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似敵似友
“柳宗主,我門中有不收外人禮物的戒律。”
殷于野神情不辯喜怒,沉聲提醒道。
“規矩是人定的,尹首徒如果收我禮物,我便不算是外人了……”柳蓮羽笑吟吟地看著沈韶棠,然而后者卻后退了一步,拱手疏離道:
“柳宗主,恕我不能從命。”
這玩意兒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沈韶棠也不敢收下。
這兩邊都不受他情,柳蓮羽就是臉皮再厚,此時也有些許尷尬。他假裝無事發生,把錦紅盒子重新蓋上。
“外界傳聞真真假假,不過今日一睹尹首徒風采……”柳蓮羽眼眸里充滿了戲謔,視線黏糊糊地落在他身上,“縱然閱覽萬千美人,也不禁心動神馳……怪哉。”
他往前走了半步,下一瞬殷于野出現在面前。
殷于野將尹澈完全擋在身后,他冰冷地看著柳蓮羽,涼涼一笑:
“今日事了,你可以走了。”
柳蓮羽想往他身后看,但是殷于野根本不給他一點機會,他訕訕地收回視線,往殿外看了一眼,扯了個話題:“來時不覺得,現在竟已入了夜……”
“……”
不提送客是否不地道了些?柳蓮羽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送客”。
“啊!”柳蓮羽低聲呼叫,他手中的錦盒“失手”掉落,那明晃晃的藍色束帶,便再次出現在三人面前。
他動了動手指,盒子連束帶一起回到手中。
“那在下便先行一步,兩位請便。”柳蓮羽客客氣氣地說道。
然后頂著殷于野刀子般的目光,經過沈韶棠時含笑看了他一眼,便搖著扇子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大殿。
殷于野回過身看著他,面色不虞地說道:“小澈,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
“……”沈韶棠咽了咽口水,“師尊,我沒有騙你,我之前那條確實丟失了……”
無妄宗的東西都有獨特的云紋標記,包括剛才柳蓮羽手中那條藍束帶,基本上可以斷定是自己的“同款”。
“也許是他意外拾得。”
殷于野眼神卻愈發冷淡,他自嘲地笑道:“不愧是我的第一愛徒,單單與柳宗主初次相見,便能引得他神魂顛倒,色授魂與。”
他一步步靠近,將沈韶棠逼得步步后退。
沈韶棠腳后跟挨到椅腳,直接跌坐下去,面前覆蓋下一片陰影,俯身圈住他的男人似笑非笑:
“你有這幾分本事,我該不該為你感到欣慰?”
沈韶棠目光游移不定,囁嚅道:“都是……都是師尊教得好。”
“……”殷于野看著他的發旋,良久后放開了他,道:“柳蓮羽不是什么善茬,以后離他遠點。”
“我……知道了。”沈韶棠乖乖聽話。
然后,殷于野交代他,明日辰時去后山,要教授劍術給他,這無疑是個令人雀躍的消息。
辰時。
沈韶棠與殷于野在山上見面,一開始是打坐練心訣,等他朦朦朧朧悟到訣竅后,便開始徒手過招。
即便是殷于野刻意壓低修為,在往來之間,沈韶棠還是能感到巨大壓力,就像是蚍蜉撼樹,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三個招式學下來,他已經氣喘吁吁,汗濕后背。
殷于野負身而立,還是云淡風輕的模樣。
“師尊,不如……我們明日再來?”沈韶棠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說道。
殷于野輕笑道:“明日再來也可以,不過要將今日的量補上。”
“啊?”沈韶棠臉一垮,他心想殷于野太變態了。
“現在還要繼續嗎?”
“繼續…繼續。”
沈韶棠丟下了手里的枯枝,這手感比起他的劍來差遠了,扭頭往山下看了看,道:“師尊,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將劍取來。”
殷于野眼底含笑,輕輕頷首。
他目送著自己好徒兒下山,身影愈來愈遠,直至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
山下。
沈韶棠回到屋里取劍,夕陽的余暉落了滿屋,他感到口干舌燥,便先去倒了杯冷茶,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他仰著頭,細密的汗珠從額頭慢慢順著下巴滑落,再流到纖細柔弱的脖頸,最后隱秘地墜入衣襟。
“小美人,知道你現在很危險嗎?”
一道聲音跟鬼似的出現在他身后,沈韶棠心頭一緊,回過頭就看到柳蓮羽正坐在窗上,風流地搖著竹扇。
沈韶棠目前不打算攻略這號人物,加上之前柳蓮羽挑撥離間,他現在沒什么好臉色。
“你最好立刻離開,如果被我師尊發現,你在騷擾我,到時危險的可是你自己。”
柳蓮羽忽然露出傷心之色,“哎呀,好歹我們也有過一夜夫妻之情,我仍是忘不了,你怎么就翻臉不認人了?”
“因為我們同樣都飛不過滄海。”
“……”柳蓮羽臉色微變,忽然他陰側側地笑了笑,“哼,你太大意了。”
沈韶棠感到身體發虛,全身的血液直往心口涌去,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聲音壓抑著痛楚:
“你……下了藥,真無恥!”
