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頓住腳步，轉過身來。

“老爺還有什么吩咐？”

柏彥章指著他手里的東西道：“送的是什么？”

管家不曾拆開過，聞言解開包袱皮，見是兩個熟悉的茶罐，回道：“回老爺，是今年新出的六安瓜片。”

府里都知道，六安瓜片是柏彥章的最愛。

送禮之人是投其所好。

柏彥章聽了，表情微怔，過了好一會才道：“送回去吧。”

管家領命而去。

就這樣，兩罐茶葉進柏府不到一個時辰，便又回到了秦文君手中。

她一眼就看出來，包袱皮的包法和先前不一樣。

顯然已經被查看過。

但對方卻沒收。

她不由得納悶：“難道那家伙不愛喝六安瓜片了？還是說，嫌我這禮送得不夠厚？”

一句話不說就退了回來，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她想了一會，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好暫且擱下。

日后再找機會報答一二好了。

至于這兩罐茶葉，送過柏彥章，不好再送別人，只能留著自己喝了。

她燒了水，開了一個罐子，取了茶葉，沖了一杯茶。

淡青色的茶片開湯后，一片片沉下杯底，散發出悠悠清香。

她捧著杯子，慢慢喝了一口茶湯。

舌尖泛起絲絲清涼甜味。

勾起一些久遠的回憶。

六安瓜片是貢品，價格不菲，身為孟府不受寵的庶女，她自然是喝不到的。

第一次喝這茶，是在寺里。

那是她在池塘邊遇見柏彥章一個月后。

她隨老太太和眾姐妹去寺里祈福。

因不合群，她一個人去抽簽，找大師父解簽。

找著大師父時，他正和柏彥章下棋。

她立刻轉身，想要避開。

大師父卻道：“施主先坐下喝杯茶，老衲下完這盤棋，便替你解簽。”

茶席就在兩人的棋盤不遠處。

她猶豫了一下，留了下來。

比起回去受眾姐妹冷落，她寧愿在這里喝茶。

茶湯柔和鮮醇，遠勝她喝過的所有茶。

等那盤棋下完，柏彥章告辭離去，她問大師父：“師父，這是什么茶？好生清甜。”

“六安瓜片。”

大師父笑道。

“是方才和我下棋那位柏施主帶過來的，他最愛喝這個茶。”

她這才知道原來這就是嫡姐跟她曬過好幾次的貢茶。

也才知道上次救了她一命的公子姓柏。

那支簽解出了個桃花緣，她羞赧不已，匆匆別了大師父就回了祖母身邊。

眾姐妹正擠成一團，對著遠處菩提樹下一個公子竊竊私語。

“那便是柏家的大少爺吧，長得可真好，就是看著有點冷。”

“他好像已經及冠了，聽說柏夫人正忙著給他相看呢。”

“真的嗎？不等他高中再訂親？”

“……”

她順勢看去，發現她們談論的那位公子正是才在大師父那里見過的柏公子。

很想替他辯白一番。

他只是面上冷，心挺熱忱的，看到陌生人落水都會伸手搭救。

但怕眾姐妹疑心他們二人有什么不正當的瓜葛，只能把話咽回肚子里。

不過從此倒是時不時就能聽到他的傳言，不知不覺就關注起來……

“娘，你在喝什么？我也要喝。”

一聲奶聲奶氣的童言打破了她的沉思。

她放下杯子，掏出帕子，替小家伙擦去額上的汗珠。

“大冷天的，你怎么跑出一身汗來？”

“我和易叔叔玩蹴鞠呢。”

天賜說著，兩只小手抱起她剛放下的茶杯，咕嘟咕嘟喝完了整杯茶。

——他渴極了才會這么做，平日都是自個用一個杯子的。

“砰”地放下杯子后，他兩只眼睛亮晶晶的。

“娘，這是什么茶，好好喝呀，我還想喝。”

秦文君擦完他背上的汗水，笑道：“你倒是會喝，這是六安瓜片，貢茶來的。”

天賜不曉得什么貢茶不不貢茶，只覺得這茶特別對他胃口。

連喝了好幾杯才去找易水寒繼續玩兒。

兩人把蹴球踢遍了整個府邸。

蕭清音趁著天氣好，端了不少藥粉藥丸出來晾曬。

怕他們一個蹴球踢來，打翻這些藥，把人趕到外院去。

“你們只能在這里踢，別到二門里去，知道了嗎？”

兩人一臉不樂意。

蕭清音笑道：“晚上給你們做好吃的。”

一大一小頓時眼睛大亮，異口同聲問道：“什么好吃的？”

“脆皮燒肉、辣子雞、雞爪煲、醬排骨……”

兩只聽了這串菜名，口水差點流出來。

瞬間乖巧無比。

齊聲道：“我們不會到里面去的。”

“真乖。”

蕭清音夸完，轉身回院，繼續忙活。

秦文君也過來幫忙。

才忙完，寧氏和魏琰便來了。

兩人看過云姝后，魏琰陪云姝說話，寧氏來找蕭清音喝茶。

喝了半盞茶后，寧氏亮出右臂上一個銅錢大小的紅斑，問道：

“清音，我最近身上長了好幾處這種紅斑，有的指甲蓋大，有的銅錢大，不知道是什么了。”

蕭清音近前看了，發現紅斑上有銀白色的鱗屑，回道：“這是銀屑病，也叫牛皮癬。”

寧氏臉色大變。

她聽過頭癬和腳癬，都是一經纏上，就無法治愈的病。

且極不體面。

讓人一聽就想起那句形容一個人壞透了的話：頭頂生瘡，腳底流膿。

她做了那么多善事，還逢初一十五就去燒香拜佛。

怎么會長這么惡心的病。

還長在身上！

豈不是全身皮膚都要爛掉？

蕭清音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您別擔心，牛皮癬和頭癬腳癬不一樣，它不是真菌引發的，是免疫調節功能紊亂造成的。

雖然容易復發，但注意護膚的話，是可以抑制發作的。”

寧氏聽了，長長舒出一口氣。

“不是那種癬就好。”

蕭清音笑道：“我給您調點外用的藥膏，再開點藥，您回去用了藥，有空泡一泡溫泉，曬曬太陽，很快就會好的。”

寧氏感激道：“太謝謝了。”

藥粉就晾在涼亭周圍，蕭清音取了十幾種藥粉過來，和水制作藥膏。

寧氏坐在一旁，邊喝茶邊和她聊天。

聊得忘我之時，一顆蹴球從天而降，砸到一盒正在晾曬的藥丸上。

藥丸被砸得四處飛濺開來。

其中一顆濺到寧氏剛送到唇邊的茶杯里，被她猝不及防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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