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狗頭
哐當一聲,是金慈的仙劍“三凈”砸落在冰冷磚石地上的聲音。
楚臥云抱著倒在血泊里的金慈,拿手去堵他心口的血洞,那口子不大,卻沒完沒了地在冒血,楚臥云口中亂七八糟叫著什么,聲音嘶啞到了極點。
金慈艱難地掀起眼皮:“師、師尊。”
楚臥云啞聲道:“你別亂動,為師這就給你輸靈力。”
金慈搖搖頭:“師尊,對……對不起,我……”他的胸腔像年久失修的破風險,發出嘶嘶的聲音。
楚臥云無措地用手堵他的嘴,既想堵那狂涌的鮮血,又想讓他別說了,話都說不完整:“你,你別說話,為師不會讓你死的,為師幫你渡靈力。”
“不,讓我說完……我……”金慈嘴里含著一大口血,說話的氣一出來,喉嚨里有咕嚕咕嚕的氣泡聲。
頭上的屋頂經不住接二連三的暴擊,落下來幾塊磚石,差點砸在楚臥云頭頂,他一點不在意。
龍邪沉默地立在十步遠的地方。
“您很失望吧?”金慈道,“弟子……額……久不能突破金丹期,其他師弟師妹修為超過我,您看著,都、都替我著急。呵……弟子都知道的。”
楚臥云麻木地點著頭,一邊給他輸靈力,一邊道:“是,我知道,你是我的大徒弟,卻這么沒出息,要是死在筑基期,其他長老要笑話為師的。”
“可是,您不知道,是弟子自己……”
“你自己什么?”楚臥云搖了他兩下,一種恐怖的預感在心底蒸騰。
“是我自己控制著不結丹的,”金慈笑了兩聲,“一旦結丹,我就……不能日日伴您左右,侍奉師側……”
逍遙宗規定,修士達到金丹,意味著能夠獨當一面了,得另立洞府,為收徒做準備。霧隨島地方雖大,但供修士獨居的洞府少,金慈結丹之后,按照慣例要搬到主殿附近。雖然與楚臥云依舊以師徒相稱,但之后或許只能在每的例會上相見了,按照楚臥云貪懶不愿意出門的性子,或許一年能見兩次,就很好了。
當金慈看著同窗多年的師弟師妹歡歡喜喜結丹,依依不舍離島的時候,也是有羨慕的。
可這點羨慕,抵不上日日見到師尊的欣喜。
師尊看起來仙風道骨,修為高深,卻身患隱疾,用破靄吊著命,日日不能離,可只有他知道,楚臥云每月需要多少煙葉,破靄的水煙袋子幾日一換。
只有他知道,師尊不愛洗澡,所以每次得把水溫調到最適宜的溫度,擺好熏香,泡好澡豆,還要讓師尊一伸手就能撈到清酒水果和民間話本,師尊才會洗一洗。
只有他知道,師尊并不喜歡把木樨堂布置得端莊嚴肅,一塵不染,好像站在上面講課的是個古板不化的中年先生。窗格子的素瓶里得插一支櫻花。
只有他知道,師尊起床氣重,早上沒睡夠,那一天就蔫蔫的,得睡一整個下午來彌補。
曾經師尊也不愛別人進他臥室,但自從收了最小的師弟,這條就不作數了,還讓人家留下過夜。為此,金慈也曾暗暗難過了一陣。
他也不是生來就死腦筋,可師尊已經習慣了他這樣,他便這樣。
他想象不出離了他的師尊會是什么樣子,也想象不出離了師尊的自己是什么樣子。
仿佛這輩子就為了一個人而活,可他愿意。
“師尊,您、您別怪我。”金慈每說一個字,聲音就低了一度。
“別說了……”楚臥云被他磕磕絆絆不成句的坦白刺得心尖生疼。
“要是……有下輩子……我……咳咳……還要,做您的……徒、徒弟……”
高高瘦瘦的白衣青年,在楚臥云懷里沒了呼吸。
不遠處,黑衣高大的魔尊,此刻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表情混雜著痛苦,悔意,害怕和懵懂。房頂上的破口處落下來一些磚石,全部砸在身上,他沒有躲,好像心甘情愿在受懲罰,好像當他也砸得頭破血流,氣息奄奄,師尊就會施舍給他一些憐憫。
他不是故意的,但是外面還有多人企圖救走楚臥云這件事,讓他在那一刻怒意暴漲,再加上處于封齋期,本就心煩意亂,心智不穩,一門心思想把這些外人統統斬殺,理智僅湮沒了一瞬,可大錯鑄成,也僅需要一瞬。
他看到金師兄的手垂了下去,緩慢地后退了兩步,頓住,又疾走上前,想扯楚臥云的袖子。
楚臥云猛地瑟縮了一下,腳踝上的鎖扣撞在地上,嘩啦一聲。
“你給我滾開!”他吼了一聲,“畜生!”
龍邪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片,他沉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楚臥云憤怒的眼神想要燒穿一切,龍邪不敢看,道:“要不是師尊你要跑,我也不會失手……”
楚臥云沒搭理他。
“是師兄先來刺我的……”龍邪的手指蜷了蜷,苦笑,“若倒在地上的是我,師尊也會像這般傷心難過嗎?”
