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音吃了一驚。

但很快明白她的顧慮。

“你怕拖累魏琰？”

——是的。

——有個正常的妻子，他能做更多事情。

蕭清音嘆了口氣。

“他未必想要更多。”

——他值得更好的。

云姝態度極其堅決。

蕭清音沒轍，只能把這事告訴韓氏。

韓氏聽了，深深嘆了口氣。

小姝出事這一年來，魏琰風雨無阻，每日必定來陪她一兩個時辰。

還給她做了諸多康復治療器械。

情意非同尋常。

便是她這個祖母也不敢說自己有這樣的耐心。

小姝若是有好轉跡象也就罷了。

眼下一點變化都沒有。

她這樣，魏琰娶了她，跟娶一盆花沒有什么區別。

還是一盆需要精心照料的花。

眼下情意正酣，魏琰可能甘之如飴。

但日后呢？

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不要說夫妻了。

魏琰前途無可限量，有的是選擇，與其等日后他幡然醒悟，拋棄小姝去過正常生活，不如早點切斷關系，彼此留點情分。

“我理解小姝，也……支持她。”

她艱難道。

“明兒我會找魏琰他娘談的。”

蕭清音心里悶悶的。

云姝和魏琰是她最為看好的一對，誰知道命運會開這種玩笑。

要是云姝能好起來，該有多好。

可惜她用盡了所有辦法，也沒能讓她恢復一絲一毫。

回去洗漱后，易水寒見她臉色沉重，詢問道：“怎么了？”

“小姝想和魏琰分手。”

易水寒也有過迫不得已想推開心愛之人的時候，一聽就明白了云姝在想什么。

輕笑道：“她想分那就分，你有什么好為難的。”

蕭清音瞪了他一眼：“你這話說得真是輕巧，想分就分，那云姝一號還要不要叫云姝一號？”

易水寒攬人入懷。

“有分就有合。

魏琰是個長情的，就算云姝和他分了，他一時半會也不會找別人，說不定云姝過個一年半載突然好了呢？

那不就皆大歡喜？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操心不來的事就別操心了。”

蕭清音：“……”

“你可真會安慰人。”

易水寒反問：“不然難道你有別的辦法嗎？你能替云姝做決定還是替魏琰做決定？”

蕭清音想想也是這個理。

不過她看不慣這廝在她面前嘚瑟。

“這么會講道理，你今晚就去書房睡吧。”

易水寒：“……”

且說韓氏翌日去拜訪寧氏，把云姝的決定告訴她。

“小姝怕自己一直好不了，會拖累魏琰，想和他斷了。”

寧氏一怔。

私心來說，她當然希望有個康健的兒媳婦。

但她清楚云姝對琰兒的意義。

說云姝是他的精神支柱都不為過。

云姝要是和他斷了，他肯定接受不了。

“不要說拖累這種話，琰兒斷了雙臂時，也沒見小姝嫌他拖累，不和他往來，輪到小姝，琰兒待她的心也是一樣的。”

韓氏搖頭：“這不一樣，魏琰那會就算斷臂，也能走會說，小姝連話都說不了，雖然可以用拼音板交流，終不是長久之計。”

“您不用擔心，我向來把小姝當親閨女對待，她不方便交流，我們多說話，多問問題就是了。”

“那子嗣呢？”

韓氏追問。

“小姝這樣連孩子都生不了，你忍心魏琰絕后？”

這個問題寧氏也考慮過。

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膝下孫子孫女成群。

但要是沒條件，也無所謂。

魏琰都和他爹斷絕關系了，沒有替老魏家續香火的義務。

他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唄。

大不了到時領養一兩個孩子。

便對韓氏道：“絕不了，沒有親生的還有領養的。”

韓氏：“……”

她竟不知道寧氏這么看得開。

“人是會變的，你現在這么想，以后可能就覺得還是親生的好，不然偌大家業全都落到外人手里，白操勞了一輩子。”

寧氏笑了笑。

“人活一輩子又不是圖這些身外物，該吃的吃了，該耍的耍了，該做的做了，這輩子就夠了。

死了誰還管得著家業在誰手里。”

