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陣痛
又是冬天。連奕不喜歡這個季節,因為會頭疼。
毛病大概是從兩年前的同一時期開始,斷斷續續發作,近半年已經好轉很多。私人醫生診斷過,排除了生理性的病變,他建議:可能工作壓力太大,需要注意休息。
連奕手背撐著側臉,望向窗外的風景,整個城市都在迎接圣誕節,氣氛熱鬧,星星點點與安靜昏暗的車廂內空間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是兩個不會接通的世界。
不一會兒,林肯車停在酒店旋轉門前,門僮恭敬地替他打開車門。意大利手工制皮鞋踩在高級地毯上,修長筆直的西裝,腕間系著象征地位的限量版名表,除了左手中指上低調奢華的戒指外,沒有多余的裝飾品。簡約便是高級。
多年的卷發也變成了精練利落的直發,巨大玻璃吊燈的光打在他身上,發絲的末端都精致得無可指摘。旁人紛紛側目,視線無法從這宛如從國際時尚畫報上走出來的他身上移開。
林殊先到了,一襲綠色絲絨襯得肌膚勝雪,海藻一般濃密而蓬松的長卷發鋪在雙肩,冷調紅色的雙唇更添嫵媚。她看見連奕走過來,露出微微驚嘆的笑,“噢,你變了不少。”
在回國之前,他們只通過電話。和第一次見時相比,連奕確實變了。比如,張揚的耳釘取下了,鋒利的眼神收斂了,成熟穩重了不少,但林殊覺得,好像比以前更加冷漠和難以接近似的。
連奕禮貌地回應,“林小姐倒是沒變,還是很美。”
林殊笑了兩聲,聲音溫婉好聽,“怎么,因為我們要訂婚了,所以嘴也一并變甜了么?”
連奕不置可否,舉起高腳杯,姿態高雅地飲酒。林殊饒有興趣地在對桌看著連奕,她對連奕有好感,但也僅限于這個程度,比起虛無縹緲的愛情,她更喜歡自由。可惜她出身的家庭不允許她擁有想要的,那些訓條壓在她的追求之上,其中有重要的一條——便是結婚。
父母的撮合之心幾年了都沒有死,今年他們各懷心思地松了口,只是通過電話就決定了要訂婚。林殊眨眨眼睛,調皮道:“你連戒指都戴上了?”連奕“嗯”了一聲。
左手的戒指,對他來說,只有兩個功用,一是堵上家里的嘴,二是隔絕來自其他人無意義的示好行為。其實林殊并不知道的連奕最大的變化,應該是在感情觀上。曾經樂此不疲的戀愛游戲已然列入最無價值的類目里,身體上的親密接觸也讓他厭倦。
目前,生活唯一值得他花時間去做的,只有工作。以及繼續維持著名為連奕的人生。
“既然你這么配合,那我也戴上吧。”她優雅地伸出右手,將另一只戒指的盒子推到桌子中央,微微歪頭,用眼神暗示著連奕。連奕打開盒子,右手取了戒指,左手托著林殊的手。這只手生得極好看,光潔無暇的皮膚,纖長精致的骨架,輕輕地放在他的手心。
眼前的景象忽然和某個畫面重影,連奕扶住額頭,陣痛突然襲來,他閉上眼睛然后立刻睜開,攥緊戒指站起身,“抱歉,失陪一下。”他徑直朝走廊而去。
林殊對連奕忽然間的失態有點吃驚,不過她并不在意,她有什么可惱的呢?她對這場訂婚沒有投注任何期待,不過是兩個成年人,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換。
冰冷的水讓疼痛麻木了,連奕站了一會,眼神終于恢復清明且無波瀾的狀態。回到席位,林殊和他談及訂婚的一些事宜,“對了,”她想到什么似的,笑瞇瞇地說:“如果你那邊還有女友男友曖昧對象之類,也需要在訂婚前整理掉噢。”他們兩家的結合,必然容不下任何意外,她和連奕都明白。
連奕抬眼,“沒有需要整理的。”林殊了然地點點頭,自言自語道:“看來我選了個好男人呢,那就提前祝我訂婚快樂吧。”她舉起杯子,“也祝你。”叮的清脆撞杯聲,整個餐廳里最受矚目的俊男美女四目相對,仿佛一道視覺享受的風景線。
