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空被煙花照亮，轉瞬間又恢復黑暗。

        霍硯的背影，忽明忽暗，施語冰的視線被淚水遮住，慢慢地徹底地看不清了。

        霍硯推門離開，大步拐進走廊，突然停下，冷冷看向旁邊靠墻站著的男生。

        霍臻辰從剛剛離開就一直站在這兒，以為會等到施語冰出來，沒想到等來的是霍硯。

        見他眼里含著淚，霍臻辰詫異地眨了下眼，目光不自在地看向一邊。

        霍硯哪怕眼里含淚，漆黑的眸子也依舊帶著十二分的敵意，看他一眼后繼續往前走去，抬手不著痕跡地抹了下眼角。

        第二場煙花結束后，施語冰才從陽臺走進樓里來。

        除了眼眶泛紅以外，鼻尖也被凍得紅紅的，許是在陽臺站太久，仿佛每個毛孔都在冒涼氣。

        然而她看著像是毫無知覺，又像是知道霍臻辰就在門外，取下肩上的羽絨服遞還到他懷里，全程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只是垂著眼皮，面無表情往前一直走著。

        ……

        此時，在三樓的一個房間里，霍商文和孫小丹吵起來了。

        霍商文坐在黑色沙發里，眉頭緊皺抽著煙，一口又一口，好像只是為了堵住要脫口而出的話一樣。

        孫小丹在房間里一邊來回地走，嘴里一邊咒罵，罵著罵著又哭起來，像是犯了狂躁癥一般。

        “憑什么我孩子沒了，他還能活得這么逍遙自在？！你看他那副嘴臉！”

        “他就是一個殺人兇手，為什么你們霍家要一直包庇他！”

        “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告訴你我受夠了！你到底還要窩囊到什么時候！”

        孫小丹突然跑過去揪住霍商文的衣服，來回拉扯著他：“我本來是可以當媽媽的！那是我這輩子唯一做媽媽的機會！我為什么要算了？我憑什么要算了？我就是要他死！”

        霍商文扔了煙，倏地站起來，瞳孔瞪大，太陽穴跳動著，眼里寒光閃現，“好，那你現在就去殺了他，殺了他給你孩子報仇，當著今晚所有人的面殺了他，這一切痛苦就都結束了，他們會為你鼓掌，說你是一個勇敢的母親。”

        他拿起房間里的一把水果刀，刀把遞向孫小丹，慫恿著她道：“去啊，去吧。”

        孫小丹的眼里漸漸失去自我，伸手握住了刀把。

        ……

        施語冰回到宴會廳，沒想到還會看見霍硯，她以為他會直接離開。

        然而眼前這幕，讓她覺得這狗霍硯還不如直接離開了的好。

        霍硯還是坐在之前的白沙發里，但不同的是，此刻身邊圍了一群富二代官二代女孩兒們。

        施語冰遠遠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哄得她們巧笑嫣然，他的眼睛在那些女孩兒身上來回流轉，他的手指勾住女孩兒的頭發……

        她眸子發涼，轉頭看向另外一邊，看見張豐和幾個男生在另一個女人堆里，許是覺得她太過冷傲無趣，也懶得過來搭訕了。

        這一刻，忽然覺得霍硯跟張豐也沒什么區別了。

        “如果不開心，我陪你出去走走？”

        身后響起霍臻辰溫柔的聲音。

        施語冰沒有立即回頭，垂著眼眸沉默了會兒，又再一次抬眼看向霍硯那邊。

        這一眼尤其不巧，霍硯正湊在一個女孩兒耳邊說悄悄話，女孩兒嬌嗔地拍他大腿。

        “走吧。”

