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爛泥
“紀琛,我來接jessi。”宋之辭舉起手打了聲招呼,在對方如同程序設計好的微笑表情里,感到略微尷尬。他知道紀琛和連奕是發小,但沒想過他們的關系好到可以住在對方家里的程度。
紀琛松開手,jessi跳到地上,搖著尾巴走到宋之辭旁邊來回蹭著,乖巧地喵喵叫。這段時間他經常幫連奕照顧jessi,但很明顯,他沒有受到貓咪像對待宋之辭般如此主動的待遇。真是寵物隨主人,他心想。
“進來坐吧。”他領宋之辭在沙發坐下,然后從冰箱里取出一只檸檬和蘇打水,在開放式廚房里簡單做了一杯清爽的飲料放在宋之辭面前。紀琛嫻熟自然的做派,仿佛這是他的家。
“你們去旅行了?”紀琛先打開話題。他聽連奕走之前提了一嘴,然后被喊來照顧他的貓。這只叫做jessi的貓布偶,以前連奕要出門都是寄養寵物店,現在不知道抽哪門子風,一定要養在家里,偏偏他又不喜歡陌生人進他的家里,所以又使喚他來。
紀琛在反思,他是不是太寵連奕了。
宋之辭放下杯子,笑著點點頭,“嗯,我們去了挪威。”
紀琛臉上也浮現淡笑,簡單嗯了一聲,“冬天去挪威,”他調侃道,“夠浪漫的啊,連奕他。”
躺在腿上的jessi突然喵喵了幾聲,圍繞著他打轉,宋之辭小聲地問:“要吃貓條嗎?”jessi喵喵應著,宋之辭問了紀琛貓條放在哪里,然后取了細心地喂給jessi。紀琛看著,恍然大悟地感嘆道:“我發現了,你們好像jessi的爸爸媽媽。”
宋之辭聞言,連忙猛喝了兩大口檸檬氣泡水。
送走宋之辭和jessi,紀琛在陽臺上抽煙,手上把玩著一個黑色的打火機,火機開合間發出“cling”的清脆一聲。從下午,到夕陽,再到夜晚。
連奕回家拿東西,聞到一股濃重的煙味,他皺著眉頭走到紀琛背后,看到煙灰缸里一排高低不齊的煙頭,搖搖頭,“你要得肺癌。”
紀琛笑著扭過頭,把打火機收進口袋,然后眨了眨電眼,依舊是要占便宜地貧嘴,“baby,歡迎回家。”
連奕一面脫外套一面說:“你還不回自己家?”紀琛瞬間做可憐小媳婦狀,不知道如何擠了眼淚充盈在眼眶里,仿佛痛斥負心漢般地扶在沙發上,哀怨道:“baby,你怎么能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呢?枉這二十多年我對你的一片情誼,難道你沒有心嗎?”
“我沒有心。”他從箱子里拿出一個盒子丟給紀琛。紀琛接到手中,打開一看,是一枚精致的胸針。“伴手禮。”連奕說著,走向臥室。
“挪威好玩嗎?”紀琛不鬧了,他開始正經地說話。
“還可以。”連奕整理完箱子,在他對面坐下。
“事情解決了?”紀琛看著他。
連奕沉默了幾秒,嗯了一聲,隨后別開頭。他被紀琛的煙味熏得有些煩躁,他伸出手,紀琛裝傻,“做什么。”“煙。”紀琛無辜狀:“我沒有打火機。”
連奕白了他一眼。紀琛隨后笑嘻嘻的,“baby,抽煙有害健康,你別抽。”
他語氣輕松地提議:“我們好久沒有出去喝酒了,今晚走嗎?”
連奕想也不想地拒絕。
紀琛頓了頓,納悶道:“你怎么怪怪的?”
