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太子殿下的吩咐,封臨素來無有不應(yīng)。
他當(dāng)即垂首,黑色帽檐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是,殿下。”
洛玠拿起奏疏,站起身,“走吧。”
封臨順從地跟在他身后,兩人退出了書房,同行一段,于岔道口分開。
洛玠拿著奏折去見了皇帝。
而封臨到了審訊的地方,分明都跨進(jìn)了暗室的門,卻還是腳步一頓,猶豫片刻后退了出來,將從不離身的長刀解下,摩挲了一下墜著的紅玉,隨即放進(jìn)盒中小心安置了起來。
殿下要他明日將人送到右相府上。
那他要便在今日之內(nèi),得出結(jié)果。
時間緊迫,封臨用食指壓了壓黑色帽檐,那雙陰沉的黑眸壓著千鈞,大步走進(jìn)了刑室。
另一邊,皇帝正在看洛玠的奏折。
隱去了謝行舟的勸諫,這事就成了右相窺伺帝側(cè)試圖將質(zhì)子一事傳出去陷害東宮,不過洛玠提前將他的眼線截住了。
皇帝看罷,默然不語。
近兩年,右相的心是有些大了,行事也略有偏激,但是今上同皇后只有洛玠一子,如此情形下,公然與儲君作對斷自己后路,著實不是右相的作風(fēng)。
皇帝抬起眼,不辯喜怒的目光落在了洛玠身上,淡淡道,“你還有什么事瞞著朕?”
面對著這樣足以叫無數(shù)官員心驚膽戰(zhàn)冷汗涔涔的目光,洛玠一點也不怵,張口就道,“父皇天縱英明!”
皇帝抬了抬眉,好似半點不為所動。
但洛玠知道他沒有生氣,笑盈盈地湊近了講,“我就知道父皇肯定會看出來,不過兒臣答應(yīng)了旁人要保密,況且那也不是什么大事,還是右相大人更氣人。”
皇帝冷眼看了他一會,“……謝行舟?”
洛玠無辜地眨了眨眼,“父皇,看破不說破。”
皇帝合上奏疏,不去看他的臉,“到時候被人賣了還要替人數(shù)錢,別找你母后哭去。”
洛玠頓時生氣了,惱道,“父皇!”
“你的人我一向不管,也不會干涉,”皇帝到底還是順著他的心意,但話說起來偏偏不大動聽,“到時候真摔了跟頭,自己一個人躲著哭,別煩你母后,知道嗎?”
洛玠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我才不會!”
“不會就好,”皇帝沉吟片刻,還是多說了一句,“陳郡謝氏傳承數(shù)百年,門閥榮耀,卻也束縛住了很多人。”
這是提點。
洛玠應(yīng)了下來,又問,“父皇準(zhǔn)備如何處理此事?”
皇帝著實是太了解他了,一看洛玠的神色就心里門清,也沒回答,反而問道,“你想對右相做什么?”
洛玠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眼尾的小痣都似乎淡了幾分,看起來尤其的無辜純良,但熟悉的人就明白他這會已然憋了一肚子的壞水。
“兒臣只是給右相送個姬妾嘛,”洛玠睜眼就開始說瞎話,“與宮女無媒茍/合,甚至有了孩子,這事不該替右相大人好好宣揚一番么?”
皇帝皺了下眉,有幾分無奈,“都是誰教得你這些?”
“各家大人的院子里不都有這些陰私么?”洛玠不以為意地說,“不過嘛,傳聞右相大人格外與眾不同,好似對發(fā)妻十分敬愛。”
他眼尾一挑,輕嗤了聲,“他若是不拿兒臣作筏子,兒臣也懶得去揭穿這副虛偽假面,但現(xiàn)在嘛……您知道兒臣最吃不得虧的,只是給右相添點風(fēng)流韻事,已經(jīng)很給他面子了。”
他說得輕巧,但暗自與宮女茍/合,那是折了帝王的顏面。
帝王心最是叵測,這看起來雖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誰又知曉圣上不會因此厭了右相?底下的官員也必然有所衡量。
但偏偏這人是封臨送去的……
封臨是誰,他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右相心知肚明,所以他只能吃下啞巴虧,硬生生認(rèn)下這個過錯。
皇帝敲了敲他機靈古怪的小腦袋,“你啊,盡不給朕省心……”
洛玠捂著額頭,可憐地喚了一聲,“父皇……”
那目光哀怨得很,看得皇帝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一樣,他嘆息一聲,按了按額角,“走吧走吧,朕看你就心煩。”
“我就知道父皇最好了!”洛玠立馬笑了起來,從袖袋里摸出個東西往桌上一放,轉(zhuǎn)頭就走。
那背影干脆利落,一點也不留戀。
皇帝無奈地?fù)u了搖頭,看向書案,那上面擺著個香囊,還系著一張小小的紙條。
他取過來,打開一瞧——
聽母后說您近來睡不好,可以把這個掛床頭試試。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來,“……還算有良心。”
還算有良心的太子殿下一出勤政殿,就遇上了門外等候帝王召見的左相謝老大人。
他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收了起來,手負(fù)在身后,一派冷淡地走近。
謝老大人瞧見他,既不親近也不疏離,只是平淡地行禮,“太子殿下。”
“免禮。”洛玠不想和這位固執(zhí)的老臣多說,正要抬步走開,卻聽謝老大人問,“殿下近來身子可好?”
洛玠挑了下眉,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奇怪,這老古板什么時候還知道關(guān)心人了?
