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大劫已至(七)
“放箭!”
梅長仁抓準機會,在金吾衛如洪水貫入建筑物時,揮刀示意城墻弓箭手行動。
首先沖進射程范圍內的金吾衛遭遇箭襲,他們目睹前頭盾手沖鋒陷陣的后果,早已有所防備,他們揮刀斬箭,深陷亂飛的箭矢當中,四面八方均是。他們顧前卻顧不得后,很快接連倒下,做了他人置于身前的肉盾。
金吾衛拖拽死人擋箭,一頭撞破官署的門,栽到屋子里頭,房頂上傳來磚瓦被利箭扎碎的聲響。他尚在驚魂里慶幸自己保住了命,俯趴地面翻過身,就看見昏暗里一張垂看他的倒臉,那張臉旁閃過光,突然身覺喉處一陣涼。
冷箭簌簌,一陣箭襲結束緊隨的是金吾衛的又一波沖鋒,梅長仁側頭低眸看箭囊中僅剩不多的箭矢,吩咐弓箭手瞄準長廊道鉆躥的敵軍。
嚴守屋內各個角落守株待兔的禁軍沒有收到元崎的軍令,不得擅自離開屋舍,這令高墻上的弓箭手降低了射擊的難度。
屋子窗戶砰然粉碎,躲避冷箭的金吾衛被禁軍打出屋外,一只箭凌空射穿小腹。弓箭手挑的都是曾經以打獵為生的獵戶,受傷倒地的獵物最易百發百中。
金吾衛接連從宮門內一涌而上,尹衛的兵力似乎源源不竭,他波瀾不驚地觀望著大批死在皇城戰場的士兵。
他抬刀指前,咆哮道:“禁軍就藏在房屋中!殺!”
金吾衛附喝!他們舉刀撞破屋門,幾人成隊殺進官員的辦差房,和里頭掩藏的禁軍廝殺起來。禁軍托高桌椅擋下劈砍,案牘文書鋪撒滿地,紅木給劈開兩塊,那禁軍左右手輪砸金吾衛,金吾衛退步躲閃,紅木撞碎瓶器,瓷片迸濺一地。
辦差房遍地狼藉,中央府寺的金吾衛兵力殺不下半數,后方金吾衛接踵而至,以兵力優勢碾壓過來,禁軍一人也抵不住迎面的三四把長刀,傷亡逐漸增多。
景司憶衣袍挨濺灑的血染臟,撐欄翻進檐下,金吾衛迎頭長刀直劈,他微微側身,刀鋒砍嵌在柱身,金吾衛試要抽出長刀,天子劍瞬息一劍破喉。
金吾衛發現皇帝蹤跡,圖著癡心妄想的封侯拜相,緊追不舍。景司憶踹倒搖搖欲墜的半扇房門,順手結果了正壓制禁軍的金吾衛,從別處的門出去。
四面殺聲混亂,長廊道房屋內無一幸免,血流如注。
景司憶將壓在禁軍身上的金吾衛跺翻,一劍挑刺頸部,血肉裂成了花。
藏匿的禁軍不等元崎命令,被殺不盡似的金吾衛逼到了長廊道上。
尹衛眼眸瞇起,望著漸漸顯露的禁軍,知道戰機已到。他忽地刀身橫劃,“弓箭手何在!”
金吾衛弓箭手在鐵蹄后方列隊待命,齊喊:“在!”
“前方十丈列陣!”尹衛大刀一揮。
一千名弓箭手踏步前進,于神武門前十丈處三列排開,他們抬臂昂首,只聽尹衛一聲令下,“放!”千支箭矢射向天際,在半空劃出陡然而下的弧度。
景夙耳聽八方,仰面發現凌空直下的箭雨,猶似要扎去他的眼眸,他猛然大驚不妙,扯聲大喊:“速度撤回房屋掩護!速度撤回房屋掩護!”
他嘶喊著,拉拽左右還未及時反應的禁軍跳下房梁,迅速避閃進屋。
冷箭打亂風里飄灑的碎雪,仿佛穹天拋丟的石塊,狠狠砸爛房梁鋪蓋的灰瓦,噼里啪啦的碎聲在頭頂響徹,片瓦隨即不斷碎裂迸濺,砸落得哪哪都是,那氣勢仿佛要給屋檐破開一個大洞。
禁軍四下躲藏,來不及跳下的都死了,尸體順著傾斜的房檐滾到地上。長廊道戀戰的禁軍和金吾衛也遭從天而降的亂箭射了個透,在這些不長眼的冷兵器面前,無論是誰,什么身份,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字。
元崎也是上過戰場的人,聽見箭發的破空聲,反應極其迅速,環臂攔過景司憶的腹部,直接把人撈進前頭的房子里,方躲開了流矢。
景司憶體力尚可,他劍插地面的板子,袖子擦了把眼,他聽著周圍的慘叫,垂眼看袖口擦拭的猩紅色,緩緩放下手臂說:“檐上的兵恐怕折了不少在流矢里,我們大約還有多少人活著?”