“無恥我供認不諱,不過……”柳蓮羽來到他跟前,彎下腰用扇柄挑起他的下巴,見他神色痛苦,竟笑得愈加明媚:
“能第二次受騙,當怪你自己蠢笨,不過啊,沒腦子的美人,我也喜歡。”
他微微喘息,看著扇柄上的鏤空雕花紋,心倏然一抖。這可不是普通的扇子,而是合歡宗宗主的本命法器——千機扇,內含七十四根天璇針,還有各種致人死地的毒藥。
這回栽在柳蓮羽手里,沈韶棠沒有劇烈反抗,短暫的權衡利弊之下決定先脫身再說。
“我下山有兩個時辰,現在應該回去了,師尊還在后山等我……”他喃喃低語,汗水黏著發絲貼在鬢邊。
柳蓮羽不覺是在威脅人,含笑道:“我說過,你要‘負責‘。”
……
天際最后一抹云霞湮滅,黑夜的影子漸漸吞噬藍天,直到月牙兒慢騰騰地爬上樹梢,殷于野才恍然發覺白晝已逝。
他雙手負在身后,極目遠眺山下的云海,縹緲無際,眼底的郁氣翻涌累積得愈發濃烈。
尹澈,對他說謊了。
殷于野終于收回了目光,將那片云海棄之腦后,同時身后的一片樹木發出凄厲的“咔嚓”聲響。
他在原地消失,樹木也被凌空折斷,傾倒了一片。
不過瞬息間,他便出現在尹澈的屋子門前,也聽到了從里面傳出來的談話,除了尹澈,還有什么人……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將貼身之物留給我,我若不送你份禮物,未免太薄情了?”
“哦,你該知道我現在最需要什么。”
沈韶棠譏諷地笑著,然后看到柳蓮羽真的拿出一個瓷瓶,在他面前欠揍地晃了晃。
“我要回宗門了,這樣東西你收著……便當作是你我的定情信物。”后半句話對方聲音壓得很低,就像是附耳言語般。
“快點給我……”
沈韶棠拿著藥瓶上一截,本意是不耐煩,可聽上去顯得異常焦急,可是柳蓮羽卻一點都不松手。
柳蓮羽余光有意無意地往門口掃了一下,然后聞聲撫慰:“小美人別急,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會把它給你的。”
“你……”你給個解藥到底要磨蹭多久?!
沈韶棠看到窗外天色擦黑,心情越來越緊張,沒心情和對方耗下去。不知是否因為藥物原因,他腦子突然發熱,趁著柳蓮羽沒防備,朝他撲了過去。
他虛跨在對方身上,很輕易地就從他手里奪走了解藥。
“小美人,你好生熱情。”柳蓮羽戲謔地笑著,眼里一絲得逞的光閃過。
下一刻,門被一刀兩半。
沈韶棠頓覺不好,果然看到殷于野站在門口,臉色極為駭人,他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
“你費心說謊騙我,是為了與他廝混?”殷于野周身黑氣洶涌,喉結下的金鱗咒隱隱發作,他眼底藏著陰鷙苦痛,方才那些污言穢語,凈落在耳中,每一句都在與自己的理智叫囂。
柳蓮羽卻兀自起身,將手搭在沈韶棠肩膀上,姿勢就像是從后面攬著他。
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笑道:“仙君,莫氣。我和尹首徒的事,希望你能成全。”
沈韶棠終于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那股殺氣差點要了自己的“命”,他猛地推開柳蓮羽,站了起來。
“師尊,你聽我解釋……”
縱然沈韶棠神色可憐,但是殷于野身上的低氣壓卻沒有半點緩和,他只是默然望著他,說不清是憤怒多一點還是失望更多。
柳蓮羽挑了事便走,他輕輕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重新展開千機扇,風流自若地搖著扇面行至門口。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已是啟程回宗之時,在下就此辭行仙君,他日再見。”
此話像極了被丈夫捉奸的奸夫,逮到機會便拋棄昨夜還甜蜜蜜的情人,一溜煙兒跑了。
直到柳蓮羽消失,殷于野眉頭也沒動一下,他自始至終都在等面前的少年一個回答。
“此事你真的未曾隱瞞?”他聲音沉悶,有幾分沙啞。
“是柳蓮羽用束帶脅迫我,今日我本想回來取劍,卻被他在茶中下毒,方才不是師尊看到的那樣,我……我是想拿到解藥。”
“師尊,你信我一次好不好。”沈韶棠想接近殷于野,可是手還沒碰到他的衣袖,對方便往旁邊避開半步。
“我最恨欺騙和背叛,你卻三番兩次將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殷于野臉上全無溫柔之色,流露出屬于獵手的殘酷無情。
他從前心甘情愿圈養著“小綿羊”,最后成了自己最厭惡的“豺狼”,無異于玩火自焚。
沈韶棠藏在袖中的手掐了自己一把,臉上立刻布滿了淚水,他強忍著抽泣,道:“師尊,我應該怎么做,你才能原諒我。”
“……”
殷于野漠然轉身,金鱗咒滾燙似烈火,在將他的理智燒干凈之前,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留下一道懲罰:閉門思過。
可是,沈韶棠次日便跪在大殿外,紛紛細雪裹挾著寒風,飄然而至。
他顫了顫被凍僵的睫羽,目光倔強地盯著眼前緊閉的大門。那些輕盈的雪,沉沉地壓著肩頭,似乎要壓垮這具單薄的身體。
如果知道今天下雪,他就改日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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