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姑姑給永樂量一下尺寸。”

        掌事姑姑拿著量尺，說：“皇后折煞老奴了，這是老奴該做的。”

        永樂張開雙臂，一雙杏眼圓溜溜地轉，“母后，我最近沒長個子啊，怎么突然給我量尺寸，是要給我做新衣服嗎？”

        “過幾日元宵佳節，你父皇邀請了京鄴中不少公子，你必須出席。”

        容畫誠不欺我，裴懷綰故作不知的樣子：“父皇請那么多公子和我有什么關系啊。”

        奚氏見尚衣局的姑姑量好記下了尺寸，“麻煩姑姑這幾日加緊做出來，款式就是我先前選的，沒什么事就退下吧。”

        “是娘娘，老奴告退。”

        奚氏也不繞圈，直截了當說：“元嘉已經訂親了。”

        “這事永樂知道，這是好事啊，但也不知道元嘉姐姐喜不喜歡那位公子。”

        奚氏直接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她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皇和貴妃喜歡。下一個就輪到你了，按你父皇之前的意思，是任由你自己選的，但是也不能家世太差，這次宴會是個很好的場合，你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有的話就早點給你定了，免得給安寧搶了去。你也不用難過，我和你父皇念著你還年齡小，都想讓你再在宮里留兩年。”

        “若我在宴會上沒有喜歡的呢？”

        奚氏握住手帕，“那另說，你的婚事也不是那么急，咳，咳咳。”

        裴懷綰連忙上前輕拍著奚氏的背，給她遞茶，“太醫署最近怎么說的？藥每天有沒有堅持喝？”

        奚氏旁的卉彩說：“公主您放心，太醫署開的藥每天娘娘都有按時喝的。”

        “那怎么未見好轉？”

        卉彩：“許是天氣嚴寒，娘娘的咳疾本是受寒發的，太醫說天氣不變暖咳疾很難轉好。”

        奚氏喝了口茶好了一些，“本宮無大礙，你不用擔心。”

        裴懷綰緊皺眉頭，音量不由地提高：“這還叫沒大礙，是不是每次我來請安的時候，母后您都忍著啊，您不就是咳疾嗎，那么多太醫還治不好這一個小病嗎！”

        奚氏雖生著病，說話氣勢卻不減：“你聲音這么大是要整個宮里都知道我得了病嗎？”

        裴懷綰低下頭，“永樂知錯，永樂就是太擔心了。”

        奚氏聽著她委屈的聲音，放軟了語氣：“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沒什么大毛病，最近下雪天寒，本來都要好了，不算什么。”

        裴懷綰對自己的無能無力憤懣，只能囑咐道：“那母后您一定要按時吃藥，多穿一點，后宮請安能省就省了，免得他們從外面把寒氣帶進來。”

        奚氏笑了笑，“這么霸道啊，那你怎么不說你進來也帶著寒氣呢。”

        本是開玩笑的話，誰料裴懷綰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母后您說得對，我以后會注意的。”

        奚氏瞧她認真思考的樣子，往旁邊挪了挪位置，說，“坐吧，正好在我這用膳，多和你說說話。”

        裴懷綰點頭，握住奚氏的手。

        奚氏嘆了口氣，娓娓道，“你雖是一國公主，但在母后這里你就只是母后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而已，母后也舍不得你嫁人，能在母后身邊跟一輩子就好了，但你總要長大，建公主府，與你的駙馬生活在一起。況且你還是公主，這兩個字不僅代表了錦衣玉食，也代表了責任，好在如今邊疆安定，你父皇提到了駙馬這件事，母后便想著趕緊定下這事，也免得夜長夢多，你覺得呢？”

        裴懷綰吃軟不吃硬，奚氏這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讓她心里也有不少觸動，她頷首，“我覺得也好。”

        奚氏捏了捏她的手，比劃了一下：“還記得你生出來的時候手就那么一點點大，只能勾住我的一根手指，現在都出落成這么大的姑娘了，你說我們永樂這么好，哪家公子會不喜歡。宴會是你父皇提議的，我一開始是不愿的，覺得你還年輕不用那么急定下，但轉而又想，你自幼在宮墻中長大，很少見到宮外的男子，能有機會多見一見，說不定就會發現自己喜歡的。”

        裴懷綰鼻頭，喉頭哽咽，也捏了捏奚氏的手，“我知道了母后，您和父皇的用心我都懂的。”

