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聰明的，倒不鉆網。”青驀笑道。

        “先生，這不是好對付的！”阿離提醒道。

        “哦，我知道。”青驀雖調笑著，手中的點朱已握得極穩。

        一小紙人順著她的衣擺滑下，正欲上前去，卻被阿離用二指夾住，紙人在他指尖掙扎了一番，但還是放棄了。

        “先生，不要用紙傀儡術。”

        “那我怎么開里屋的門啊。”

        “先生，我來。”他召劍出鞘，抵住門，青驀也將點朱緊緊壓在唇下，簫聲一觸即發。他上前去推門，青驀提醒道：“老先生應該會……”她想說的是“老先生應該會從里面把門閘住，你推不開的。”話未講完，門，卻，嘎吱一聲，開了。

        屋內，空無一人。

        這一定是出問題了。若打開門，老先生無恙，就也許只是那鬼沒有進符陣而已，但現在不了，老先生好好一大活人，就這么從屋子里消失了。

        阿離將劍召回，并沒有收入劍鞘，而是持于手中，小心翼翼的進了屋，青驀也隨之而入。屋內沒有半分凌亂，沒有打斗的痕跡。這里屋只有一門一窗，消失個人，完全沒理由啊。

        除非……

        畢竟，鬼也是知道揀軟柿子捏的。

        “阿離，窗。”

        他順著青驀所言望去，窗戶敞開著，冷風吹得嘎吱嘎吱的響，在夜空中，分外詭異。

        “阿離，這窗的符是你貼的吧。”

        “是，當時窗是閘住的。”他說著，上去查看，“符篆完好，窗閘完好，是被人從里面打開的。”

        “沒理由啊。”青驀揉了揉眉心，道，“老先生沒理由會打開窗啊，而且他這么大年紀了，總不至于從窗戶翻出去吧。”

        “無論如何，追。”阿離召劍先出，自己躍出窗，穩穩地落在劍上，又將青驀從膝彎處抄起抱出了窗。她臉上一片緋紅，卻并沒有說什么。因為她也知道，如果阿離不拉她一把，她是跟不上的，連御劍也是為她著想。現在時間緊迫來不及不好意的，追上那鬼才是最要緊的。

        她指了一個方向，道：“阿離，那邊鬼氣最重。”

        阿離向她所指的方向追去。劍很穩，沒有半點簸。

        “好劍，叫什么名字。”青驀贊道。

        “青華，青衣風華。”阿離應道。面上帶的，卻是那總是莫名出現的憂郁神色。

        青驀愣住了。

        通體漆黑的劍，偏偏喚作青華。

        原來是

        青衣風華啊

        “先生，莫大意!”阿離一句提醒將她點了回來

        青華飛出，與一團黑霧斗在一起，他們已穩穩落在草坪上。青驀一曲吹出，半響便將那團鬼氣遣散，這鬼氣里，卻是什么也沒有。

        “阿離，我們怕不是被他耍了。這一定不是本體，我從未見過這么容易消散的鬼。”突然間，她一念閃過，立馬喝道，“回去，現在立刻回去，它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其實，他們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件事。他們對付的是什么，是鬼，那么鬼有什么特點，沒有實體，而且大部分鬼都會被禁錮在它們死去的地方，若是想要離開，除非有人帶它走，那就只有一種方法了。

        那就是變成實體。

        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附在一個實體上。

        找一個實體，無非是兩種，活人之軀和死人之軀。

        “阿離，白天在街上，你有沒有問到這里有什么失魂之類的事情發生？”青驀問道。

        這也是他們上街上逛的真正目的。

        “沒有。”阿離略思索，答道。

        那近來有沒有辦過喪葬儀式，死過人？”青驀復問。

        “沒有。”阿離答道。

        青驀隱隱感到這事情絕不簡單。

        最近這附近沒有死過人，也就意味著，這鬼，不是本地的鬼，是有人刻意放在這的。

        “算了，先不想這個，現在趕緊趕回去才是要緊。”青驀揉了揉眉心，一臉疲倦，“老先生現在，怕是已經鬼上身了，我們翻窗戶出去時，他八成躲在門后面呢。”

        黑夜之中，只一點燭光。透過燭光映紅的窗紙，依稀能看到人影。那人蒼顏白發，腰板卻挺得筆直，不像是個老人，也沒有文人的氣質，反而像是武者。風時時吹拂過燭火，燭影搖曳，那人的影子也隨之擺動。這本溫馨的畫面，卻處處透著詭異。