將林殊送回家,連奕坐在車里,閉上眼睛,腦海里忍不住浮現林殊所說的“整理”兩字。他這兩年都沒有和誰建立過親密關系,再往前推,曾經有過一個戀人,是他的朋友,兩人短暫交往了幾個月,然后分開,分得很干凈。
宋之辭。連奕默念這個名字,已經從他人生消失兩年的名字,和他并無關聯的人。
手機響起提示音,他打開,是多年好友紀琛的消息。紀琛說過幾天他要回國,請連奕來接他。已經忘了紀琛是因為什么原因去的加拿大,一去就是一年半。他編輯消息回復,然后繼續合眼休息。
回到空曠的公寓,連奕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不太好過的冬天,需要酒精的作用,讓時不時的陣痛被微醺的迷醉壓下去。曾經也有一只貓陪著他,后來他帶jessi回了一趟家,在島上的他小時候居住的獨棟別墅,jessi在那比在公寓開心快活很多,連奕便讓它在別墅生活了。
就這樣,沒有心系之物,他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公司里,本來他就能力強,這兩年的全心投入,事業蒸蒸日上,近乎完美。不滿足的他父親又說道,他應該成家了。完美的兒子應該有一個完美的婚姻,完美的匹配對象便是林殊。
拒絕了一年又一年,漸漸的,他似乎找不到強烈拒絕的理由。他可以喜歡男人,也可以喜歡女人,更何況婚姻其實不需要喜歡。既然這是一件需要做的事情,早做晚做并沒本質區別,從利益角度分析,它也沒有什么缺陷。
他依然過著足以讓絕大數人歆羨的人生,除了像一條狡猾的蛇的疼痛感,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爬上背脊,對他陰冷地吐著蛇信子以外。
墻上的掛鐘孤零零數著時間,透過百葉窗能看見天邊隱約泛著魚肚白。從床頭柜第一個抽屜里取出藥瓶,吞了兩片,呼吸聲慢慢平緩,連奕漸漸睡去。
結束下午所有會議,秘書敲門進來,將近期一個藝術項目計劃書放在桌上,“連總,請過目。”連奕大致掃了一眼,他對畫展類的事情興趣不大,“可以。”說完,他準備出發去機場。
秘書見連奕興致缺缺的模樣,雖不敢多言,但展覽還是得最大老板的拍板才能順利推進下去。于是他跟在后面,繼續匯報著展覽的主題、參與的藝術家等信息,“我們這次邀請了國內外知名畫家,名單包括……,”
他報了一串名字,補充道,“其中這位alex的作品剛拿下國際獎項,風格獨樹一幟,在國內雖然還沒有打開知名度,但后續很有發展空間。這也是他的作品首次于國內展覽,在我們的畫廊。相信借助新銳藝術家,能夠為……”
“好了。”連奕打斷他,“以后的匯報縮短到1分鐘以內。”
秘書窘迫地低下頭。他跟在連奕身邊已經好幾年,自家老板性子越發難以捉摸,他只好回道:“是。”
連奕瞥了一眼秘書翻開的資料頁上展示的作品,以風景畫為主,畫面布滿卻層次分明,顏色鮮艷卻毫不奢華,內容豐富又不雜亂,從審美角度看確實不賴。
公司辦畫展,比起賺錢,更多是賺名聲罷了。他走進電梯,在電梯門徹底合上前,留下一句話,“你繼續做吧。”
秘書開心應道:“好的,老板!”
與紀琛也有很長時間沒見,連奕一下就從人群里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戴著夸張的大墨鏡,笑得如同太陽花一般喊他baby的人,除了紀琛還能有誰?
嫌棄地把撲過來抱住他的紀琛扒拉開,他皺眉道:“松手。”紀琛固執地不松開,上下打量連奕,笑著說:“你這是改走霸道總裁路線了?”
