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街放學的時候學生很多，這邊一條街都是些吃喝玩樂的小店。王磊踢了踢地上成堆的煙屁股，啐了口痰。

        “王哥，你跟那姓景的小子有什么過節？”胖子站王磊旁邊，給他遞了根煙。

        王磊咬著煙，陰鷙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地上看：“什么過節？找機會弄死他的過節。”

        胖子不說話，他不敢在這會觸王磊的霉頭，之前他可沒跟著王磊混，倆人沒交情。

        王磊當時在城東混的開，道上的都稱他一聲王哥，后來聽說王哥在城東被個毛頭小子收拾了，不知道怎么跑到城西來了。

        照現在這情況來看，傳言估計是真的，毛頭小子大概率就是景翊。胖子回想昨天景翊的樣子，想象不出一個校服拉鏈都拉到最上面的高中生，到底是怎么把王磊痛扁一頓的。

        這王磊估計也就是個繡花枕頭，胖子不屑地想，噱頭整那么大，他還以為是什么城東大哥呢。

        王磊問：“幾點了？”

        胖子看了一眼手腕上勒進肉里的手表：“五點四十七，王哥，咱們就站這兒？”

        王磊掂起墻邊的鐵棍，朝后面喊：“抄家伙！”

        這次王磊叫了七八個人在這兒蹲著，他今天就沒打算讓景翊站著走回去，幾個人手里都有家伙事，等景翊來了直接教教他怎么做人。

        嘖，王磊跺了跺腳，煙灰掉他鞋上了。

        系好鞋帶，景翊起身跟在馮鞏后面。馮鞏有點不爽，今天下午他回去沒找見江落，就景翊一個人在寢室。

        景翊倒是爽快，馮鞏說去校外把事兒解決了，他一句話也不問，直接說：“走。”

        馮鞏不擔心景翊耍花招，王磊叫了不少人，景翊再怎么能打也就一個人，難不成還能打趴一群？

        東街夜市這會兒不少人推著小三輪出攤，烤年糕淀粉腸的味兒混在一塊，飄香幾里。馮鞏在前面悶頭走，景翊的視線在不同的小三輪上停留，覺得有點新鮮。

        城東沒有這種夜市，也可能只是他沒見識，家里有保姆做一日三餐，寧瀾從來不讓他吃外面的東西，更別提這種路邊攤了。

        馮鞏被景翊這龜爬一樣的速度弄得心焦，媽的，快到點了。他說：“怎么，這會兒知道怕了？走快點！”

        這激將法，景翊覺得小學生用的都比馮鞏好。他也打算速戰速決，等會還能在東街轉會兒。

        七拐八拐的，馮鞏把他領進巷子里，景翊越看越覺得眼熟，這巷子他好像來過。還沒來得及細想，鐵棍拖在地上的聲音從巷子里傳出來，王磊駝著背走出來。

        “好久不見啊，景少。”王磊把鐵棍往上提了提。

        景翊看著他，過了一會開口：“你誰？”

        王磊愣了一下，然后笑起來，眼神恨不得從景翊身上剮下一塊肉：“今天來這兒也不是為了敘舊的，既然不認識”

        鐵棍掄過來的時候能聽見空氣被劃破的聲音，王磊用了死勁，今天好歹要卸了景翊一條腿：“那就更用不著廢話了！”

        景翊早就防著他這一手，鐵棍擦著他胳膊掄過去，一陣火燎似的疼。

        王磊一棍子掄空，他帶來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胖子首當其沖，他沖過來的時候肚子上的肉劇烈抖動著，看起來像一堵墻朝他撲過來。

        景翊一拳打在胖子臉上，在他捂臉罵人的時候劈手奪過他手里的鐵棍，背上不知道被誰抽了一棍子，景翊踉蹌一下，回手抽在那人腰上。

        王磊躲在那群人后面，看著景翊被一群人圍著打。景翊抓著剛才從背后偷襲他的人的衣領子，拳拳打在他臉上，右手小拇指的夾板早就不知道飛哪去了，他攥著拳，手上沾著別人的血。

        棍棒像雨點一樣打在景翊身上，胖子抬腳把景翊踹出人群，那被打的人已經動彈不得，倒在地上輕微抽搐著。

        王磊從后面走出來，他看著景翊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樣子，一腳踢在景翊的肚子上。景翊悶哼一聲，眼睛往巷子口看。

        王磊指了指馮鞏：“你，來。”

        馮鞏走過來，他剛才沒能插上手，想想之前景翊說讓他混不下去的話，現在看景翊被打的站也站不起來的樣子，報復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但這到底不是他親手打的，馮鞏活動著手腕，他將景翊從地上拽起來。景翊看著他，突然笑道：“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吧。”

