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按著抽痛的額角，手往枕頭旁邊摸，摸到手機后閉著眼把屏幕送到自己面前，瞇眼辨認了一下，現在才五點出頭。

        昨天晚上聽完景翊的語音，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好像被誰摁了循環播放鍵。要是給他腦袋上安裝個擴音器，估計全世界都知道景翊昨天很爽了。

        早起失眠的無名火燒起來，江落惡狠狠地戳開拇指姑娘的聊天框，發送了一個小黃狗拿著刀躲在墻邊的表情包。

        江落沒有睡回籠覺的習慣，他輕手輕腳爬下床，揉著自己的一頭亂發，踢啦著拖鞋走進洗手間。刷牙的時候他湊近鏡子仔細看了看，覺得自己這倆黑眼圈快比眼都大了。

        一直以來江落都以帥哥自居，帥哥都是很注意形象的，他觀察了一會自己慘白發青的臉，從抽屜里找到白口罩，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

        為了掩飾黑眼圈，江落翻到了自己前幾年買回來裝文藝的黑框眼鏡，那雙靈動的眼睛藏在鏡片后面，確實看上去斯文不少。

        全副武裝后，江落看看時間，室友的呼嚕聲還此起彼伏著。還有十分鐘宿管才吹哨叫人起床，他現在去餐廳買飯，正好能趕上第一波新鮮的。

        宿管大爺坐在他房間門口玩手機，江落看見熟悉的小黃雞藍河馬，覺得消消樂也算是打通全年齡市場了。他給大爺出謀劃策，在一串“unbelievable”“good”的歡呼聲中揚長而去。

        清早新鮮的空氣讓人身心愉悅，還未完全脫離地平線的太陽遠遠看去像是不愿離開被窩的孩子，江落心說太陽公公你也很辛苦了每天都要打卡上班，就和苦逼的我早起上學一樣。

        宿舍離餐廳很近，江落進去后先巡視了一遍窗口，確定自己想吃的麻球是剛出鍋的，心滿意足地端著餐盤坐下。

        咬了一口麻球，焦香酥脆的外皮和甜糯的糯米紅豆泥混在一起，幸福指數頓時彪高到及格線以上。

        江落是正對著餐廳大門坐著的，視野很開闊，外面陸續有學生走動起來，沉睡的街道被少年人的腳步聲喚醒。他喜歡觀察這個世界，有時候會找一個咖啡廳一坐就是一下午，記錄每一個客人不同的神態語言，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創作所需要的素材。

        一路帶風，江落在全班人（包括張女士）的注視下踩點進班，語文早讀開始，稀稀拉拉的念書聲響起。馬路聲情并茂地背：“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額日出江花紅勝火”

        江落推了推眼鏡，座位往前挪，他有點怕傻會傳染。

        早讀下課前十分鐘，張女士拍拍手示意大家停下，說：“以后每次考試后咱們班都會重新排一次座位，按照名次順序自己選坐哪，從第一名開始。”

        全班人都被領到教室外面排隊，按照成績一個一個進去選座位，江落看著景翊從前門進去，然后直奔倒數幾排。他坐到倒數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江落腦子里冒出來一個念頭：這不是所謂的主角專用座位嗎？

        輪到江落進去的時候，前十大多數選擇了靠前的座位，二三排視野好、還不用吃粉筆灰。江落看也沒看別的座位，走到景翊旁邊的座位坐下，他說：“坐個同桌不介意吧�！�

        景翊看他嘚瑟的樣子，說：“介意，要不然你別坐？”

        江落：“我聽出你的口是心非了男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趴在桌上，抬起來看著景翊的眼睛亮亮的，明明戴著眼鏡的時候看著很斯文的一個人，這時候眼鏡框已經滑到了鼻尖，再差一點就能摘落這層偽裝。

        景翊抽開視線不再看他，他頂了頂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隨著進來的人越來越多，排在后面的人能選的座位就越來越少。馮鞏排在最后一名，他習慣坐的位置沒人敢占，那位置離現在景翊坐的地方就隔了一排，他大搖大擺晃過去，對江落挑釁似的露出個笑來。

        江落把他當空氣，馮鞏這種人你越把他當回事，他就越來勁，沾上了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甩不掉，每天惡心你一下就是他的人生目標。

        比起關注這種貨色，江落更喜歡看點賞心悅目的，他問：“你手指頭怎么樣了？”

        景翊在書上劃一道，把知識點圈出來：“不知道，沒關注過。”

        江落不知道是該夸他心寬還是說他缺心眼，這可是手指頭，要是恢復不好長歪了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他說：“你上點心吧景少爺，要是磕著碰著長歪了多難看�！�

        景翊覺得自己耳朵邊就沒消停過，江落這人剛接觸的時候哪哪都是刺，現在那些尖銳的刺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明晃晃的露出柔軟的肚皮來。

        雖然看著很可愛，但是這么聒噪的人要是讓以前的景翊見了，早就讓他有多遠滾多遠了。江落說了一會又自己忙去了，從他拿起書開始，就沒再見到他做過別的事，非常專注。

        或許是保留著那么一點好奇心，也或許是從來沒見過江落這種安靜聒噪無縫轉換的人，景翊默認了江落試探著進入他的領地。

        晚自習下課，馬路屁顛屁顛走過來，對江落“噗呲噗呲”兩聲，小幅度搖了搖自己手里的手機：“上號，今天戰隊賽。”

        江落無奈，自己這小破手機去哪上號去，他說：“設備不行，愛莫能助馬愛卿�！�

        馬路一驚：“皇上，萬萬不可啊，咱們隊就你一個王者，靠你撐場面呢！”

        江落：“那我手機不行你說怎么辦！”

        馬路眼珠子咕嚕轉一圈，湊到江落耳邊：“你問年級第一借一下唄，都是同桌了有啥不好意思的�！�

        借手機玩游戲，這事也就馬路這種“天才”能想出來。江落微微一笑：“滾，要借你借�！�

        馬路也不知道是真缺根弦還是二五仔，他像接了圣旨的小太監，信心滿滿：“帥逼，借你手機用用唄，就打一局馬上還你。”

        江落第一次有了殺人滅口的沖動，他手指捏住虎口，深吸一口氣。

        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把手機放到他左手心，抽回手的時候微涼的指尖劃過他手心，引出一串酥麻的癢。

        “沒有密碼�！本榜椿仡^繼續刷手上的題。

        江落暈乎乎打開手機，景翊的手機里軟件少得可憐，幾乎只有必備的社交和支付軟件。他說：“你這沒王者，我現下一個？”

        景翊說：“隨意。”

        下載一個王者很費時間，江落連上馬路的熱點，這不要臉的把自己熱點設成城西彭于晏。城西彭于晏捧著手機眼巴巴看著他，再過一個鐘頭他就要回家接受毒打了。

        礙于馬路在這，江落沒有跟景翊說話，他也看不進去書，有點琢磨不透景翊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主動接近，景翊不表態不拒絕，原本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熱臉貼冷屁股，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這么回事。

        游戲下載大半小時，一局游戲只用了十幾分鐘，江落打掉敵方水晶最后一滴血時發了個抱歉信號，馬路給他豎大拇指：“裝到位了�！�

        江落隨口：“請叫我城西逼王。”

        馬路：“聽著有點怪，帥逼你覺得呢？”

        景翊：“別問我，成年人不懂這些�！�

        江落怒：“未成年也有裝逼的權利！”

        馬路尋思重點也不是這啊，都哪跟哪去了！他意猶未盡收起手機，沉痛道：“要是明天沒見到我，就來我家幫我收尸，我的銀行卡密碼是”

        江落抽了張紙擦手機屏，實在聽不下去了：“存款不到四位數就不必說了。”

        馬路噎住，別說四位數了，他存款連三位數都困難。

        他磨磨蹭蹭走了，江落把手機還給景翊，景翊抓住手機往回抽，沒抽回來。

        江落盯著他看，景翊問：“怎么？”

        “你”

        江落沉吟片刻，說：“不回我消息什么意思？”

        景翊活了十八年，第一次知道莫名其妙的表情包也需要回復，他說：“這也用回？”

        江落總不能說你一句話害我失眠半宿，現在這樣子真像提上褲子不認人的渣男，他梗著脖子：“那不是廢話嗎，已讀不回多不禮貌�！�

        景翊繼續抽手機：“那我沒素質。”

        江落不撒手，手機屏被他捏著，感覺下一秒就碎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本榜凑f：“咱倆很熟嗎？”

        江落反問：“你會把手機借給不熟的人？”

        景翊不說話，他長得俊，這會眉毛往下壓，黑臉的時候看起來兇神惡煞的。江落察言觀色這么多年，自然看出來他這會心情絕對不怎么美妙。

        可讓他就這樣稀里糊涂，云里霧里的和景翊相處，江落也不樂意，他向來直來直去的，玩不了彎彎繞繞。

        “不是很熟。”景翊說。

        江落看著他。

        景翊：“現在就是普通朋友�！�

        江落松開手，剛才擦過的屏幕上一個手指印格外明顯。景翊看也沒看就把手機收進上衣口袋里，他寫字的筆好像突然卡墨了，他用力甩了甩，撂下筆從后門出去了。

        外面驀地驚雷一聲，江落往窗外看，淅淅瀝瀝的雨開始下了，他沒帶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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