連奕不語,然后語調平淡地說了一句話:“我想和宋之辭同居,在這里。”老小區雖然小巧溫馨,總歸是比不上自己家。而且這里環境更好,出行方便,他們兩個人和兩只貓咪住在一起的空間也足夠。至于宋之辭那邊,只要耐心哄一哄,他應該會愿意。
什么?紀琛懷疑自己的耳朵。
連奕,居然,要和別人正式同居。他認識連奕這么多年,談過不少戀愛,但連奕的家,始終是不會對別人開放的禁區。連他也不過臺風夜無法出行時或者在連奕需要照看貓咪的時候,一個人住在這里。
現在,這個定理被宋之辭打破了。他無法想象他們后續像一對真正的情侶共同生活的場景。
呆了半晌,依然是那句,“連奕,你是認真的嗎?”
“……我想試試。”這次的回答比上次明確,連奕確實想試試和宋之辭,認真地,繼續。
“挺好。”紀琛站起身,眼神若有所思,“連奕,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隨后他拿了外套向門口走,恢復慵懶的語調,說道:“行了,我得出去喝點。baby,想自由就給我打電話~~”
宋之辭分別陪兩只小貓咪玩了半個小時,再給家里來了一個徹底的大掃除。忙完一切,洗去一身疲憊,放空腦袋躺在床上。盯著潔白的天花板,那片白雪世界仿佛再次浮現在眼前。
這種感覺很奇妙,前幾天,他還和連奕躺在無人的雪地上看著極光,浪漫擁吻;今天他已經回到了熟悉的小家,剛剛還接到了愛人的電話,說正在回來。
他感到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雖然幸福不可量化,更不應該和他人比較,但此刻宋之辭就是有著這樣的篤定。
翻了個身,把桌子上的相機拿過來,細細看他們這十多天拍攝的所有照片和視頻。連奕拍照技術不賴,照片里的宋之辭散發著從未想過會出現在身上的光芒。這一定是他的太陽,借給他的光。
連奕回來了,帶著大束的鮮花。宋之辭把花插進新買的花瓶里,擺在白色小桌上,大簇的粉白色點綴溫馨的小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
他們一起依偎在沙發上,聊著今天的事情,宋之辭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連奕會把公司的煩心事也同他講,他會感性地共情,也會幫他理性地分析,偶爾還會有讓連奕意外的見地。
他們在看一部經典的愛情片,伴著抒情的音樂和對白聲,連奕吻了宋之辭專注的側臉一下,開口道:“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說。”
“嗯?”
“我們一起住好不好。”他環抱著宋之辭,繼續道:“去我家,我們,jessi,蓮子,住在一個房子里。我們一起上下班,一起照顧它們,早上一起喝咖啡,晚上一起去江邊散步。”溫熱的氣息灑在頸間,溫柔的聲音像有一種無法逃離的魔力,“我不想,和你分開。”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里,人影搖晃,偶爾有白色的清涼的煙霧噴向人群,尖叫聲伴隨著dj的引導時不時達到高潮。閃爍的燈光把世界變成在紅色、藍色、紫色和黑色里不停刷新的異界,里面的人紛紛拋卻現實的不快,沉溺在自由的快感中,釋放內心的野獸。
紀琛喝著酒,簡單地掃視了一圈,圍繞在dj臺下抓著欄桿瘋狂搖頭的,還有站在臺上搖曳性感身姿的男女,感覺好像某種動物表演。
他知道自己老了,因為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沒勁。
從連奕家離開,先去了以前和連奕常光顧的清吧,過于寡淡。于是和朋友來了這家新開的夜店,才坐下三分鐘,便想離開。
旁人見他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殷勤地倒了杯酒,然后自作聰明地找話題和他聊天,“連少怎么沒有一起來?”
