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咻這晚上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蘭家院子里的那棵五味子樹，那應該是五味子結果的季節，書上掛滿了一串串紅彤彤的果子，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個小燈籠，分外喜人。

        她那時候可能只有五六歲的年紀，伸出小胖手想要摘一顆玩玩兒，但是她實在是太矮啦，實在是夠不到，就一個人站在樹底下哭，這時候，有人將她一把抱起來，眉眼間帶著幾分笑意：“想要多少自己摘。”

        夢到這里，姜咻就醒了。

        她撐著自己的額頭，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她這個夢前半截是真的，她的確很沒出息的在那棵樹底下氣哭過，但是那時候外公媽媽都在醫院里，沒有人會抱著她起來摘果果，于是她就只能干哭。

        可是在夢里，有人抱起她，讓她想要多少就摘多少，那個人是……傅沉寒。

        姜咻忍不住露出一點笑，雖然腦子里還是亂哄哄沒有完全清醒，但是心臟幾乎已經被甘甜溢滿了。

        她動了動，從被窩里爬起來，洗漱過后下樓，傅沉寒在等她吃早餐。

        姜咻跟他說了自己要去一下警察局，還要去機場接一個朋友，就背著書包出門了。

        上午上了課后，姜咻就請了下午的假，先去了一趟警察局見姜世源。

        和電話里的嘶啞聲音相比，姜世源本人還要憔悴很多，身上的衣服也是皺巴巴的，整個人看著有點像是天橋底下要飯的，姜薇也不知道給自己親爹收拾一身體面的行頭。

        姜世源看了姜咻一眼，開口第一句就是：“我知道你現在有本事了，薇薇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我告訴你這件事的前提是，你不許對薇薇動手。”

        姜咻面無表情的道：“你的意思是，她拿刀捅我我都不能還手？那姜先生，我們不必談了。”

        她直接就要站起來離開，姜世源怒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姜咻靜靜地看著他：“姜先生，你以為還是以前呢，可以隨便對我大吼大叫。”

        “我……”姜世源咳嗽了一聲，咬了咬牙：“你保證，你不會主動動薇薇。”

        “行，我保證。”姜咻答應的很爽快，見姜世源露出不信任的眼神，姜咻一笑：“放心，我答應的事情不會反悔。更何況，現在你也沒有別的跟我談判的籌碼了。”

        “你……”姜世源捂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是連日來都沒有休息好，他的眼眶發紅，眼白充血，看起來竟然有點可怕。

        他盯著姜咻一會兒，道：“當年，蘭錦兮從國外回來，輾轉了幾個地方，最終留在了京城。我跟她是早年間的校友，在一次學術研討會上偶然認識，她是……我的初戀。”

        那時候的蘭錦兮，耀眼的仿佛整個蒼穹都容不下她，聰明，優秀，漂亮，是所有人口中的天才，學校里沒有哪個男生不喜歡她，就是女孩子，也很少會有跟她為仇的。

        姜世源覺得，自己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女人，一點都不奇怪。

        但是在蘭錦兮那么多的追求者中，他實在是太平凡了，平凡到連塵埃都不如。

        他家境一般、成績普通，相貌也不怎么出色，怎么看都是和蘭錦兮不沾邊的人。

        所以后來，他接手了家族企業，娶了茍玲，生兒育女，本想安穩的過一生算了，但是就在茍玲懷孕的那一年，蘭錦兮回國了，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跟他談了一個駭人聽聞的交易。

        “……你媽媽回國的時候，已經懷孕了。”姜世源冷冷的盯著姜咻：“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兒。”

        “什……么？”姜咻睜大眼睛，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聽到這樣一個消息：“我不是你的女兒！？”

        姜世源冷笑：“是啊，你憑什么怨恨我對你不好？！你本就不是我的種！”他語氣怨憎，也不知是在怨憎自己的初戀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還是在怨憎姜咻讓他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他幾乎是咬著牙道：“她問我結婚了沒有，我鬼使神差的說沒有，她便說，要我跟她結婚，她會在公司注資八千萬修復斷裂的資金鏈，這個交易實在是太誘人……”

        他說著說著，又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一天。

        他記得蘭錦兮那天穿著一身空山綠的長裙，長發垂下，二十歲的她本該風華正茂，但是眼角眉梢卻有揮之不去的愁苦，面對他的時候，總是露出一點笑意：“……我知道你肯定疑惑為什么，但是抱歉，我不能告訴你，世源，我的孩子需要一個父親，等她出生，我們就辦理離婚手續，好嗎？”

        那是他整個少年時代，思之如狂的女人。

        即便只是一場交易，他也愿意的不得了，他實在是太想擁有這個女人了。

        于是那一年，姜世源做出了人生中最大膽的一個決定。

        茍玲懷有身孕且手腕毒辣，他根本不敢提離婚的事情，是以只能欺騙蘭錦兮他會辦理好結婚手續，而后托人偽造了證件，蘭錦兮并沒有懷疑。

        那段時光，姜世源是很幸福的，即便蘭錦兮懷著別人的孩子，但是他能時時看見她，他就覺得非常、非常的滿足，好像終于實現了少年時遙不可及的夢。

        他開始貪婪，他不想和蘭錦兮只有交易的關系，他想永遠的占有她，于是他開始策劃和茍玲離婚的事情，可惜茍玲實在是太精明了，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對勁，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背地里直接熬了一碗墮胎藥給蘭錦兮灌下。

        蘭錦兮恨茍玲，又覺得對不起她，于是這件事她沒有聲張，只是迅速搬了家，和自己的父親住在一起，拖著病體照顧早產的女兒。

        姜世源幾次想去見她，都被拒之門外。

        直到蘭錦兮自殺的前幾天，忽然約他在一家咖啡館見面，他當時滿懷忐忑與激動，但是十年過去，蘭錦兮還是那副絕代風華的模樣，對他的親近之情已經沒有了，淡淡的像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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