        奚氏笑著點頭，“你明白就好，總算有一個能讓本宮放心的了。”

        裴懷綰聽到這個起了點精神了，“阿兄他又怎么惹母后您生氣啦。”

        奚氏笑說，“你哥要是有你這張嘴啊，也不至于現在還騙不到一個太子妃來。”

        奚氏又開始咳嗽，裴懷綰又拍了拍她的背，“元嘉姐姐比阿兄年長一歲，那阿兄也快了呀，母后您不用擔心，那群老頭子肯定比您催的還緊。”

        奚氏覺得也是，心里的憂愁淡了些，“懷景現在跟著你父皇處理事務，連向我請安的時間也少了，你最近見過他嗎？”

        裴懷綰回想，頓覺自己也許久沒見過阿兄了，“沒呢，上次見到還是初八下雪，我去找他堆雪人，那之后再沒見到了。”

        “你別經常去打擾懷景就行了，咳咳。”

        裴懷綰握著奚氏的手緊了緊，奚氏安慰地說：“本宮說了沒事，你還不信我嗎？”

        裴懷綰抿著唇不語，打心底是不行的。

        這時，有丫鬟走進對卉彩說了些什么，卉彩聽后說：“娘娘，該用膳了。”

        奚氏起身：“走吧，用膳了，嘗嘗鳳儀宮的膳食是不是比你永樂宮的好。”

        裴懷綰沉沉地嗯了一聲，奚氏的病始終是她心頭疾，但怕她表露地太明顯，反而惹得奚氏擔心，強顏歡笑，說了些許出宮聽來的笑話逗樂，奚氏也配合地笑了。

        回永樂宮的路上，裴懷綰懷揣著奚氏的咳疾，一路上都低著頭沉默。

        月潭和映荷都知道她為了皇后的病難過，寬慰的話先前已說過許多，說再多都顯得無力，默契地跟在裴懷綰身后。

        很快就到宴會的日子，這段日子裴懷綰度日如年，奚氏嚴禁她出宮，安排了人盯著她，她只好跟著宮人學習女紅，練字精心，實在無聊就去東宮看裴懷景處理國事。

        “阿兄，處理國務不辛苦嗎？而且父皇給你的也不會是多重要的事情吧。”

        在外人面前的永樂公主永遠是端莊嫻靜的模樣，只在阿兄面前才能露出十五歲少女的嬌俏天真與肆無忌憚。

        這天陽光明媚，兄妹二人坐在庭院石桌旁，裴懷景仍埋首于奏折中，笑著說，“這是我作為太子的責任，雖然辛苦雖然不是大事，但也要人處理，父皇也需要顧及，但想到我辛苦一點父皇就能輕松一些，去處理更多有關百姓的要事，也覺得盡了子女的孝道了。”

        裴懷綰托著腮，起了捉弄他的念頭，拿起一小塊御膳堂新做的梅花糕，塞進他嘴里，“也不是這么辛苦的法子。”

        裴懷景咽下嘴里的糕點，先給裴懷綰續了杯茶，“你還是那么喜歡吃甜的，別噎著了。”

        裴懷綰看著裴懷景的溫柔模樣，心里氣不打一出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突然就明白了安寧為什么每次都故意要得罪她。

        她沖動下想說什么，還是忍住了。

        裴懷景喝了口茶，才感覺嘴里的甜膩味道淡了些，“想說什么就說，在阿兄這你還憋著。”

        裴懷綰也不忍了，直言：“阿兄，綰綰想多說幾句，但若阿兄你覺得不妥當，就當做沒聽見好嗎？”

        裴懷景剛拿起筆，聽到這話又放下：“好，阿兄答應你，阿兄洗耳恭聽。”

        裴懷綰靠近了點裴懷景，說：“阿兄，作為太子，你會不會有些太仁慈了。”

        裴懷景還以為是什么事，聽到這話，也不意外，這是朝臣對他一向的批評，但出自裴懷綰口中，還是有些好奇：“怎么突然說這些了？”

        裴懷綰也沒把這段對話當回事：“也沒什么，就是覺得如果問別的皇子剛才的問題，應該會得到別的答案吧。”

        裴懷景：“你覺得仁慈是壞事嗎？”

        裴懷綰搖頭，又點頭。

        “嗯？”

        裴懷綰老實說：“對我來說當然是好事，但對于太子這個位置來說好壞參半吧，有的事情總歸是要犧牲一部分利益來換取更大的利益。”