韓氏見說不過她，只好作罷。

“話我帶到了，你和魏琰說說吧。小姝暫時是不想見他了。”

寧氏不由為兒子擔憂起來。

送走韓氏后，她差人去官署把魏琰叫了回來。

“娘，府里出了什么事？”

魏琰一進來就問。

“府里倒是沒什么事，”寧氏回道，“是小姝那邊有點事。”

魏琰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小姝怎么了？我這就過去找她。”

說罷拔腿就走。

寧氏慌忙拉住他。

“你先聽我說完。”

魏琰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小姝她……她想和你斷了。”

什么？

魏琰一時沒聽明白。

“什么斷了？”

云氏嘆了口氣。

“小姝怕拖累你，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魏琰僵了一下。

旋即放松下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她出變故了呢。”

寧氏見他波瀾不驚，心里越發擔憂。

“小姝祖母找我說的，說她暫時不會見你了。”

“嗯，我知道了。”

魏琰平靜道。

“我會和她好好聊聊的。”

寧氏：“？？？”

她剛才說話沒發出聲音嗎？

怎么他好像沒聽到似的。

魏琰說完就轉身出府了。

到了忠勇侯府，門房果然沒給他開門。

他看了眼周圍，見不遠處有個石墩子，抱了過來，墊在腳下，直接爬墻進去了。

門房：“……”

你禮貌嗎你！

他趕緊報給管家。

管家得知時，魏琰已經來到云姝的房門口了。

房門沒關，他一推就開。

“小姝。”

進門時他輕輕叫喚了一聲。

云姝正躺在按摩椅上小憩，聞言睜開眼睛。

魏琰走到椅邊，單膝跪下，握起她的左手。

“小姝，我是不會和你分開的。”

云姝眨了兩下眼。

——不要這樣。

魏琰繼續道：“你是我認定的妻子，不管你能不能好，我都不會放棄你的。”

——你會后悔的。

“不，我永遠不會后悔。”

云姝眼里露出一絲笑意。

——世上是沒有“永遠”的。

魏琰改口：“我有生之年都不會后悔。”

說罷，他松開云姝的手。

“你在這等著，我去找祖母，跟她商量一下婚期。”

韓氏剛聽了管家匯報，還沒來得及過去云姝那邊，仆從進來傳話，說魏琰想見她時，她點點頭：“領他進來吧。”

魏琰進來后，先朝她鞠了個躬：“今天貿然闖進宅院，請老夫人見諒。”

韓氏笑著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哪……”

話音未落，魏琰袍子一掀，跪了下來。

韓氏吃了一驚。

“你這是做什么？就翻個墻而已，不會怪你的，你趕緊起來。”

說罷彎腰去拉他。

沒拉動。

魏琰抬頭，一臉誠懇道：“老夫人，請您把小姝許配給我。”

韓氏手一松，坐了回去。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小姝不樂意，我也做不了她的主。”

“我剛剛已經和小姝談過了。”

魏琰回道。

“她并非不喜歡我，只是怕拖累我，才不想和我在一起。如果我們成了親，她就不會有這些憂慮了。”

韓氏嘆了口氣。

“京城閨秀這么多，你何必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

魏琰堅定道：“你們可能都誤會了，不是小姝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小姝。小姝之于我，不是林子里的一棵樹，而是賴以為生的空氣。”

韓氏一愣。

無法自我照料的人明明是小姝，魏琰怎么說是他自己？

魏琰看出她的困惑，解釋道：

“我落入低谷時，是小姝陪伴和鼓舞了我，有她才有現在的我。

哪怕小姝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對我而言也是莫大的安慰。

每次做研究累了時，想到小姝，我就會充滿力量。

沒有任何人能替代小姝在我心里的位置。

我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妻子，那就是小姝。”

韓氏聽出了他話的真誠，心頭一陣欣慰。

小姝沒看錯人，魏琰是個很好的人。

可是——

她緊緊盯著魏琰的眼睛：“萬一小姝下半輩子都需要你照顧呢？”

魏琰認真道：“只要小姝需要我，我都會傾盡全力。”

“哪怕沒有子嗣？”