紀琛只飲酒,臉上依舊沒有什么情緒變動。旁邊的人打趣地起哄,“是啊,你們以前不是總出雙入對的嗎,說真的,你們倆一出場,其他人整個黯淡無光啊。”
說完,幾個人都哈哈地笑起來,順著話題夸紀琛如何如何帥氣,長得比最近選秀出來的某某偶像還要帥,之前還有人念念不忘找他們要紀琛的聯系方式。
聊到連奕,其中有個稍微了解內情的人開口道:“我聽說連少好像談戀愛了,估計是家里管的嚴所以不出來玩了吧。”“我草,真的假的?”驚訝的聲音此起彼伏,誰不知道連奕和紀琛兩個人過去玩得有多花多浪,浪子真能回頭?
紀琛重重放下杯子,眾人噤聲,默默看紀琛臉色。他和連奕是不同風格的外型,他帥氣得很溫柔,彬彬有禮的貴公子外型,笑容得體,讓人感覺他是童話書里寫的王子,比鋒芒張揚的連奕更讓人敢接近。
但是滿懷期待地走近了,細看他的笑,就會發現不對勁。這個笑像個讀不懂的盒子,任何人可以從里面看到不同的內容,比如有些敏銳的人就會知道,王子正在禮貌地笑你是個傻逼,而周圍無知的人依然用仰慕的眼神望向他。
此時,他就笑得令人捉摸不透,環顧一圈,問道:“我們就這樣干喝?”馬上有人領會了意思,十分鐘后,他們的卡座變得熱鬧。
“琛哥。”長相頗有日系風格的卷發少年坐到紀琛旁邊,耳廓打了好幾個骨釘,耳垂上戴了一個黑色鐵環。手指自耳畔輕輕滑過,停在他的嘴唇處,拇指摁捏了幾下唇瓣,紀琛在他耳邊低聲道:“走嗎?”
少年坐上豪車以后,心跳開始加速。他是卡座上某個人的朋友,被叫來玩,沒想到遇到一個帥氣富二代。富二代好像對他十分有意思,現在要載他去酒店。
紀琛把著方向盤,盯著斑馬線上的行人。臨近圣誕節,路上的情侶好像多了,他們手牽手,有的抱著貓,有的還拉著幾條柴犬。
綠燈一亮,他便踩下油門,開到高架橋上,時速甚至飆到了100。這可是城市道路,不是高速公路,少年抓緊了扶手,結巴道:“琛哥,要不,咱們慢點吧。”
被風吹亂的半長卷發,將少年半張臉都擋住,他拿手指撥開,眉頭不安地皺著,臉上掛著討好的意味。
真的沒勁。
紀琛在前面路口一個調頭,一言不發開回到夜店門口。“下車。”
少年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剛想伸手,卻被露出真實情緒的紀琛嚇得縮回身子,“我叫你下車。”這個眼神,哪里是什么王子?少年拿了包,逃也似的下了車。
玻璃杯砸到落地窗上,發出尖銳聲音的瞬間支離破碎,殘破碎片飛濺到各個角落。紀琛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把茶幾上所有玻璃杯,一個一個砸碎。滿地狼藉,透明的碎片在吊燈的照射下,閃著微光。
關了燈,他在黑暗里靜坐了片刻,然后站起來,脫掉上半身的衣服,緩步走向浴室。同樣是常年健身的優越體型,模特般的倒三角身材,膚色比連奕稍微深一點。
停在鏡子前,沉默地看著自己。
他微微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隨后猛地一拳砸向鏡像。受到沖擊的鏡子從拳頭的中心向外迅速蔓延出深刻的裂痕,仿佛結了幾圈雜亂的蜘蛛網般,蛛網中央碎得最為密集,上面還沾著新鮮的血痕。
“哈。”他深出一口氣,垂下頭,雙手死死抓著桌面。沉思結束,他將右手背的血隨意擦在左肩上,那處驚艷的大片紋身一下變得鮮活了。
微笑的假面瓦解,露出里面最不堪的部分,復雜眼神被陰影所掩蓋,使昏暗燈光下破碎鏡子倒映出的臉,不至于那么恐怖。
“這可不行啊,連奕。”
“把我留在這爛泥里,準備去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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