如果沒有這場流矢,單憑掩身梁上的禁軍,至少還能再迎戰一波敵軍,再拖延一陣,只要截殺求援的金吾衛,他們就還有得勝的希望。
元崎摘掉頭盔,里邊已經汗流不止,他以袖揩拭兩鬢的汗珠,略微低了低頭,估摸道:“大約兩千不到。”
屋頂碎瓦飛濺作響,景司憶背挨靠墻身,稍作歇息,他聞言吁了口氣,睨著劍身映射的白影,說:“夠了,趁尹衛援兵未至,速決了他。”
“陛下還需在等,前有弓箭手不好近身。”元崎把頭盔擱到被撞歪斜的桌子,擰眉道:“今日來的只有尹衛,不見尹暇的身影。”
劍上鮮血倒流地面,景司憶看著白影漸紅,秋水眸失了溫度,無情道:“尹暇不成氣候,尹衛斷不會將他帶到戰場中來,定是留下和援軍待在一處了。”
“尹衛自知一旦身死,金吾衛勢必就降了,將尹暇留在外頭是作好隨時撤離的準備。”景司憶冷嘲說:“尹稚死了,他得給自己留個血脈。”
元崎側耳留意聲響,“目前尹衛所剩兵力不多,陛下若要傾力一戰,卑職愿舍身奉陪到底,只是刀劍無眼,還望陛下多多小心。”
景司憶闔目凝思,似是聽進了元崎的話,只緩緩道:“武朝在這場叛亂中究竟要達到何種目的?他們精心布置,甚至籠絡朕宮里侍奉多年的老奴,他們若要將京城吞進腹中,必定要馬過邊境,突破黔渡防線,光憑如今的金吾衛如何成事?縱然折沖府未廢除空置,由西破防線突襲京城也需時日,何況還不抵達京都定遭靈朔、黔渡兩軍圍剿。”
梅長仁一掌打在墻垛,薄薄的積雪似墻屑掉落,他痛心俯瞰底下的慘烈,房梁瓦礫摧殘得面目全非,仿佛要把屋頂掀開。他做不得別的,眼睜睜望著禁軍犧牲,就如同他下令射殺拼勇前進的金吾衛。
梅長仁粗糙的手掌抓了把雪,攥緊手指,他朝茫茫抬眼眺望,余光不經意瞥見奇怪的地方。他轉身瞇眼細看遠處,仍是看不清,他邁步走到城墻盡頭,叫來弓箭手一道看。
他指著遠處的方向,問:“看到什么?”
禁軍一手提弓,也瞇著眼張望片刻,回道:“好像,那墻上的人被人推下去了……不對!”他猛然意識,“北門有人奪墻!”
——
白隼承飛雪嘶鳴,旋身俯沖而貫,尖銳的爪子猛撲北門高墻的金吾衛。金吾衛正欲推掉禁軍架固的攀云梯,疏于防備,猝不及防遭到猛禽襲擊,后傾鐵坐在地叫聲撕心裂肺,他兩手在眼前亂拍。白隼利爪勾起血肉模糊的東西,機靈的見好就收。金吾衛捂住血淋淋的眼眶,只顧找眼珠子去了。
梅鶴翎手腳利落,身先士卒登上北門,護住攀云梯保證后來禁軍的安全。尹衛調走金吾衛,留下看守城門的兵力非常薄弱,甚至在他們接近城墻都不曾發現。
高墻上哨兵不足三十人,梅鶴翎出刀迅猛,不過須臾斬殺六人刀下。禁軍攀爬快速,猶似猴兒,一下人數便勢均力敵。金吾衛哪敢再往前上吃刀子,棄刀抬腿朝石階跑,下時碰到上來的支援,一群士兵卡在石階間,上不上下不下的。
吳鳩大刀扛在肩頭,步子豪邁跨到石階前,瞧著底下的金吾衛,腳底板子一抬,扭了扭腳腕,說:“怎么,需要爺爺我給你們來一腳才下得去?”
金吾衛罷手晃腦,結巴不停,“不不不……”一手攀上石頭沏成的欄,蹬腿躍過急不可耐的離開這燙腳的地方,摔斷了骨頭。
“嘖,”吳鳩俯身探脖子一看底下,縮回來似不忍心道:“真慘。”倏地抬高聲呵斥,“還不滾開!想讓老子一刀把你們串起來不成?”
那長刀寬肩一顛,卡在石階的金吾衛一下便通暢了,接二連三慌不擇路地各處逃散。
吳鳩一跨三個階的下,十分不屑地說:“就他娘這慫貨德行,還敢跟著尹衛老東西造反,怕不是世間沒啥好留念的了。”
梅鶴翎收刀回鞘,跟在吳鳩后頭,眺目京城白茫里黑煙繚繞,眸光沉沉說:“沒辦法,這些人跟著造反也是想活命,隨波逐流罷了。趕緊開城門放行,此處需要留兵把守。”
吳鳩也撐身翻過石欄,身形穩當落地,指揮從另側石階下來的禁軍撿了礙事的鐵蒺藜,打開城門。
沈璞帶天機策人從望樓趕來,梅鶴翎參與大理寺黑金案時和沈璞有過面緣,他望見人來,迎前兩步拱了手道:“沈大人為何在此?”
沈璞還揖,神情急切,“我奉附大人之意負責北門盯梢,唯恐金吾衛出城求援,如今禁軍入城,想必諸位是知道京城情勢危急,我也閑話少說。尹衛集兵在神武門前多時,戰況如何尚不知曉,但他城外恐怕還有援兵,此戰不能久拖,須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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