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施語冰住院期間，顧家無人在意，甚至連電話都沒有一個。
霍硯和她一樣沒人管，索性就天天待在她病房。
霍家廚師照顧霍老爺子的身體，燒的菜少油少鹽寡淡無味。
霍硯平時都跑外面吃，現(xiàn)在天天蹭施語冰的飯。
施語冰胃小，吃不了多少，霍硯吃她剩下的也不嫌棄，吃不飽再叫一份外賣。
施語冰一邊喂他一邊打字說風(fēng)涼話，堂堂霍家小少爺吃人家剩飯。
霍硯看完卻道：“你住我家那個月，老子吃你剩飯還少嗎？”
“……”
這話倒是事實。
十三歲那年夏天，施語冰爸爸破產(chǎn)，欠一屁股債。
怕追債的人傷害施語冰，他把施語冰托付給自己以前的一位司機(jī)陳鈞。
陳鈞是霍硯的養(yǎng)父，生性正直仗義。把前任老板的小女兒接回家后，和妻子把她當(dāng)小公主寵。
施語冰當(dāng)時喝最好的，吃最好的，和霍硯吵架永遠(yuǎn)只有霍硯會被罵。
那是施語冰記憶里異常深刻的一段時光，因為它是鮮活的，充滿煙火氣，熱鬧，美好。
跟安靜冷清的自己家不一樣，跟虛情假意的顧家更不一樣。
后來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像做夢一樣。
“發(fā)什么呆啊？”
霍硯彈了下施語冰額頭。
她看他一眼，低頭收拾好飯盒，拿過地理開始背書。
霍硯吃飽喝足伸個懶腰，望眼陽光明媚的窗外，視線又落回施語冰身上。
“出去走走？”
【慢走，不送】
霍硯看懂她手語，提唇輕笑了聲，二話不說抓過她右手，開門往外走。
施語冰被他一直拉著進(jìn)了電梯，皺眉沖他比劃一連串的手語。
霍硯笑了，“看不懂�！�
“……”
施語冰放下手，心道算了。等電梯開門，迎著大樓外的陽光，她一邊戴耳機(jī)自顧自往前走。
霍硯兩步追上去，長臂繞過她耳畔摘下她左邊那只耳機(jī)按進(jìn)自己耳朵里。
施語冰一直用的是有線耳機(jī)，他理所當(dāng)然地拉近與她肩膀的距離。
前調(diào)一響，他就聽出來是什么歌。
“我害怕你心碎沒人幫你擦眼淚……”
他跟著哼了兩句，低沉嗓音慵懶又愜意。
施語冰抬手捂住耳朵。
霍硯彎唇笑了，低頭對著她耳朵唱得更加肆無忌憚。
……
兩人都穿著條紋病服，只能來回在醫(yī)院里溜達(dá)。
聽完歌單里第八首歌，施語冰不動聲色將方向帶往住院部大樓。
“這就回去了？”霍硯一眼就看出來。
施語冰低頭打字：【你想逛到天荒地老？】
“也不是不行啊�！�
“……”她冷睨他一眼，依舊往前走。
“天天在病房呆著你不覺得悶啊，坐會兒再回去�！被舫幚伊藦堥L椅坐下，就是不肯回病房呆著。
【不覺得悶，因為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你明天出院？”霍硯抬眼看她，眉心皺了下。
施語冰真恨不得現(xiàn)在就回去。
霍硯自己不看書，便也看不得別人在旁學(xué)習(xí)。
她這幾天一有看書的跡象，他就鬧出點動靜來讓她不得安寧。要么打游戲要借她右手，要不然就是讓她陪他在醫(yī)院里溜達(dá)。
本來應(yīng)該做完好幾套卷子的施語冰，硬是一張卷子都沒能好好寫。
“不行，你不能出院，你走了我上哪兒蹭飯？吃飯的時候誰喂我？無聊的時候老子欺負(fù)誰？”
【……】混蛋。
這會兒是午覺時間，花園里沒什么人。
長椅正巧位于大樹底下陰涼處，到不覺得有多熱。
施語冰偏過頭去，不想理他。
過了會兒，安靜的花園一角響起來尖銳的女人嗓音，離著他們不遠(yuǎn)，罵罵咧咧的。
兩人同時看往聲音源頭——
石徑小路上，女人手里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孩，抬起的左手指著對面另一個小孩兒，怒目圓瞪。
兩人聽了會兒，提取到關(guān)鍵語句：
“不要臉的私生子！”
“你也配！”
“去死吧你！”
……
女人罵完，頭也不回帶自己小孩離開，剩下另外的小男孩睜著驚恐的大眼睛，手足無措站在原地?fù)甘种浮?