        馮鞏不明白他這話什么意思，都被打成這樣還笑得出來，景翊的腦子應該不太正常。他學著那天景翊揍他時的動作，攥緊右拳砸下去，在聽到顴骨和拳頭的碰撞聲時，馮鞏的內心溢出無法自控的快感，報復的欲望幾乎是一瞬間掌控了他的大腦。

        他說：“你他媽不是牛逼么？現在看看是誰讓誰混不下去！”

        景翊被他一拳打的眼前發黑，他嗓子里全是血腥味，好像嘴里破了個口子。馮鞏舉起拳還想繼續，離巷口最近的胖子臉色一變：“我操！誰她媽把條子喊來了！”

        這巷子只進不出，原本是為了防止景翊逃走，現在卻把他們全都堵在了里面。王磊他們幾個沖出去的時候，警察已經到了。方一凡跟在警察屁股后面，景翊看見他身邊還有個人，那人穿著牛仔外套，腰間掛著相機包。

        江落從人群里穿過來，走到巷子口，看到景翊后跑過來，他伸手去扶景翊：“我們再來晚點你他媽是不是就被人打死了？”

        景翊被他從地上扶起來，視線還是有點模糊：“是啊，再來晚點你們給我陪葬吧。”

        “純路人，方一凡給你陪葬就算了，跟我有什么關系？”江落看他：“你打不過不會跑嗎？”

        景翊右腿被人掄了一棍，微微曲著：“我跑了哪還能看這一出戲。”

        方一凡說：“警察叔叔就是他們！剛才搶了我錢包就跑！我朋友幫我去搶回來還被他們打了一頓！”

        “咔嚓”一聲，景翊轉頭看，江落舉著相機對準方一凡那邊拍了一張。察覺到他的視線，江落調轉鏡頭，對著他的臉摁下快門鍵。

        景翊無奈：“不丑嗎？”

        江落低頭看照片，景翊面對鏡頭時表情有點不自然，他左臉有點腫，但底子擺在那呢，居然看著有種殘缺美。

        江落說：“很帥。”

        警察從巷子里找到了錢包，里面裝著一千多現金還有幾張銀行卡，已經達到立案標準。

        局子里，景翊作為受害人被帶進里屋去做筆錄，江落他們兩個和王磊那群人待在大廳里。到了現在，王磊也明白過來自己是上了套了，景翊被他們打成那個樣子，就算還手也只會被當成是正當防衛。

        那錢包里的錢不是小數目，再加上故意傷人，他們這群人進了局子就難出去了。王磊很煩躁，景翊一個乳臭未干的高中生，現在把他們一行人耍的團團轉。

        馮鞏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要是被關進去了，那檔案上就會多一個無法磨滅的污點。本來學習就不行，還是再進過局子，那他之后的人生算是玩完了。

        馮鞏抓著一邊的警察說：“我們根本沒拿他的錢包！是那小子說謊誣陷我們！”

        江落說：“人都被你們打成那樣了，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看馮鞏的表情扭曲起來，江落一臉悲痛：“警察叔叔，被打的那個是我們學校的年級第一，平時人特別好，樂于幫助同學”

        方一凡驚的下巴都要掉了，這怎么還有給自己加戲的，這哀傷的眼神無辜的表情，要不是他知道景翊是個什么樣的人，真要被江落給騙過去了。

        景翊很快就從里面出來了，警察叔叔特別囑咐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回去好好養傷。

        他們三個坐上出租車，方一凡一個人坐在前面，江落和景翊坐在后排。不用等景翊開口問，方一凡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了：“翊哥不是我不想早點來，主要是這個地兒也太難找了！幸好碰見江兄了，要不然我估計現在還在路上呢。”

        方一凡扒著車座往后看：“誒江兄，你玩攝影啊？”

        江落說：“不算吧，主要是拍視頻，拍照技術一般。”

        方一凡有點失望：“還以為能找你拍照片呢。”

        江落想了想：“拍照片的話我朋友在行，到時候我幫你問問。”

        景翊聽著他們說話，自己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從江落的角度來看，景翊的睫毛很長，閉著眼睛的時候像合攏的蝴蝶翅膀。

        蝴蝶是美麗而脆弱的，是轉瞬即逝的。

        出租車里的車載香薰很劣質，粗制濫造的檸檬香精和皮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江落打開窗戶通風，外面的城市開始亮起燈光，他們穿梭在無數盞燈光下，和無數個未曾謀面的人成為過路人。

        而極少數的過路人，成為了坐在同一輛車里的二三人。

        七中最近的醫院就是上次景翊骨折時候去的那家，在看到熟悉的醫生坐在熟悉的位置時，江落不得不相信緣分這兩個字。

        那醫生好像對景翊也有印象，他親切地問：“小伙子，手指恢復的怎么樣了？”

        景翊默默舉起右手，把小拇指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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