        施語冰要被惡心死了。

        再看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要過去給他一巴掌。

        可說起來，她以什么身份給他一巴掌呢，他們從頭到尾也不是男女朋友關系，霍硯從來也沒說過喜歡她。

        正打算離開宴會廳，施語冰和走進來的孫小丹擦肩而過。

        孫小丹眼里像是完全看不見別人，直奔霍硯而去。

        施語冰走了兩步，察覺不對，扭頭看時，宴會廳尖叫聲四起，白色沙發上一抹血紅映入她眼簾。

        沙發周圍所有人四散逃去，剛剛那些和霍硯調笑的女孩兒更是連滾帶爬躲得遠遠的。

        孫小丹瘋了一般，將插入霍硯左胸的水果刀又拔了出來，舉刀狂笑著。

        施語冰一下愣住了，手里端著的玻璃杯掉到地上，彈飛的碎片在她腳背割了一個細小的傷口。

        她看向霍硯，看見他也在看自己，眼里是她熟悉的，眷戀繾綣的目光。

        他胸前的血潺潺地往外流，可周圍數米內沒有一個人過去救他，哪怕是霍家的人。

        他靜靜地獨自坐在沙發里，在死亡的邊緣掙扎，心里再清楚不過，除了施語冰，這里一個在乎他生死的人都沒有。

        施語冰反應過來，立刻就要沖過去，霍臻辰抓住她胳膊，被她一把推開，途中踩住裙角摔在地上，又爬起來繼續奔向霍硯。

        站在沙發前的孫小丹也被她推開，踉蹌著癱坐在地上，依舊哭著笑著。

        她跪坐在白沙發上的血泊里，抱住霍硯，哭著喊人叫救護車，幾聲下來嗓子很快就喊啞，粉色裙擺也被血染透。

        霍硯抬手，用盡所有力氣，指尖也只能剛剛觸摸到她下巴。

        她賣力地喊著“求求你們救救他”，一邊用手拼命捂他流血的胸口。

        他的血和她的淚混在一起，在他的西服上，在她的裙子上，在白色沙發上，到處都是。

        霍硯再也撐不住，手頹然下落，指尖從她下巴一路劃過胸口，烙上一條彎曲血線。

        ……

        救護車來了，醫生護士們搶救的動作很迅速。

        施語冰想跟著上救護車，被顧老爺子叫人拉下來，強迫著坐進他的勞斯萊斯座駕里，和救護車離開的方向背道而馳。

        施語冰像那年出事后被母親帶上車離開時一樣，拍著后車窗聲嘶力竭喊著霍硯的名字。

        然而很快，連救護車的鳴笛聲都聽不見了。

        顧庭握住她肩把她轉過來，讓她在座位里坐正。

        施語冰抱著膝頭縮在真皮座椅里，淚止不住的流。

        她害怕霍硯在醫院沒人管，害怕醫生把他扔在那兒說沒救了，害怕霍硯疼得想抓住誰，卻沒有人迎合他手心……

        她的心臟像被捏碎了，碎片割破喉嚨，割破血管，割破五臟六腑，胸腔里只剩下微弱的跳動，像是在和霍硯的心跳做呼應。

        揪著窒息的心口，施語冰在車內哭得撕心裂肺。

        ……

        勞斯萊斯開了漫長的路程，終于回到御南灣山頂。

        施語冰像是哭累了，又像是哭得靈魂出竅，不管顧老爺子和顧庭說什么，她看起來一句都聽不見。

        進到別墅，她徑直回了房間。

        顧老爺子看她一眼，背著手上樓，說道：“還知道房間在哪兒，看來沒什么事兒，不用管她。”

        顧庭不好進施語冰房間去看她，上樓敲開自己女兒顧梁臥室的門，讓顧梁去幫忙看著下施語冰。

        “她怎么了？”顧梁問。

        “今晚的宴會上有人持刀傷人，她被嚇到了，你去陪陪她吧，你好歹也是個姐姐。”

        “持刀傷人？為什么？”

        “多的不用問了，明天自己看新聞，快去吧。”

        顧梁回去拿了正在看的雅思備考教材，下樓去了施語冰房間。

        一推門進去，房間里居然沒有開燈，顧梁把燈按亮，被腳邊坐著的臉上身上都是血的施語冰嚇了一跳。

        “媽呀！”她跳開一米遠，“你身上怎么這么多血？你的還是別人的？”

        腦子一轉，她想肯定是別人的，如果是施語冰的，她爸就不會那么淡定了。

        施語冰坐在地上，抱著雙膝，背靠著墻，像是眼淚哭干了，臉上有些麻木，沒什么表情。

        顧梁走過去，蹲在她旁邊，又回頭找了一圈哪里有紙，扯了幾張紙過來幫她擦下巴上的血。

        “你要不要把衣服換了？”顧梁看到她被血染透的裙擺，無聲地做出“咦……”的表情。

        施語冰還是垂著眼睛，靜靜坐著，像個被擺在這兒的沒有生命的人形娃娃。

        房間里太過安靜，顧梁說多了自己也覺得自己吵，便閉上嘴，趴到床邊，看起書來。

        空氣很快被血腥味占領，顧梁有些受不了，捏住自己鼻子，“施語冰你去換衣服洗澡吧，太味兒了。”

        施語冰終于開口，嗓音異常沙啞：“你今晚怎么沒去？”

        “我媽說是一個特別無聊的商宴，讓我別去了，我反正也想在家看書，就沒去。”她無聊地翻著書，“你怎么去了？是不是張家人去了，所以爺爺逼著你去的？”

        “你該去的，”施語冰道，“霍臻辰也在。”

        顧梁翻頁的手指一頓，倏地從床上跳下來，“什么？”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今晚她媽媽一定要她待在家里看書。

        顧梁開門出去了，施語冰聽到她蹬蹬蹬上樓的聲音。

        她心里一陣悲哀，同情顧梁，也同情自己。

        ……

        孫小丹蓄意殺人事件從新年的第一天開始發酵，很快全城皆知，連孫家也保不住她。

        霍商文和孫小丹離了婚，在孫小丹被判刑前兩人簽了離婚協議。

        至此，霍家開始一步步光明正大與孫家斷絕一切往來關系。

        簽離婚協議那天，霍商文單獨和孫小丹說了幾句話。

        他在探視室里問孫小丹：“你不是一直很好奇為什么我對于失去孩子這件事沒有那么生氣，為什么那么輕易就原諒了霍硯和霍鳴？”

        看著霍商文眼里藏著的那一絲笑，孫小丹渾身發抖。

        “因為我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

        “”孫小丹絕望地瞪大瞳孔。

        “也就是說，當時并不是被霍硯追著打的霍鳴不小心將你推下樓梯，而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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