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稚手指往上劃拉屏幕，其實她和傅傾城很少微信聊天，但記錄也不算少了，基本都是報備行程。

        每回簡短的一兩句話，另一方則回一個“好的”。

        從這樣的對話中，奚稚不知為何，竟然品出了一絲溫暖。

        還沒放下手機，任思絮發(fā)來一條消息——阿稚，啊啊啊！我進面了！

        奚稚手指敲擊——恭喜啊，我也進了～

        任思絮：同喜同喜！

        兩人一同高興了會兒，任思絮問她——阿稚，到時候你想報什么面試班，要不要一起？

        奚稚：還是筆試班這家吧。

        無他，這家性價比高，奚稚目前還是零收入狀態(tài)，不想大手大腳花傅傾城的錢，即使人家根本不在意。

        任思絮：啊……這家面試班也是網(wǎng)課誒

        任思絮：都到了面試這一步，我還是想報地面班，穩(wěn)一些

        是啊，地面班的模擬性肯定是更真實些。

        奚稚輕輕感慨了一聲，手底下敲字，她還是沒改變選擇。

        任思絮發(fā)了個哭哭的表情包——那我們還是要各自加油！

        奚稚：嗯，岸上見。

        準(zhǔn)備面試的日子里，奚稚很多時候都需要上麥答題，而傅傾城坐在她對面的那張桌子上處理公務(wù)，奚稚起初還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后來看傅傾城根本沒看過她，倒也漸漸習(xí)慣了。

        也是，傅傾城把她娶進來不過就是擺著的，屋內(nèi)的擺件有什么好看的，能有她傅傾城的宏圖大業(yè)來得吸引人？

        奚稚很有自知之明，就當(dāng)是從前在學(xué)校共用自習(xí)室，兩人相安無事唄。

        從老師授課完畢開啟模擬答題模式，奚稚的表現(xiàn)就一直算穩(wěn)定。

        穩(wěn)中求進。

        但實際上奚稚自己心里也清楚，她除了不怯場沒別的出彩點了。

        每回上麥，其他同學(xué)或多或少都帶著害怕或者不好意思的感覺。

        “3號，你這個心態(tài)得調(diào)整啊。”點評老師在又一位同學(xué)答題后說道，“大家不能是這么一個心理啊，要不是磨磨蹭蹭開不了口，要不磕巴，好不容易3號倒是流利一些，就怎么給人一種——啊！到我了，躲不掉！那我趕快趕快上，趕快趕快答，然后就能趕快趕快下！”

        “你們這是干什么？早死早超生嗎？！”

        “要珍惜每一次答題的機會，我們才能在每次的答題中找出自己的問題。”老師苦口婆心，“大家不要害怕答題，真上面試了，你們也能這么硬著頭皮糊弄完幾分鐘完事嗎？”

        “還是要放平心態(tài)啊，多練習(xí)多開口。”老師說著點名奚稚，“7號同學(xué)的狀態(tài)就一直很穩(wěn)，答題有邏輯，又很娓娓道來，你們要向她學(xué)習(xí)。”

        “當(dāng)然啦，7號最好是能再渲染一些情緒，有的時候，內(nèi)容到位了，感染力也是很重要的，不能讓人聽著想打瞌睡。”

        奚稚單手撐頜，扶著耳麥輕輕嘆了口氣。

        在網(wǎng)絡(luò)上都看不見人，所以語調(diào)就很平，奚稚想如果是面對面地講話，不知道會不會調(diào)動情緒一些。

        對了，任思絮報的地面班，不知道她怎么樣了。

        奚稚下了課跟任思絮發(fā)微信聯(lián)系詢問近況，也說了下自己目前遇到的問題。

        任思絮：我們這更緊張！大家一個組一個組面對面，簡直大眼瞪小眼，你好不容易開了口，那四五雙眼睛望過來，心里想好的答案都能給你瞪忘了！

        任思絮：啊，要不你過來試試？我們這邊有那種按天計費的面試班，不授課，只提供模擬答題服務(wù)。

        奚稚眼睛亮了下，這個可以有！

        第二天，奚稚就去了地面班。

        結(jié)果……

        說好的地面班氛圍更濃呢？

        奚稚看著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稀稀落落地分散在幾個教室里，兀自玩手機的玩手機，看書的看書。