然而謝老大人神色嚴(yán)肅,一板一眼地道,“若是殿下身體無恙,也該按時上朝,而非耽于玩樂。”
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
洛玠輕哼一聲,“多謝左相關(guān)心,父皇在里頭等你,孤先走一步。”
謝老大人好似看不出來他的不滿,聞言又是一禮,“恭送殿下。”
洛玠一拂袖,生氣地走了。
他最討厭這個老頭了!
氣不順的太子想起自己前兩次上朝被左相當(dāng)著面彈劾,自己這回還幫他們解決了麻煩,越想越不高興,干脆出了宮找到謝行舟府里去,把人按在書案上好一頓折騰,才覺得出了口氣。
謝行舟平白遭了一頓無妄之災(zāi),起來的時候白色衣袍已經(jīng)徹底沒法看了,更別說宣紙上未干的濕痕,和……再也無法直視的毛筆。
他右手虛握成拳,輕輕抵在唇邊咳了一聲,溫聲問,“殿下還生氣嗎?”
洛玠哼了一聲,“謝老大人真討厭。”
謝行舟這才知道這一番緣由為何,溫和地笑了一笑,“殿下不生氣便好。”
“誰說孤不生氣了?”洛玠抬起眼,輕輕踢了他一下,“孤很生氣。”
“那殿下要怎么才能消氣?”謝行舟扶住他的腰,略微用力,穩(wěn)住了洛玠的身子,他恬靜的眼眸平添幾絲笑意,“父債子償,臣總要讓殿下滿意才是。”
洛玠哼笑一聲,拽著人的腰封迫使他彎腰俯首,輕輕說了幾個字。
謝行舟面色微緋,還是溫柔應(yīng)道,“都聽殿下的。”
待洛玠回到東宮,已經(jīng)是夜里了。
重云低垂,遮蔽了天上月,只余瑩瑩宮燈照亮眼前的路。
他一進(jìn)門,便有宮人來報,“殿下,封大人已經(jīng)在偏殿等候多時了。”
洛玠身形一頓,折回身往書房走去,“讓他過來吧。”
封臨是沐浴過后才來見的太子,他換了身衣裳,卻還是一成不變的黑,洛玠也沒注意,隨口問了句,“用過膳了么?”
封臨搖了搖頭。
他自午后一直待在刑室,未得到結(jié)果自然無暇歇息,思及此,封臨垂首一拜,“臣有負(fù)殿下所托。”
洛玠挑了挑眉,并沒有太多意外。
他知曉封臨的本事,若有淵源,必然早在第一回就被揪出,因而這會只是問,“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嗎?”
“是,”封臨嗓音微沉,無端叫人想起刀鋒上干涸的血,“除卻其一宮人曾經(jīng)是侍奉晏公子的婢女外,這些人只與右相有關(guān)。”
洛玠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他想起那紙上確實寫過諸位宮人的來歷,“那個叫采薇的?”
封臨眼睫微垂,目光無意落在了桌案上。
太子殿下的手是極好看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泠然如玉般,只是蒼白了些,沒什么生氣,平白叫人覺得虛無縹緲,不在人間。
他抿了下唇,“是的,殿下。”
洛玠思索片刻,點了點下顎,“既然如此,明日還是照舊,你去右相府時動靜可以鬧得大些。”
封臨頷首,手自身側(cè)抬起行禮時黑色披風(fēng)微動,露出腰間刀柄上那一顆小小的紅玉。
洛玠瞧了一眼,疑惑道,“好似之前不是這么系的。”
封臨沒想到這點細(xì)微的差別會被發(fā)現(xiàn),唇角抿起,望了殿下一眼,低聲道,“刑室污濁,臣進(jìn)去時解了下來。”
洛玠唇角輕揚,“一個玩意兒而已,不必如此珍視,若是臟了壞了,孤再送你一個就是。”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難得沒有應(yīng)聲,他暗暗地握住了溫涼的紅玉,開口時卻斂了鋒芒,“殿下所賜,理應(yīng)如此。”
洛玠啞然失笑,“罷了,隨你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封臨的肩,“天色晚了,陪孤用了膳再回去吧。”
“是,”封臨低聲道,“謝殿下。”
兩人移步往外,宮人見狀很快擺好了膳。
洛玠下午在謝府吃了些點心,這會瞧見清淡的藥膳也沒什么胃口,吃了一些便撂了筷,沒想到封臨緊跟著也放下了手中玉箸。
洛玠心中了然,卻是莞爾一笑打趣道,“封臨,跟孤吃飯是不是很難為你?”
封臨一怔,差點咬著舌尖,他急迫抬眸,撞見洛玠戲謔的目光才冷靜下來,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殿下,臣絕無此意。”
“瞧你急的,”洛玠笑了笑,道,“孤沒什么胃口,你若是不自在,就早些歸家吧。”
已經(jīng)快到宮門落鎖的時辰了。
封臨不善言辭,想要解釋自己并非此意,又望見洛玠含著笑意的鳳眸,頓時不知從何說起。
他的左手忍不住握了握,只好低沉地應(yīng)了一聲。
但洛玠才不管自己一時玩笑是不是讓人多想,他擺了擺手,待人走了之后便去往后殿沐浴。
十一靜靜地替他揉按著肩。
見殿下有些困倦,十一放緩了力道,只是目光劃過屏風(fēng)外跪著的人影時,閃過了一絲冷意。
洛玠按了按額角,忽地想起今日回來后還未看見晏不歸。
他隨口問了句,“十一,小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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