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降下去，太陽升起，時間的變化預示著一件事，同學會要來了。

        同學會的前一天，許佳正思忖著選衣服，她對班里的同學說不上陌生，但也不熟。

        這的前一天晚上，月亮潔白而透亮像羊脂玉般，星星都被月明隱去蹤跡，窗外的蟬似乎是被熱風炙烤，鳴叫不停，夜的世界才剛剛開始，而另一個世界瀕臨崩潰。

        九點，許佳安靜的在飯桌上等待，兩個小時前，他父親罕見地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不是過問成績，也不是問候生活。

        短短四個字，晚上回來。

        彼時她正睡醒，列表里的朋友鮮少發消息，因此她并不靜音。

        看見消息，她還是有些欣喜的，她想著爸爸媽媽這十多天不回家是有別的隱情，只是忘記了，給她回消息。

        她找了幾個家常菜的教程，她極其用心的學，敲定好幾個幾個菜品，糖醋排骨，椒鹽蝦仁，地三鮮，紫米粥。

        她從冰箱里把食材里取出，拿了個盆接水，將凍肉放進去解凍，再去處理其他食材。

        她把茄子土豆洗凈，削皮切塊，甜椒切丁，取蠔油、生抽、淀粉各一勺再加半碗水挑出醬汁備用。

        將茄子塊沾淀粉煎至金黃盛出，彩椒炒至斷生，放土豆茄子翻炒，倒湯汁濃稠即可。

        許佳硬是看了四五遍才敢動手，她顫顫巍巍地拿起刀，對準土豆皮，一點一點削起來，順手之后便放下心來。

        在調醬汁上，許佳開始糾結，一勺是多大一勺，是用湯匙還是鐵勺，在與自己做斗爭的同時，她的手快一步，打開視頻，她觀摩了一下，找了個差不多大的湯勺調醬汁。

        她開中火，將煎鍋找出來，倒上油等油溫燒高一點時，將茄子塊放進去，她拿著筷子不時翻動，直到油蹦出煎鍋的那一刻，她嚇得五官亂飛，雖然她并不承認。

        炒菜的步驟她明顯比前面熟練多了，菜品出鍋看著還賣相挺不錯的。

        一看接下來的兩道菜的視頻，許佳右眼皮跳動了兩下，她心里像是分裂兩個小人，一方說爸媽工作辛苦，再難也要做。另一方卻說心意最重要，而且時間也不夠。

        兩方各抒己見，火藥味不是一般的濃，就差打起來了。

        心意重要，時間緊迫，許佳（fei）不（chang）得（qing）不（yuan）的換了菜。

        她仔細搜索著父母的口味，愛吃……麻辣。

        “麻婆豆腐！這個簡單！”

        她拉開冰箱，找到豆腐，靜置了兩分鐘，切塊冷水下鍋，煮開撈出。

        飯食配置好后，她便坐在餐椅上，古老的鐘表，一下一下的擺動著指針，每走一下都敲在許佳的心上。

        紫米粥的白氣在空中飄的愈漸緩慢，氣團縮進空氣中，窗外的蟬鳴不絕于耳，月亮消失在云團之間。

        許佳打了幾個寒顫，冷的有些坐不住，起身去客廳，在沙發上胡亂地尋找的空調的遙控器，調高了溫度，她卻依舊抱著雙臂打著抖。

        十點十分，門鎖轉動，許佳匿在黑里的眼睛輕輕抬起，她打開落地燈，燈開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也跟著明亮了。

        門打開，那一頭是她不熟悉的歡聲笑語。

        空調聲發著響聲，門關上，許佳看見了三個人，她瞇起眼睛想要看清，卻看見了三個模糊的輪廓。

        “許佳，這是你朱婷阿姨，這是阿姨的女兒芳芳”許建平的銀絲眼鏡下，是舒展的眼角。

        他一一介紹著，無比平靜，好像他們本來就是舊相識，原本就屬于這里。

        “你看這孩子，就是害羞，你別介意啊。”

        指針又走動了一刻的距離，那是被拋棄的距離。

        她劇烈地呼吸著空氣，時間每流逝一下，都像在她的心上掄著錘子，它好像在等，等一個時刻，徹底粉碎了那顆不愿意面對現實的心。

        “那……媽媽呢？”她極艱難地從喉中擠出這句話。

        也許沉默的不只是康橋的夏蟲。

        許建平眼角的細紋皺了出來，眼中的冰冷在眼中放大。

        她從許建平的眼神中看到了回答。

        她卻不愿接受，撈起掉在沙發上的手機便打向那通無比熟悉的號碼。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冰冷的機械女聲打破沉默，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不見那三人眼中本該寫著的歉意。

        朱婷的手拽了拽徐建平，好像在示意他安慰許佳。

        “媽媽，我餓了”朱芳芳小聲地說著。

        那女人沒主見地看向許建平

        “先吃飯吧”沒有詢問，是通知。

        “佳佳你也沒吃吧，一起來。”許建平語氣很平淡。

        許佳看著那桌飯菜越看越犯惡心，她回臥室拿了畫本就立刻出門，在樓梯間時她猶豫了，向上向下沒有一盞燈為她留著。

        “許佳，你知不知你很有天賦。”

        “許佳，繼續追求你的夢想吧，沒有會阻攔你了！”

        “許佳……，一直向前走吧，別回頭”

