦，第一場比賽啊，那我豈不是得早點去啊。”風間遙聲音里的遺憾近乎實質化“誒呀，我還想睡懶覺呢。”

        “……早睡早起對身體好。”

        “噗。”

        “……”

        “我家已經有三個醫生了，真的謝謝你。”

        然而她沒來。

        大石上場前手冢就特意注意過，風間遙沒有出現。

        比賽間隙他撥過她的手機，也是無人接聽。

        到他比完賽，青學3:0獲勝的時候，他也沒有看見場邊出現熟悉的身影。

        手冢皺起眉頭，他知道風間遙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所以才有些擔心是否是出了什么事情。和隊里的隊友們一起準備回去的時候經過羽毛球場，他潦草掃過去的那一眼中發現了她。

        她正坐在場邊，場內是12歲以下的組別的羽毛球團體比賽。

        他和隊友們打了個招呼，其他人先回去了。

        “怎么坐在這里？”

        風間遙的背并沒有挺直，她左手撐著下巴，望著球場“你看這場比賽，多么焦灼。”這是五局三勝的決勝局。

        “你看那邊，紅衣服那個隊，第一排左邊數第三個小妹妹。”風間遙給他精準地點出了那個小女孩，她正坐在場邊，賣力的給自己的隊友加油。

        “她輸了團體賽里的女單比賽，當場下來就忍不住想哭了。”

        風間遙確實一早就來到了這里，當時想著大石的比賽還有一會兒就沒急著去看，后來不知怎么地就看到了這個時候。

        “她的媽媽，應該是她的媽媽——因為她的教練當時正忙著給另外的小孩子指導些什么。她撲進了她媽媽的懷里，她媽媽先是抱了她一下，然后蹲下來和她說話，很快地，她就不再哭了。擦干了眼淚和鼻涕，和她的隊友坐到一起，為正在場上比賽的隊友加油。”

        手冢看過了女孩，又接著看風間遙，他看見風間遙勉強扯出微笑，繼續看著球場里的混雙比賽，一邊還在和他說話。

        手冢，你知道我當時看到的時候，在想什么嗎？

        我覺得我好羨慕她，這是一場比賽失利，卻不是失敗。

        風間遙開始打網球的時候，比起那些從小培養的小朋友們，年紀已經不算小了，約莫是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才開始。那時兄長還在念醫學院，父母已經接到了調任，即將遠赴國外繼續他們的研究。而她的祖父，退役的前網球選手，卸任的前網球名教，從那時起教她打網球。風間遙也很喜歡，雖然她的兄長有時候會覺得怕她太累什么的，但她還挺樂意的。得益于有個很會執教的祖父吧，雖然她起步晚，但是后期訓練跟上之后，漸漸地她贏的比賽也多起來了。

        直到某次，她在決賽輸給別人，她當然很難過，兄長一直在安慰她。

        兄長還說“比賽有的不就是無限可能嗎，要不然大家都把紙面實力過往勝率都擺出來就直接宣布勝負好了，還打什么比賽？”

        可祖父并不這么覺得，祖父要的是一定。

        兄長和祖父幾乎要吵起來，如果不是導師找兄長去實驗室的電話響起，也許就真的吵起來了，她那時候還挺害怕的。雖說如果是換了現在的風間遙，大概會給他們火上澆油的同時替兄長拉偏架吧。

        也是那之后，風間遙才知道，原來她身上背負著很厚重的期待，她贏的越多，這份期待就越沉重，祖父對她的要求就越嚴苛。

        她就越不能輸。

        這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所以她才佩服手冢，覺得他很厲害，他肩負著前輩和隊友的期待與責任，卻仍然純粹地熱愛著網球。

        風間遙記得有次自己一氣之下說出再也不想打網球時，祖父的表情。他只是盯著她，甚至連眉頭沒皺一下，平靜地要求她再說一遍。

        她有些害怕，但還是憑著一股氣，差點真的再說了一遍，被祖父打斷了。

        “風間遙，網球是兒戲嗎？你有什么資格這么隨便的對待網球？！”

        可祖父現在這樣喜歡的還是網球嗎？風間遙其實很疑惑。她看過錄像帶，見過祖父年輕時候的樣子，所以越發覺得他現在這樣好陌生。倘若某一天星河倒灌時空交錯，二十歲的祖父和現在的祖父偶然相逢，他會不會自己都覺得太過荒謬，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模樣？

        “這簡直就是強盜邏輯嘛對不對？”羽毛球比賽終于分出勝負，風間遙也說到了這里，她做出這個評價的時候語氣里還帶了些笑意“他帶著我打網球的時候也只說了是隨便教教隨便打打嘛。”

        風間遙注意到腳邊不遠處的一顆網球——也許是某個參加比賽的學生偶然掉落的，她彎下腰把它撿起來，已經有些臟了。

        她仔細地看了看，污漬很難擦掉呢，她嘆了下氣。

        “我有過很喜歡網球的日子，只是后來不是了。”風間遙把手里的網球拋起來又接住，拋起來又接住“它帶給過我快樂，后來也是我痛苦的根源。”

        “……這不是你的問題。”

        “當然不是我的問題，也不是網球的問題，更不可能是你的問題。我們都知道問題出在誰那里……當然我祖父肯定不會覺得自己有問題。”

        “后來他有些偏執了。”

        “是這樣咯。“風間遙同意他的說法，她從不認為追求勝利有什么錯，只是總會從心底萌發出『好累啊』這樣的想法。

        “后來他因病去世了，我以為我得到了解脫。確實啊，當我站在球場上的時候仍然會覺得快樂，但我當向球場外望去的時候，又好像總能看見他。”

        他還是很老的樣子，頭發已經花白，卻仍舊把背挺直，他皺著眉向風間遙看過來，神情嚴肅，不帶一些笑意。

        風間遙接住了網球不再拋動它“這是個前后撕裂的過程，在這個過程里不斷地反復拉扯反復拉扯……”

        “所以我痛苦。”

        “手冢你知道嗎？”她把網球放到他手里“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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