“哪怕沒有子嗣。”

魏琰說完，加了句：“要是老夫人信不過，我可以簽婚前契約。”

韓氏搖頭：“那倒不必。”

人要是存心作惡，一紙契約是束縛不了的。

有時候，契約不但保護不了權益，還可能成為催命符。

她沉默了一會，回道：“我信得過你。”

魏琰面露喜色：“您答應了是嗎？”

韓氏笑了笑：“光我答應沒用，還得看小姝的意愿，你先回去吧，我和她說說。”

沒得到確切答案之前魏琰哪里放得下。

“老夫人，我就在這等您。”

韓氏理解他的心情，沒有阻止他。

只是勸道：“膝蓋再好，也不能整天跪著，趕緊起來吧。”

這次魏琰沒有堅持。

他站了起來，笑吟吟道：“謝謝老夫人關心。”

韓氏讓人給他奉了茶，自己則去了云姝院里。

云姝看到她，眨了眨眼。

——祖母，魏琰找過您了？

韓氏點頭：“我剛和他聊過。”

她坐到云姝身邊，撫了撫她的頭發。

“祖母知道你的顧慮，但魏琰也說了，他并不在意子嗣什么的，只要你在，他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這對他不公平。

韓氏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

“傻孩子，感情哪來公平可言，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會計較自己付出的是不是比對方多的。

祖母看得出來，魏琰是真心喜歡你的。”

云姝沉默。

韓氏繼續道：“祖母已經這把年紀了，不知道哪天就撒手而去……”

云姝眼里情緒劇烈翻涌。

——不會的，您的命長著呢。

“明天的事誰都說不準，”韓氏輕笑，“我早就準備好棺材板了，能活到耳順，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要說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你了。”

“比魏琰對你更好的男人，我是找不著了；你哥將來找的媳婦是好是歹，我也沒法預料。”

“所以啊，祖母思來想去，還是想把你交給魏琰。”

“起碼他對你真心實意，品行也信得過。”

“至于將來他會不會變心，這個誰也無法預料，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對吧？”

“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該享福時就要享福，杞人憂天也沒用。”

“魏琰都不介意的事，你就不要放心心里了，這么好的人，推開多可惜呀。”

云姝聽了她的話，沉默良久。

最后終于改了主意。

——我想斷了是為了他好，但這么做可能是錯的。

若是他非她不可，她這么做除了讓彼此痛苦，沒有任何意義。

韓氏微微一笑：“那我去回他了？他還在正院那等著呢，拿不到大幅都不肯回去。”

——好。

韓氏回了正院，便應了魏琰的請求。

“你找人來提親吧。”

“謝謝祖母！”

魏琰喜不自勝，回府就和寧氏說了。

寧氏立刻找了官媒，提了重禮，來忠勇侯府提親。

快速走完納彩、問吉等流程后，把婚禮定在了一個月后。

這是魏琰要求的。

他擔心拖下去會讓云姝想東想西，又改了主意，就選了最近的良辰吉日。

云姝成親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知會云昭的。

云昭收到傳信后，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

——因路修好了，又有更好的交通工具，他從南越回來只花了半個月時間。

回府見過祖母后，他一刻不歇地來看云姝。

“小姝，這樁親事你真的樂意嗎？”

了解過自己妹妹的身體近況之后，他問道。

——樂意。

他板起了臉：“你真的樂意？可別為了讓祖母和我放心，就順水推舟嫁了魏琰。我活著一天，就會照顧你一天，你不用委屈自己嫁人的。”

——我沒有委屈，我很喜歡魏琰。

確定這是她自己的心意，他才放心下來。

“我給你帶了點嫁妝回來，你要不要看看？”

云姝眼里露出一絲笑意。

——要。

給云姝看過嫁妝后，日已偏西，云昭為她吃過營養丸子，等她歇下了，才去找魏琰。

彼時魏琰剛從官署回來。

“云大哥，你回來啦？”

他一臉驚喜。

云昭二話不說，一拳揮了過來。

魏琰下意識躲開，云昭的腿又劈了過來。

他不得不還手。

“大哥，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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