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樂樂是周一的值日生，和楚楚早早到校。

        兩人打開教室門，又開窗戶通風。

        沒一會兒，教室里陸陸續續人多起來。

        何山喝著豆漿走進教室，走了兩步，回頭上下掃了一眼講臺上寫課程表的聞樂樂，一邊卸書包一邊笑：“聞樂樂你國慶假期吃了多少，又胖了。”

        “關你屁事！”聞樂樂拿粉筆砸他。

        何山探著身子在她桌上亂翻，“作業放哪兒了，借我抄會兒。”

        “別亂翻我東西！”聞樂樂跑下講臺，從自己桌上撿起一本練習冊打他手。

        何山“哎喲哎喲”地邊叫邊收回手，不屑地“嘁”了一聲，“誰稀罕抄你作業？不給算了，我待會兒抄冰姐的。”

        聞樂樂瞪他一眼，走回講臺繼續寫課程表。

        這時，教室門口有人叫了一聲“同學”。她轉頭，發現是那個理科狀元霍臻辰。

        “請問施語冰坐哪兒？”他問。

        聞樂樂的視線落在他手里提著的蛋糕袋子上，原來是來送愛心早餐的。

        “那兒。”她指向第二排何山旁邊的位置。

        “謝謝。”

        教室里到了三分之二的人，在那些目光的注視下，霍臻辰穿過講臺，把袋子放在施語冰桌上。

        聞樂樂和臺下的楚楚互相交換了眼神。

        楚楚和施語冰的位置就隔著一個過道，忙問道：“那個，霍臻辰，要我幫你告訴她一聲，是你給她買的早飯嗎？”

        “不用，我在袋子上貼了便簽。”

        “哦。”

        霍臻辰剛一走，聞樂樂、楚楚還有何山爭先恐后湊到施語冰座位上去看那張便簽。

        【買了你喜歡吃的三明治和抹茶牛奶，好好吃早飯。——霍臻辰】

        楚楚：“嘖嘖”

        聞樂樂：“嘖嘖嘖”

        何山：“嘖嘖嘖嘖”

        “砰砰——”

        指節扣響桌角的聲音。

        三人抬頭，只見霍硯站在過道上，眼神疑惑地睨著他們，“你們仨圍在這兒干什么？”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契地不說話。

        站在霍硯身后的符天拎起桌上的蛋糕袋子，“這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拿起來，便看見貼在袋子正面的那張便簽。瞳孔一縮，正想放回去，便簽被霍硯扯了下來。

        感覺身旁氣壓驟降，站在另一邊的李域偷偷瞄了眼自己老大的臉色——

        果然，很難看。

        霍硯捏著那張便簽，眼瞼低垂，視線掃過上面每一個字，力道幾乎要將那一角捏碎。

        末了，他從符天手里拿過早餐袋子往后走。

        “老大，你不會要吃別人送給冰姐的早餐吧？”何山語氣有些不可思議，他印象里老大可不會這樣偷偷摸摸吃別人的東西。

        霍硯蹙眉，語氣煩躁，“老子要扔——”

        ”語冰，你來了？”

        施語冰這時候正好走進教室，聞樂樂第一個看見她，招呼一打將所有人視線都帶動過去。

        見他們幾人齊刷刷望向自己，施語冰微愣了一下，淡淡抿了抿唇，“早上好。”

        “誒？語冰你能說話了？”

        “哇，聲音好好聽啊。”

        “冰姐你不是啞巴了？”

        聞樂樂跟楚楚還有何山都發出驚嘆。

        班里也響起一些討論聲。

        施語冰不想過多談論自己的聲音，看向霍硯手里的蛋糕袋子，又漫不經心看他一眼。

        霍硯被她這么一看，捏著手里的紙袋，忍不住微咳了下，有幾分心虛。

        “噢，冰姐，那是隔壁四班那個理科狀元給你送的早餐，老大正準備給你扔了——”

        他話音還沒落，周圍一圈咳嗽聲此起彼伏。

        “嗯？怎么了？”

        何山還不覺得自己說錯話了，直到看見霍硯那足以揍他八百遍的眼神才猛地反應過來，立刻坐回座位將頭埋進語文書里。

        李域在一旁直搖頭。這貨能在老大身邊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

        施語冰眸色一沉，“扔了干什么？”