        任思絮不好意思笑了笑，“授課期人都是滿的，一開始分組模擬大家也基本都來，但后面就全靠自覺了。”

        奚稚納悶，“模擬是實戰(zhàn)，怎么反倒不來了？”

        “來了也開不口，要被老師看見了還要點你名讓你答題，大庭廣眾之下，那么多雙眼睛看著，那不是受刑啊，所以嘍，很多人干脆就不愿意來了。”任思絮煞有介事地跟她解釋，又沖教室揚了揚下巴，“今天我那個小班還有幾個人，要不你來這邊？”

        來了新人，機構(gòu)的主講老師也來看了眼，熱情跟奚稚聊天。

        奚稚看得出來……這位老師甚至不是為了推銷拉人，純粹是學(xué)生都不找事，他太無聊了。

        “來，我們現(xiàn)在就能開始，你先來模擬實戰(zhàn)一遍，我給你挑題。”老師笑笑拍手，自顧自坐到第二排座位，“你去門外，從敲門開始。”

        奚稚跟任思絮對視一眼，對方目光神采奕奕，用眼神給她加油。

        奚稚失笑。

        那就模擬咯。

        從敲門，到走進來，再到問好鞠躬，因為身臨其境，奚稚終于有了一點點緊張的感覺。

        但結(jié)束后老師說，“看不出來緊張，同學(xué)你心里素質(zhì)很到位啊。”

        奚稚眨眨眼睛。

        大約是平日淡定貫了，她做不來慷慨激昂的模樣，所以同樣也很難流露出緊張害怕的模樣。

        “真的不錯，不過如果能多點情緒就錦上添花了。”老師又說，“沒事，你這樣也已經(jīng)很好了。”

        奚稚扶額。

        已經(jīng)很好，是對比你們這很多同學(xué)都不愿意開口來說的嗎？

        老師拍了拍手，零散的幾個學(xué)生抬起眼來，“你們誰想上來模擬一下？”

        有奚稚的珠玉在前，其他學(xué)生都有幾分放不開，可也有被刺激到的，都是要去面試的，人家已經(jīng)如此流暢連貫，自己還不敢上臺，那到時候面試不就是陪跑被秒殺的命？

        有學(xué)生舉手，“我試試。”

        寸頭的黑框眼鏡男生上了臺，捋了捋自己的卡其色格子磨毛襯衫，他鞠躬，神色凝重，有些僵硬，開了口果然語速很快又不時卡頓，“針對這個情況，我認為我、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入手，第一……”

        “考生答題完畢，謝謝各位考官。”

        另又上去了兩個學(xué)生，一男一女，都如出一轍的僵硬，但臺下同學(xué)很給面子，齊刷刷鼓掌。

        這之后，就沒有學(xué)生吱聲了。

        一個個腦袋埋到書本里，大概是秉著我不抬頭不跟老師對視他就不會看見我就不會點我名的心理。

        老師嘆了口氣，“你們都是一路過關(guān)斬將進面的，在這也學(xué)了一段時間了，誰都不容易，但都走到了這一步，就因為不敢開口不好意思答題，如果面試失敗了，你們甘心嗎？”

        “你們還坐在這的，已經(jīng)比另外一些自從模擬課就不來了都學(xué)生好很多了，你們至少心氣還在這，真要放棄了就不會來了，但是既然來了，你們看看，人家小姑娘的答題水平，你們就沒有一點緊張感嗎？”

        奚稚內(nèi)心替默不作聲的學(xué)生答了，老師，您錯了，他們就是太有緊張感了……

        老師巡視了一圈，手指了其中一個女生，“你……”

        那名女生驚慌地低聲輕呼了一聲。

        “……”

        老師沒下文了，都不忍心再說一句話，怕把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嚇哭。

        奚稚內(nèi)心搖頭，傅傾城那回醉酒時曾說過她像只小白兔，此番她看著這姑娘，覺得人家這才是真正的小白兔。

        細聲細氣，安靜垂著頭，側(cè)面看過去，柔軟的發(fā)絲間露出小巧的耳朵，白皙中夾帶著若有若無的粉，眼神中的驚嚇此時還有殘留，叫人好不心軟，唯恐一句話過去就給她碰碎了。

        唔……

        等等，難道她在傅傾城心里也是這么個形象？

        奚稚囧了。

        “這么久了，你也沒在我面前練過一次。”老師已經(jīng)又挑了下一個對象，“今天來試一下。”