“絕對不會!”楚臥云惡狠狠道,心里疼成一片。
這顯然是最壞的回答。龍邪恨不得受了一劍的是自己,也好過楚臥云這樣一刀一刀扎進他心里。
他怔愣了一下,那點愧疚都被疼沒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作勢要來捉楚臥云。
然而,大手硬生生停在半空,有一道黑影,擋在二人之間。
楚臥云看到一個穿著連帽斗篷的背影。
不高,還有點瘦弱,但卻用單手恰好掐在龍邪手肘下三寸處,遏制住了他的行動。
是那個將他足上鎖鏈斬斷,又不知躲到哪個角落的神秘高手。
龍邪如臨大敵,此人渾身罩在一件厚重黑皮斗篷之下,看不見長相,而且,居然也摸不透此人是仙是魔,修為如何。
魔息四溢,從龍邪背后打向此人,那人周身形成一圈靈光,筑起防護結界,居然將攻擊盡數擋下。
結界也隔開了兩個空間,將這邊的兩個活人、一個死人與龍邪分割。
那黑衣人對自己的結界很有自信,轉頭直接拉起楚臥云,沉聲道:“先走!”
楚臥云死死抱住金慈不松手。可這時候,暴虐系統逼人太甚。
【第一次逃離任務進入關鍵時刻,請迅速撤離,請迅速徹撤離,否則后果自負。】
冰冷的系統提示不合時宜,卻讓他猛地意識過來,這只是小說世界,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像素再清晰,充其量不過是計算機引擎中的一排二進制數字,書中的一個中文符號。這篇殿堂級cg,即使有著頂級畫質和音效,即使再血淋淋,也不是現實。
整個世界化進了慢鏡頭,不遠處,是爆裂的磚石與劍光,血雨腥風。
他看著曾經和煦的少年,現在功力蓋世卻心腸冷硬的魔族之主。
他看著金慈倒在地上,他無能為力,來不及帶走金慈的遺體。
他看著龍邪在他離去時,眸中好似流星隕落,臉上神色,有千分無奈,萬分不甘,都將化為滔天怒意。
到嘴的鴨子飛了,普通人只會抱頭捶胸,而龍邪,是會追回鴨子,然后再熱一次的。
御風飛行,風馳電掣,一口氣逃出魔界三千里,藏身一片郁郁蔥蔥的叢林,二人才停下來修整片刻。
河水反射出一個變形的人影,楚臥云看到自己臉上兩倒淚痕,很難看,但完全沒有力氣去擦拭。
人影突然變成系統界面:【恭喜賀喜普天同喜!第一次逃殺任務完成,逃殺幣+1,特發“首戰告捷”榮譽徽章一枚,以資鼓勵。】
楚臥云呵呵苦笑:“加一。”
為了這次任務,他費了一千塊充值,導致牧離塵重傷,還送了金慈一條命。
結果,只加了一分。
他啥也不說了,一切盡在無言中。系統顯然也被他沒有反應的反應弄得心虛。默默無言地關上界面,打算留他顧影自憐。
可是,水里多了一個黑影子,是個站在他身后,探出腦袋一齊往水里看的姿勢。
楚臥心中打了一個突,產生一種荒謬的錯覺。
后面的黑衣人,剛才好像跟他一樣,在讀水里的系統提示。
但這種想法太過荒謬,他很快又給否決了。
楚臥云回頭,發現此人穿著的斗篷是皮質的,毛皮黑亮,腦袋上居然頂著一個狗頭。
難道,是狗成了精?
好歹此人救了自己,楚臥云稽首:“多謝道友仗義相助。”
黑衣人直起身子,點點頭,腦袋上的狗頭抖了兩下,好像在替他回答。
“不知尊駕如何稱呼,出自何門何派?”楚臥云問道。
狗頭一語不發。
難道是個啞巴?不對啊,在御魔宮,他還開口說過話。
楚臥云肚子里的算盤噼啪響,又道:“我大徒弟為救我殞命,我卻棄他遺體,心中實在不忍,如果可以,請您與我一同回去,將他的遺體弄出來。”
狗頭人好像思考了片刻,然后堅決地搖頭。
寒氣躥上楚臥云的背心,他瞇眼凝視面前的人。
有時候,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他是逍遙宗同門,為什么不現出原形,如果是魔界的人,為什么還要救他。如果他有與龍邪一戰的恐怖實力,為什么還要藏著掖著擋住臉不說話,怕被人認出身份。
經過殷童事件,楚臥云對這個世界的陌生人再也無法完全信任了。
“系統,我需要一張幫助卡。”
【好的,請問您想咨詢什么?】
“一秒鐘之內,我要面前這人的詳細資料。”
【收到申請,請稍等。】
楚臥云就一邊與狗頭大眼瞪黑臉,一邊等著系統的反饋。
然而,幾分鐘后……
系統:【非常抱歉,查無此人。】
什么鬼?掌握一切的系統還會有不認識的人。
楚臥云拿眼尾掃了神秘人一眼,不知為何,神秘人明明蒙住了頭,楚臥云卻感覺他在得意地笑。然后轉身,打算默默地走到一旁。
楚臥云不信邪,硬著頭皮上去兩步,直接伸手從后面將那頂狗頭帽子掀下來。
他本以為憑借此人修為,自己一定不會得手,他也是打著與此人交手探探虛實的主意,沒想到這么容易就把他的狗頭斗篷扯了下來。
此人頓了一下,然后緩緩地,扭過脖子。
楚臥云后退一步,話都說不清了:“仁、仁兄,你你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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