        她可以縱容霍硯一遍遍拉黑她手機里霍臻辰的微信，因為她可以再把霍臻辰放出來。但不經她同意直接扔掉別人給她的東西也太過分了。

        “扔了我再給你買。”

        霍硯有些底氣不足，哄著施語冰說完這話，班里以李域為首的好些人都驚了。

        他們什么時候見過小霍爺這幅做了壞事被抓現行的狼狽樣子，還放軟語氣說好話來哄別人。嘖嘖，今天該不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的？

        “不用，扔了浪費。”施語冰伸出手，那意思很明顯，要霍硯把早餐還她。

        “你不是吃過了嗎？要不給別人吃？”霍硯轉而看向何山，“喂，何山你吃過早飯了沒？”

        “我吃……沒吃。”

        “給不給別人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見霍硯不給，施語冰自己上前從他手里拿過早餐袋子。

        這一舉動多少有點不給面子，霍硯整張臉都沉了下來，劍眉微斂壓著濃黑的眸子。

        便簽在他的另一只手里，施語冰不知道還有便簽。就算知道，此刻那張便簽也已經被揉得面目全非了。

        ……

        早自習下課后，各科課代表開始收作業。

        施語冰既是班長又是歷史課代表，歷史作業和手機都歸她收。

        見她有點忙不過來，聞樂樂主動說要幫忙收手機。

        她興奮地站起來，接過施語冰手里裝手機的袋子，挨個讓人把手機丟進去。

        施語冰去收歷史練習冊，沿著過道收了一圈，走到霍硯身旁，沖他攤開手。

        攤手的瞬間，想起來那天晚上他把下巴擱上來的笨蛋模樣，她忍不住抿唇笑了下。

        “你笑什么？”

        霍硯一直左手撐著頭，看似沒有在看施語冰，余光卻一直追著她的身影，終于等到她走到自己面前。原本還在生悶氣，一見她笑，忽然氣就全消了，眼底也多了一抹笑意。

        “前男友送的早餐味道怎么樣？”他挑眉問道。

        “挺好吃的。”施語冰故意氣他一般，又指指懷里成摞的練習冊，沖他勾了勾手，“作業。”

        “忘帶了！”霍硯皺起眉心，語氣煩操，被她那句“挺好吃”氣得不輕。

        好吃怎么不多吃點？咬一口就放回袋子里？切，騙誰呢。

        施語冰從霍硯手肘下抽出歷史練習冊，挑起眉梢在他眼前晃了晃。

        這人怎么睜眼說瞎話呢？

        霍硯只好改口：“沒寫。”

        施語冰不信，當面翻開查看，前面確實都沒寫，但這回假期布置的兩個單元都寫滿了。

        不枉她假期后面幾天天天在微信上督促他做作業。

        把練習冊放好，施語冰準備要走，被霍硯拉住衣角。

        他這時又不生氣了，瞪著一雙狗狗眼，“沒有什么獎勵？”

        施語冰抬手，在他臉上輕拂了一巴掌。

        意思是賞你一大嘴巴子。

        她抱著練習冊繼續往前走，身后某人懶散帶笑的磁嗓喊道：“班長，摸我干什么，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腳步一頓，施語冰回頭瞪他一眼。

        少年看著她，桀驁不遜的眼角眉梢掛著痞壞的淺笑。

        好幾個男生跟著起哄。

        坐霍硯旁邊的李域摸了摸肚子，明明早上什么都沒吃，硬生生被狗糧喂飽了。

        他給何山發微信說自己被喂一嘴狗糧的事。然而何山還沒點開，手機就被聞樂樂給奪走了。

        “你還我！”何山站起來要搶。

        “剛剛就讓你交手機你不交，現在就差你一個了！”聞樂樂把手機藏懷里，不讓他搶。

        “你給我，我關機了給你！”

        “我又不是不會關機，我幫你關。”

        聞樂樂拿出手機，剛剛跟何山的爭搶中不小心按出相冊，一張偷拍的接吻照赫然出現在她眼前。而主人公竟然是霍硯和施語冰！

        她捂著嘴眼睛倏地瞪大，震驚得下巴快掉了。

        何山趁這當口，立馬搶回手機退回桌面按下關機鍵，鼻頭都沁出汗來。

        “語冰你跟霍……”