施語冰不愛看熱鬧，眼睛一直望著別處。余光瞥見霍硯取下耳機(jī)起身，她才轉(zhuǎn)回頭來，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的目光從霍硯挺拔的背影落向他步伐的終點——
也不知道是太熱還是什么緣故，小男孩滿臉的汗，像犯了天底下最大的錯誤一樣，恨不得把腦袋埋到地底下去。
霍硯單膝蹲下來，不知道說了句什么，小男孩兒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從眼里滾落大顆大顆的淚珠子。
霍硯從褲子兜里摸出一張紙巾——還是中午吃飯從施語冰手里搶的。
小男孩兒接過去，撕一半擦眼淚，另一半又遞還給霍硯。
霍硯微擰了下眉心，剩下半張紙放進(jìn)小男孩的外套兜里，抬手摸了摸他刺猬般的小寸頭。
盛陽下，他蹲著也比小男孩高半個身子。對方吸著鼻涕，口齒不清，邏輯不順，他卻沒有半點不耐煩，斂眉低目認(rèn)真聽。
平時幾乎無處可尋的溫柔和耐心似乎全用在這一刻了。
……
沒過多久，一個老人找到這兒�？此I(lǐng)了小男孩兒離開，霍硯這才起身，向著長椅走回來。
見施語冰一直盯著自己看，他面上閃過一抹罕見地不自在。
“看什么看？”
施語冰低頭打字，舉起手機(jī)給他看：【什么時候這么有善心了？】
霍硯在她身旁坐下，自嘲地扯了下唇，“私生子之間同病相憐罷了。”
【……】
私生子？
施語冰驚詫的同時，恍然大悟。
怪不得。
她以前就覺得奇怪，為什么霍硯不跟陳爸爸姓，也不和梁媽媽姓，而是姓霍。
她還以為他是他們撿來的，原來，是霍家的私生子。
霍硯眉心微微蹙著，少有的安靜沉悶。
施語冰拿起他方才丟下的左耳耳機(jī)輕輕按進(jìn)他耳朵，把歌曲切換到郭德綱相聲。
“這天啊……”
霍硯聽著不對勁，回眸睨她。
施語冰若無其事望向別處。
“嗤，一點都不好笑�！被舫幷f著，把沒戴好的耳機(jī)往耳朵里又按了按。
……
霍硯下午在醫(yī)院的露天羽毛球場里跟人打了一下午羽毛球。
施語冰沒那心情看他用左手打羽毛球還在自己面前炫技，更沒耐心陪他跟對面男女雙打，趁霍硯不注意，自己趕緊溜回病房看書。
怕霍硯上來揪她下去，她還特地鎖上門。
一直看書做題到太陽下山，才響起一陣猛敲門的聲音。
霍硯邊敲邊喊她名字。
施語冰不想理他，沒過一會兒霍硯卻跟人吵起來了。
有人叫他別敲了別制造噪音，他說你們叫她開門老子就不敲了。
施語冰趕緊丟了筆去開門，把霍硯拉進(jìn)病房，又跟外面的病友表示不好意思。
關(guān)上門，她回頭瞪他，平常清冷淡然的桃花眼硬生生瞪成一雙圓眼。
“這么大火？”霍硯眼底藏笑從背后拿出右手，手里一罐哈根達(dá)斯，“正好，給你去去火�！�
？
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冰淇淋，施語冰眼里的怒火滅了半截。
“怎么樣，我打一下午羽毛球贏的獎品�！�
霍硯嘚瑟地輕挑好看的劍眉。
施語冰看他一頭的汗，又看看冰淇淋，用手語叫他自己吃。
如果換作五年前，她一口都不會給他留，但現(xiàn)在，五年過去，還發(fā)生了那些事，她不太習(xí)慣他對自己好。
“老子要洗澡，不陪你吃了，自己吃�！被舫幦肀缓�?jié)裢噶耍敝胤块g洗澡，也沒細(xì)看她手語。
把冰淇淋塞施語冰手里，他拉著她開門往自己病房走，“過來幫我。”