連奕瞥了他一眼,吐槽道:“你呢,老樹發新芽?”紀琛一改過去儒雅紳士形象,拼色運動風飛行員外套搭配休閑褲,脖子上掛著耳麥,如果再配一個滑板,可以直接去加州和那些大學生玩在一起了。
紀琛拋了個電眼,“這叫解放天性。”
“草,”他看到連奕的手,忽然大叫一聲,一把抓過來,眼神寫滿驚異,“你真的和她訂婚了?”連奕不理他,他在旁邊一副冥思苦想狀。
最后停下步子,表情沉重地轉向連奕,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般,“那我也得找個對象結婚了。”連奕冷冰冰的,“和你老爹說去。”
“baby,你怎么突然妥協了?”紀琛沒想到連奕居然會答應家里的安排,以往他們兩個都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且可以互相作為擋箭牌在父母面前使用,“紀琛/連奕不是沒結。”
連奕不答,淡漠的眼神仿佛和所有人都隔離了千里的距離。認識二十多年,紀琛敏銳地感覺連奕的變化并不止外型這一點,可是連奕真實的想法,他好像再也看不透了。他們肩并肩走著,一向話多的紀琛也沉默下來。
“啊,抱歉。”一個瘦小的男人因為低頭看手機,不小心撞到連奕身上。他戴著呆板的圓框眼鏡,頭發好像剛從床上睡醒般亂糟糟。用眼角余光看見兩個高大的男人,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道完歉便迅速彈開,快步跟上朋友的隊伍,摸著頭傻乎乎地和旁邊的人講話。
連奕朝他們一行離開的背影多看了一眼,隨后收回目光,對紀琛道:“要去看jessi嗎?”紀琛瞬間活過來,積極道:“當然要。baby,我還是最愛你了~”接著又是將粘人的牛皮糖推開的角力戰,一直到走出大廳。
“嚇我一跳,突然撞在兩個猛男身上。”剛才的眼鏡男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另一個打著唇釘的女生取笑他,“張弛,我會不知道你?你是嚇死了,還是高興死了?我可看見了,那兩個都是大帥哥。老實說,你故意的吧?”
他咬了咬手指,回味了一下,惋惜道:“確實,早知道在他胸口多趴趴。”
打鬧間,他們頭上分別挨了一下,“別玩了,等會還要工作。”說話的是經理人李準。
“欸?剛下飛機就要工作?包身工也不帶這樣剝削的啊。”張弛慘叫,“春花,你也說句話啊,都不反抗的嗎?”女生舉起滿是紋身的手給了他一下,“叫我英文名flora。”“春花,人不能忘本啊。”“我看你是欠揍吧……”
他們又推推搡搡著,不小心撞到走在前面的人。“alex,對不起。”這下是默契的異口同聲。alex把耳機摘下,平淡地說:“沒關系。”
李準遞給他已經扭開的礦泉水,“累不累?”他們見狀立刻上前做狗腿狀,一個捏肩,一個捶背,“這么久的飛機,肯定肩酸了吧。”“您看這個力度可以嗎?”
“你們兩個……”李準無語地看著兩個助手。
雖然alex不說,但他能感覺到他不是很開心,低垂的眼睛仿佛有淡淡憂傷似的。若不是要在國內市場舉辦畫展打開知名度,他其實并不想帶alex回國。抬起手想揉一揉那淺金色的頭發,想到對方可能的反應,還是苦笑地垂了下去。
張弛和flora在旋轉帶旁邊等著行李,張弛用肩膀拱了她一下,“欸,咱們boss喜歡alex吧。”“廢話。”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一般的經理人幫畫家代理作品,那是當生意做的,是需要從畫家身上賺取金錢。
可他們boss呢,好家伙,在做慈善。鞍前馬后,替alex搞定一切,什么資源都是最好的。不過他本來就是他的伯樂,而且alex的才華也不負期望,一舉拿了國際大獎,實至名歸的未來之星。這是他們工作室的搖錢樹,就算boss不缺錢,養著搖錢樹也是好的。
更別說從不在公共采訪里露臉的神秘藝術家,就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不由得有一種很多人都想知道的秘密只有他們了解的滿足感。
比如alex比網上傳言的還要好看,然而與清冷美人臉反差很大的是,他個性突出,寡言間又帶點叛逆感。
頭發染成淺金色,劉海很長,遮住了大半部分臉,在兩側閃著金屬光澤,極具未來感的耳骨夾更為突出,顯得他不像畫家,倒像個玩音樂的制作人。
在腦海里過了一遍alex不同時刻的模樣,他們一致覺得boss挖掘人材的眼光實在沒得說。
“不過,”張弛眼里含著精光,又說:“幾乎沒什么人知道他的中文名。”
“噢?”flora來了興趣,“你知道?”
“嗯,很有氣質的。”張弛把箱子拖到地上,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叫,宋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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