        聞樂樂一手還捂著嘴一手指著施語冰話沒說完，被何山推出教室，“我送你去辦公室交手機，走走走——”

        施語冰歪頭疑惑地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

        跟火？

        還是跟我？

        她沒聽清。

        “他倆在一起了？”

        一走出教室，聞樂樂立馬問道。

        “沒有！”何山有些不耐煩，把手機關機，丟進她手里拎著的裝手機的塑料袋子里。

        “可你那張照片里……”

        “那是國慶放假那天晚上，你后來走了不知道，老大喝醉了才親的冰姐。”

        “親都親了，怎么還跟沒事兒人一樣？”

        “老大喝斷片了壓根兒不知道這事兒，冰姐也不讓說，你就別瞎嚷嚷了。”

        “施語冰為什么不讓你們告訴霍硯？”

        “冰姐說老大會覺得丟人，然后發瘋，讓我們都別說。”

        聞樂樂眼前仿佛有了霍硯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強吻了施語冰的那副有口難辯的樣子，捂住嘴笑了笑。

        “那你存著這張照片居心何在？”她眼睛一瞇，指著何山。這家伙不定藏著什么小心思呢。

        何山握住她那根肉乎乎的手指。聞樂樂不算胖，但臉有些嬰兒肥，手指要跟施語冰那樣的比也不算纖細，指腹軟的像嫩豆腐。

        “總得留下點兒什么吧，畢竟是老大初吻，以后總有一天要說起這事兒的，我不能沒有證據啊，不然老大還以為我編的呢。”

        “早說晚說不都一樣，反正霍硯喜歡施語冰，你幫他們挑明了，說不定他倆還要感謝你呢。”聞樂樂搖頭晃腦地說道。

        何山眼睛里露出疑惑，“老大喜歡誰你又知道了？他從來也沒說過喜歡冰姐好吧？”

        “何山啊何山，這都看不出來，你傻吧？不喜歡他會親施語冰？”

        “那不是喝醉了嗎？”

        “你喝醉了會親我嗎？不會吧，因為你不喜歡我啊，所以你就算喝醉了也不會有這種想法。”

        “……”何山突然沉默，眼睛盯著聞樂樂那張五官還透著憨態的小圓臉。握著聞樂樂手指的那只掌心里沁出一些汗，之后眼睛看向一邊支支吾吾嘟囔道：“那可不一定。”

        “什么？”聞樂樂沒聽清，側過臉，把耳朵湊近了他。

        女孩的耳朵雪白瑩潤，輪廓透著一圈極淡的粉紅，只有此刻這樣闖進私人領域的距離才能看得清楚。

        何山忽的回過神來，松開她手指，轉身往回走。

        聞樂樂見他沒話說走了，得意地揚了揚眉，果然說不過她吧。

        第二節下課，全校師生聚集在操場，準備舉行升旗儀式。

        施語冰按順序站好，旁邊正好是隔壁四班的男生列，霍臻辰好巧不巧在她旁邊，中間隔著一人寬的過道。

        霍硯姍姍來遲，從隊伍前面往后走時，在施語冰這排停下腳。

        “你，去后面。”他讓已經站在施語冰旁邊的那男生站到后面去，自己插隊站到施語冰左手邊。

        施語冰這下整個成了“左右為男”。

        “想跟前男友敘舊，也不問問老子答不答應？”他微微低下頭，在她耳邊戲謔道。

        施語冰撩起眼皮嗔他一眼。

        “阿施。”

        右邊霍臻辰又叫她。

        霍臻辰問了一個數學概率相關的題。

        施語冰想起來之前做過這道題，正好拍下來了，翻出手機相冊兩人討論起來。

        霍臻辰垮了半步過去，偏著身子低頭看手機，和施語冰的頭幾乎挨在一起。

        “施語冰——”霍硯沉聲叫她。

        “等會兒。”施語冰頭也沒抬。

        “……”