到霍硯病房，施語冰照舊用保鮮膜幫他裹好打石膏的手臂，避免沾水。
之前護(hù)士來給他弄過一回，霍硯見也沒什么難度，之后便每次都讓施語冰代替護(hù)士幫他弄。
霍硯在里面洗澡，施語冰坐在他病床上慢悠悠挖冰淇淋。
軟軟綿綿，入口即化，浸透心脾。
吃著冰淇淋，她腦海里不免浮現(xiàn)霍硯左手拿拍打球的場面。
……狗霍硯，明明左手使得那么順，還騙她讓她頓頓給他喂飯！
“施語冰，給我拿條毛巾！”
衛(wèi)生間傳來霍硯的喊聲。
施語冰不想理，挖了兩勺冰淇淋在嘴里抿化后，忽然覺得有些吃人嘴軟。
輕嘆口氣，她放下冰淇淋去給他拿毛巾。
敲了兩下衛(wèi)生間門，她偏過臉擰開門，把毛巾從拉開的一點縫里遞進(jìn)去。
未曾想，一只熱騰騰濕漉漉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手腕。
施語冰倏地睜大眼，用剩下那只左手用力拍門，警告他別亂來。
霍硯這才松開她手拿走毛巾，在里面笑得囂張極了。
【……】
混蛋！
施語冰“砰”地甩上門，不解氣，又踢了一腳。
她回頭想走，門外卻突如其來兩聲敲門聲，伴隨一個溫沉的男人嗓音。
“霍硯，在嗎？我是大伯，過來看看你。”
�。。�
霍硯大伯來了？
施語冰滿屋子找地方躲，被洗完澡換上衣服出來的霍硯再一次拎到窗簾后面。
“老實待著，他們一會兒就走�！被舫幚瓏�(yán)窗簾，走去開門。
施語冰老老實實躲在熟悉的位置，一動不敢動。
霍硯拉開門，外面是他大伯霍商文和大伯母孫小丹。
霍商文一見他便問他手怎么樣了。
霍硯淡淡應(yīng)付兩句，坐到床邊去拆右手臂上的保鮮膜。
“還沒吃飯吧？我們從御南灣過來，正好給你帶了晚飯�！�
跟霍商文一起過來的傭人把打包好的飯菜在桌上放好便退出病房。
“本來想早點和你大伯母過來看你的，一直沒時間�！�
“……”
“眼看著就高三了，你們這一輩就你跟霍鳴出色，霍鳴在美國讀大學(xué)成績不錯，你要有壓力了。”
“……”
“一個男孩子還給自己買冰淇淋吃了？呵呵，少吃點，涼的東西對你胃不好。”
“……”
一直是霍商文在說，沒人接話，偶爾孫小丹還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施語冰隔著窗簾都覺得氛圍無比尷尬。
過了會兒，霍商文的手機(jī)震動，他出去接電話，只剩孫小丹在這兒。
門一關(guān)，孫小丹走到窗戶邊，抬手唰地拉開一半窗簾。
施語冰嚇得大氣不敢出，她躲在另一半窗簾里，孫小丹離她也就兩三步遠(yuǎn)。
夜幕降臨，孫小丹看著不遠(yuǎn)處的御南灣山頂，淡淡道：“你知道我們今晚在老宅子里聚餐的時候，大家都一致有個什么結(jié)論嗎？”
結(jié)論？什么結(jié)論？
施語冰也豎著耳朵聽。
“我們聽孫管家說了你那晚的情況，大家都覺得好可惜——”孫小丹回頭冷睨著霍硯，上翹的眼線將眼睛拉得刻薄狹長，看霍硯像在看一個不順眼的臟東西。
“可惜你怎么沒被他們打死？”
施語冰驚詫地抬起眼，下意識看向霍硯的位置——可是窗簾把一切都擋住了，她眼前只有一片白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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