        少年明朗的笑容綻放，美若破曉的天光，舊日的記憶猛然出現，放松的弦一下被收緊，她向樓頂沖去，天上的星星藏在云層之下微弱的發著光芒。

        樓頂圍了一層欄桿，她扶著欄桿向下看，看見的是沉睡的他。

        夜風很大，許佳的發絲飄零在空中，她一遍又一遍的撥打著電話，不通便掛斷再打。

        天上的星星掛不住，落在柔軟的云做的床，月亮的光被水珠折的黯淡，她坐在通往鴿房的階梯上。

        樓下的小孩在看情深深雨濛濛，這一場雨不輸依萍找他爸要錢的那天。

        她把頭埋在膝間，大雨滂沱。

        “小佳妹妹，怎么躲在這里呀？”少年身上陽光的氣息撲面而來，爽朗的笑聲勾起了那段塵封已久的回憶。

        “明轍哥哥？”女孩被氣的圓鼓鼓的，眼中的吃驚顯露出來。

        宋明轍穿著球衣，綁著發帶，身上沒有濃重的汗味，有的是陽光與森林相結合，靜謐里帶著靈動。

        他說他會變一個魔術，一個讓小佳妹妹不再生氣的魔術。

        他攤開手心，又合上讓許佳吹了一口氣，在攤開時，手心有一支荔枝棒棒糖。

        “我不是小孩子了，才不吃糖”許佳顯然不買賬。

        他低眉笑笑，把糖塞進她手里，隨即輕摁許佳的頭，揉了揉：“大孩子也會有不開心的一天，你知道他們怎么做嗎？”

        許佳胳膊肘抵在膝上托腮，無奈的斜著眼看著他問：“怎么做？”

        “當然是吃糖了，心情不好還不知道吃糖笨死你”

        “我才不笨呢，我不是小孩，我都初一了，我是個大孩子了！”

        “聽你這意思，那我高二豈不是老人嘍臭小孩！”

        “我不是……”宋明轍搶先一步摁住準備發作的老虎崽子的頭，笑容燦爛：“心情好點了嗎小屁孩？”

        “沒有，我不是小孩”許佳口是心非。

        “不許反駁，你在我這永遠是小孩。”

        雨漸漸加深，心漸漸冰冷，她劃開屏幕鎖，界面上跳出了幾個紅色的未接來電，心中回了些暖，她伸手去觸碰雨水，一瞬之間她好像明白為什么媽媽離開了。

        她翻出口袋里的糖果，甜蜜的味道在她口中綻放，卻絲毫化解不了心里的苦。

        她抬頭望著天，她問：“哥哥會怎么做呢？”

        走下臺階自己回答著：“如果你想的清楚也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了。”

        玄關留著一盞燈，她把鑰匙甩在柜臺上，抬眼便看見鐘表之下，站著朱婷，許佳絲毫沒有猶豫地看著鐘表，也是三個小時。

        許佳預備回臥室卻被朱婷攔下了，朱婷手里拿著一條粉色的毛巾，看她眼里的疲憊，大約也是等了很久。

        “佳佳擦擦吧，淋了雨感冒就不好了。”不知是不是淋雨太多，許佳有些恍惚，她總覺得朱婷有些眼熟。

        “謝謝您的好意，您今天不來，我還不會淋這場雨”。許佳語氣疏離，絲毫不給面子，那女人面上有些難堪，卻依舊拿著毛巾往她身上湊。

        許佳有些惱怒：“別拿用過的東西碰我，我嫌臟！”

        書房的門鎖響動，許佳并未注意到不止門鎖，還有一閃而過朱婷的陰沉的面色。

        朱婷雖面色不善語氣卻出奇的親切，不達目的不罷休似的。

        許佳想與她扯出一個距離，兩人拉扯之中，許佳輕輕推了朱婷，誰知她猛然向前，從書房的角度看來，倒像是許佳存心找后母的不是而推人，萬幸人只是跌在沙發上。

        許建平看下這番波折，怒氣填胸：“許佳你學的禮貌呢？吃狗肚子里了？”

        “真是越大越沒規矩，當初就不該由著你去學藝術，天天涂涂畫畫都是些什么爛東西，你的老師就教極這樣尊重長輩？”許佳怔住，某一刻她看見朱婷嘴角的笑意，無比扎眼。

        許佳打著抖，嘴角微顫，淚水不爭氣的往下掉，口中卻氣憤大聲說著：“我的老師從沒教過我該尊敬破壞別人家庭的人！”

        許建平氣極作勢要打，許佳卻不饒人。

        “你打啊，你做這些破事還怕被人點破嗎？”

        “逆子！”許建平大喊一聲，巴掌結結實實的落在許佳臉上，很快便紅腫了起來，熱辣的痛感快速的傳播著。

        “你是不是在我七歲時就跟過我爸。”許佳跌坐在地上，胳膊肘撐在地上，她看到臥室門后隱匿的一雙眼睛，轉而冷笑道：“你以為你是最特殊的那個嗎？你要小心，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別輕易讓人拿走了。”

        許佳瀟灑起身，隨意抽了張紙，抵在唇角輕擦，她的發絲凌亂，只留下一個背影。

        第二天一早，許佳一早拿了冰袋敷臉，朱婷正在廚房準備早餐。朱婷語氣溫柔問許佳早餐一般喜歡吃什么。

        許佳語氣平淡：“昨天晚上你滿意了，這討好的手段放我爸身上，你和我之間永遠沒有停戰的那一天。”

        “還有，我奉勸你一句，我爸名下的那幾個好地段的房產也別惦記了，那些都是我媽的，你一點都沾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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