        霍硯不爽地“嘁”了一聲，移開眼睛。

        媽的，吃了沒文化的虧。

        升旗儀式結束后有個環節是學生自省。

        德育處李主任找過來時，施語冰剛和霍臻辰結束在數學題上的探討。

        李主任接過霍硯和施語冰的檢討書大致瀏覽完，囑咐他們還有隔壁班的魏柔等人等著待會兒上臺念檢討，上臺的順序是魏柔—霍硯—施語冰。

        李主任走后，霍臻辰問施語冰怎么還要寫檢討。

        “說來話長。”施語冰道。

        “那中午吃飯的時候你好好跟我講講？”

        施語冰還沒說話，霍硯“嗤”地笑了一聲，“有人這小算盤打得生怕別人聽不見啊。”

        霍臻辰冷冷看他一眼，沒搭理這話，轉而又看向施語冰，“行嗎？”

        霍硯這時候突然一手搭上施語冰的肩，霸道地將人攬過來在她耳邊道：“你要敢答應，我中午就去掀了你們吃飯的桌子。”

        施語冰抬起眼睛看他一眼，這一眼平靜又有些不屑一顧。根本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里。

        “你敢。”她聲音小小的，卻一下滅了霍硯的氣勢。

        臺上老師在叫“高三三班霍硯”上臺，該他念檢討了。

        霍硯微微狹起眼眸，氣得咬牙，又偏偏喜歡極了施語冰這副跟他唱反調的倔勁兒。從五年前她出現在他生命里他就知道，阿施是他的克星，更是他的小祖宗。

        “老子遲早被你氣死。”他終于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放開她往臺上走。

        施語冰看著他背影，抿唇笑了笑，眼尾拖著一抹被寵溺的開心。

        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霍臻辰卻盡收眼底。

        施語冰在他面前從沒這樣笑過，他們之間好像總是有條無形的線。每當他想越過去時，那條線就變成了一張巨網，高聳入云，不可攀。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這張網關在里面的那個，還是施語冰把她自己關在里面不讓他靠近。

        總之，她不會對他那樣笑。就好像，他也絕不會對顧梁那樣笑。……

        施語冰上臺去念檢討時，霍硯用食指輕點了點斜前方聞樂樂的肩膀。

        聞樂樂回頭，對上霍硯那雙桃花眼，還是忍不住心漏了一拍。

        她在心里一個勁兒告訴自己不丟臉，畢竟沒有哪個女生逃得過這雙眼睛。

        “對不起。”霍硯語氣爽快。

        聞樂樂不解地眨了兩下眼。

        “之前叫你當我女朋友那事兒。”他解釋道。

        “哦，那事兒啊，沒關系，我當時其實也知道你不是認真的。”聞樂樂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

        “嗯。”霍硯也沒什么好說的，拿出備用手機準備看比賽回放。

        片刻后，衣袖被人拉了拉，他順著那只手抬眸看向聞樂樂。

        “語冰是獅子座，跟你白羊座挺配的，有99的匹配度呢，你喜歡她就趁早把她追到手，別錯過了。”

        霍硯輕挑眉稍，覺得這話來得沒頭沒尾，聽著奇怪，“我喜歡她？你怎么看出來的？”

        “難道你不喜歡她？不喜歡她你為她擋水干什么，不喜歡她你還教她打籃球，哦對了，”聞樂樂翻出手機里之前魏柔發給她那張他們兩人在網吧外面走在一起的照片，“不喜歡她你還摟著她說話？”

        不喜歡她還親她？雖然喝醉了。

        最后這句，聞樂樂只在心里補充道。

        “……”

        霍硯看著她手機里那張照片，一直沒說話。

        “你看，那不就是了。”

        聞樂樂以為他是被自己全說中了沒話反駁，正準備收起手機被他叫住。

        “手機給我。”霍硯勾了勾手指。聞樂樂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猶豫著遞了過去。

        等再拿回來，手機上是她和霍硯的對話框。霍硯將那張照片發到了他自己微信上。

        霍硯把照片設成手機壁紙，盯著看了半晌，揚唇笑了笑，對聞樂樂道：“謝謝，拍得挺好。”

        聞樂樂垂下眼睛轉回身去，又抬眼看向講臺上就連穿著最平常的校服念檢討也耀眼奪目仙女一般的人物。嫉妒又怎么樣，下輩子她也不一定能擁有這樣的美貌和氣質，更何況看清現實后她連嫉妒也沒有了，只剩下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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