        是一個短發(fā)略微有些胖的女生，穿著黑色的棉服，因為教室空調(diào)熱，此時敞著衣服，形象氣質(zhì)略微豪放。

        奚稚一眼過去就有個大概印象，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是這女生似乎性格挺開朗的，剛剛無論在教室外面還是里面，她看見女生很健談，除了和女生八卦聊得飛起，和男生說起考公的各種“內(nèi)情”也煞有介事。

        女生歪著頭，手里攥著本書，吊兒郎當(dāng)?shù)仉S意翻了兩頁，“我不想……”

        “來，大家給她個鼓勵！”老師鼓掌。

        “……”

        奚稚差點兒沒笑出來，眼睜睜看見那女生被憋住說不出后面反對的話的表情。

        趕鴨子上架。

        就算認命了，黑棉服的女生也并沒有上臺，她就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聽老師出題。

        “考生請作答。”

        話音落下，女生在座位上不自在地扭了兩扭，“……”

        老師等了半晌，只好出言再次問女生助推，“你覺得應(yīng)該怎么答？”

        女生悶悶地不情愿道，“……就……先說下……開頭的套話唄，然后從學(xué)校角度講一下啦。”

        “嗯。”老師看著她。

        “……然后再從家長角度講一下啦。”女生痞里痞氣地哼出一句。

        “嗯。”

        “……最后從學(xué)生角度講一下啦。”

        “怎么講？”老師又問。

        “不就那么講嘛。”女生表情還是那種不屑的樣子，聲音卻小下去。

        “唉。”老師輕輕嘆了口氣。

        奚稚也是沒想到，這女生甚至竟然沒法完整一套作答……

        她咬咬唇，自言自語略有些感慨，“看起來大大咧咧的性格……”

        “那也會有放不開的時候啊。”身邊的任思絮聽見了她的嘟囔，湊過來低聲同她咬耳朵，“其實有的人越是表面活潑，心底越有些別扭，到底這是場面試啊，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的，你以為誰都能像你一樣淡定啊？你這心態(tài)招人羨慕死了好嘛。”

        “……”

        聽起來她還挺厲害的。

        奚稚自忖，看來在這她是提升不了什么了。

        等回了家，傅傾城路過書房時問她，“怎么樣？”

        “不會再去了。”奚稚無奈的表情。

        “哦。”傅傾城挑了挑眉，了然了。

        “最近我網(wǎng)課上答題，你在書房也聽見了。”奚稚突然問，“你要點評下嗎？”

        奚稚心里是真有些沒底，雖然看見了很多其他同學(xué)并不如她，甚至差一大截，但她自己的不足也是清楚的。

        總不能面試的時候只寄希望于對手弱吧。

        傅傾城站在門邊，遠遠看過去，涼涼丟了句話，“差強人意。”

        “……哦。”奚稚有氣無力，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整個人一癱，趴桌上了。

        唉。

        奚稚內(nèi)心嘆了口氣，她就知道。

        與此同時，房間里去傳來一聲實打?qū)嵉膰@氣。

        是傅傾城。

        ？

        奚稚懶得動彈，只抬了抬眼。

        粉紫色卷發(fā)的女人一步步踱了過來，最后在她桌子前站定，“你筆試怎么過的？”

        是傅傾城一貫的涼薄語調(diào)。

        奚稚心說，我靠踩狗屎運過的行嗎？

        大佬你怎么這么愛嘲諷我。

        傅傾城看她不開竅，又說，“我可記得里面有一個言語模塊。”

        奚稚：“？”

        那又怎樣？

        “差強人意的意思是，雖然勉強……”傅傾城修長的手指屈起，指節(jié)在桌面上磕了磕，很是無奈，“但是還可以。”

        奚稚愣了下。

        一直以來略有些低落的心情突然就有種撥開云霧見青天的感覺，驀然開朗。

        這可是傅傾城誒。

        她的還可以，是不是含金量挺高的？

        奚稚維持著趴著的姿勢，沒甚形象地和桌前精致的女人對視了一眼。

        唔。

        剛剛傅傾城敲桌子敲得很微妙啊，她覺得那種輕而明晰的震感，順著桌面?zhèn)鞯剿�趴著的臉頰上，然后一直蔓延到心臟。

        酥酥麻麻又有一點點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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