        裴懷景笑：“想不到綰綰還有自己的一番見解，看來以后阿兄有疑惑的地方還需要請教綰綰了。”

        裴懷綰連忙擺手：“我可不愿意摻和政事，我只想做我的清閑公主，環繞在父皇母后膝下。”

        說完便覺得自己言語有失，在裴懷景面前她總是太放松了，口不擇言也是常有的事，剛想補救什么，就聽裴懷景說：“那也好，以后要是阿兄出事了，綰綰抽點空去求一求父皇就行了，父皇說不定真的會給他的小永樂一點面子。”

        裴懷綰立刻眨眼笑了：“阿兄，你這么會說話怎么會還給我騙來一個嫂嫂啊。”

        裴懷景重新拿起筆，“別人就算了，綰綰你就別來打趣你哥了。”

        裴懷綰挑了下眉，又拈起一塊梅花糕：“行吧，那本公主今天就不說了，放阿兄一馬。”

        裴懷景合上奏折拿起一卷新的：“那就多謝永樂公主高抬貴手了。”

        想起了什么，裴懷景停下筆，“明日就是母后給你辦的宴會了吧。”

        裴懷綰想起這事就開心不起來，對她而言嫁人是件極大的事情，不該是一場宴會就能定下來的，“是。”

        見她不悅，裴懷景以為是不愿嫁人遠離親人，“就是去看看，嗯？有喜歡的就和阿兄說，沒有喜歡的就當去玩一趟，有什么事阿兄給你頂著。”

        見她不說話，裴懷景囑咐：“雖是在相府辦，但到底是在宮外，阿兄不方便露面，你自己多注意一些，身邊不要離了丫鬟。別的公子不比阿兄，說話也多留心，別什么話一股子全說了。”

        “若是真遇到喜歡的，一定要先和阿兄說，阿兄總歸比你多了解這些世家子弟，先幫你把把關。”

        裴懷綰想起那日容畫的話，裝作隨便一提，“阿兄覺得容瑯怎么樣？”

        裴懷景頓住，裴懷綰怎么會提到他？

        裴懷景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容瑯？”

        裴懷綰漫不經心地問，實際上偷瞄著裴懷景的反應，“對啊，我常聽阿兄夸容公子，阿兄覺得容公子當我駙馬怎么樣？”

        裴懷景想到容瑯那生人勿近的性子，幼時三四歲的裴懷綰依賴他，經常來找他，容瑯是他的伴讀，白天都在他的身邊和他一同學習，裴懷綰也對這個新來的小男孩很好奇，和容瑯說過幾句話，但因容瑯性子冷且滿嘴大道理，后來也就不愛找他說話了，也不知道長大后怎么還想讓他當自己的駙馬。

        他怕裴懷綰是真心問的，不愿給一番赤誠的妹妹潑冷水，只能試探問幾句：“綰綰喜歡容家公子？”

        裴懷綰此時還真的很難違心地說一句喜歡，蹙緊眉頭神色復雜。

        裴懷景見她猶豫了，“不知道就不要去想了，綰綰，明天開開心心的，穿上新衣服，就當去宴會大吃一頓。你別忘了這可是在宮外辦的，你不是很久都沒出宮玩了嗎？”

        裴懷綰也不想去談這個話題，她的心里其實一團糟，對以后她更多的是害怕，她換了話題，“阿兄你是不是也很久都沒有出過宮了。”

        “阿兄昨天才出宮查案子去了，最近有件案子要阿兄負責，你上次和我說的白日刺殺的事情阿兄查出了點眉目，還要繼續調查下去。”

        裴懷綰感慨，“當太子真的好辛苦啊。”

        裴懷景摸了摸她的頭：“所以綰綰明天出宮玩的時候把阿兄那份也帶著好嗎？”

        裴懷綰嗯了聲，抓住他的袖子，“阿兄你明天和我一起去玩吧。”

        裴懷景下意識想拒絕，但一抬頭看到裴懷綰眼巴巴地望著他，桃花眼濕漉漉，彩色的珠翠懸于耳側，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他彈了下珠翠，改口道：“好。但是阿兄要遲點去，還有事情要處理，正好你結束了去接你。”

        能有這樣的結果裴懷綰已經很滿意了，上次她和裴懷景一起出宮玩還是裴懷景被封太子前。

        裴懷綰回永樂宮的路上都樂呵地和月潭映荷說著明天裴懷景要陪她出宮去玩，用完晚膳，美美地泡了個花瓣浴，早早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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