        青驀上前叩響門板，道：“老先生，我們回來了。”

        “先生，這有用嗎？”阿離壓低聲音問道。

        “當然了，這是禮貌。”青驀笑道，“它若是不開門，你也完全可以用暴力的方式打開嘛。”

        不過暴力大概是用不到了，那人猶豫半響，還是上前開了門。

        門后，確實是歐陽老先生蒼老的面孔，而然在他身上，卻隱隱約約能看到另一個影子。

        一個冷峻的高個子白衣人。

        “那鬼，捉到了嗎？”他僵硬的問。

        “真可惜，讓它跑了。”青驀做出一副遺憾的表情，“那鬼可真是聰明，還設了一團黑氣纏住我們呢。”

        她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可是呢，誰知道，它是不是，又跑回來了呢？”

        他聽聞，神色一動直接一記飛針甩出。阿離立即上去把他的手腕鉗住。但還是遲了，那飛針還是劃破了青驀的手腕。

        “哎呦，上真家伙了。”

        阿離的臉色冷的嚇人，青華直接抵住了他的喉間。

        “阿離，不要，我來。”青驀叫住他。

        阿離沒說什么，但手上，青華也沒有半點放松。青驀見他至少沒有一劍下去的意思了。唇抵簫，簫聲昂揚，激蕩。對那鬼來說，就好似魔音入耳，難以忍受。兩個紙人爬到他的太陽穴處，蓄勢以待。

        或許尋常的修真者，遇上鬼上身，真就只能一劍斬了，才能捉那鬼出來。傷人性命，實在是下下策。但青驀她自有辦法。

        肉身若不是與自己的魂魄結合，總歸是不太穩當的。她那一曲名為激越，只要震得離體一瞬，她的紙傀儡術就能把那鬼拉出來。

        簫聲越來越快，快到頭暈目眩的地步。阿離的眉頭微微皺起，手指也在衣袖的遮掩下蜷起，似也受了這簫聲的影響。就在這時，歐陽老先生身上的白影子晃了一下，片刻離體，兩只紙人瞬間扯住了那鬼，硬生生剝了下來。歐陽老先生癱倒，那鬼也被扯得跌跌撞撞。

        青驀的眼瞳突然間放大，那鬼已經襤褸的衣衫上，紋著的白梅，但她已無暇顧及這些了。

        “阿離，把老先生扶到榻上去。”青驀暫停道，說完，簫聲接起，只不過這回變得靜謐，是一首安定。

        阿離應了一聲，轉進里屋，旋即便出。青驀的簫聲似乎對那鬼無效。

        她將安定轉成弄梅，這是問鬼了。不過卻是不轉還好，原本安定帶的安魂之效消失，反而讓它躁動起來。

        青驀猛然意識到，它聽不見！

        那鬼的面目極其猙獰，雙目被人生生挖去，唇角和耳下都掛著血絲，只能用三字形容：

        盲，聾，啞！

        這種五感失了三感，青驀也實是無奈，只得揚起一張斂魂符，收了那鬼。

        “先生。”阿離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撕自己的衣袍為她包扎。

        “不用，我帶藥了，好好地衣服，撕它做什么。”青驀勉強挽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她臉上寫滿了倦意，全沒有剛剛吹簫時的神采奕奕。她累了，作為女孩子，她沒有那么充沛的精力。

        “先生，你的傷。”

        “紙傀儡術的那次嗎，沒事，不要緊的。唔，你拿個空瓷瓶過來。”她接過阿離拿過來的小瓷瓶，放在腕下，任由血一滴一滴滑入瓶中。

        “先生，你累成這樣了，不要在損自己的元神了。”

        “點蒼要我的血做引，早就想給你了，可是自己割自己多疼啊，今兒正好有這機會。”她滴過了半瓶，才涂金瘡藥止住血，纏了繃帶，“你省著點用，這可是我的血。”她笑道，還帶著些玩笑話，卻已難掩疲倦。

        “先生！”

        “好了，收著，你去照看好老先生，他應該沒什么事，那鬼應該還沒來得及擠走他的魂。”她晃了晃，竟有些站不穩。阿離扶住她，她也只有力氣道。

        “阿離，好好休息，明天咱們回憐雨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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