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衣裳，一卷白色細布。

        這兩樣東西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可這里是田莊，她被匆忙移過來的時候，自己常用的東西都尚未帶齊，這一時半會兒的，她上哪兒去給他弄一身男子的衣裳？

        姜韻撫額，半晌無語。

        “錦繡，你去找張大娘吧。”她思來想去的，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因為張大娘家有兩個兒子。

        錦繡應聲而去。

        珠璣有些畏懼地朝西梢間的方向脧了一眼，悄聲道：“小姐，他真的就只住兩天嗎？”

        一大清早，錦繡就把夜里發生的事情都告訴珠璣了，驚得珠璣半天都合不攏嘴，她時不時的就要伸長耳朵去聽西梢間有沒有什么動靜，生怕被人發現了連累姜韻。

        姜韻無奈地“嗯”了一聲，她寬慰珠璣道：“好了，好了。這件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把西梢間的事情都交給錦繡了，你只管安安心心在我跟前當差就可以了。”

        珠璣聽了就有些愧疚，她有些心虛地道：“是，謹遵小姐吩咐。”

        話剛落音，錦繡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在東次間，身后還跟著張大娘和二妞。

        張大娘帶著二妞向姜韻屈膝行禮。

        姜韻笑著點頭。

        張大娘站直身子，笑道：“奴婢正要領著二妞過來給您磕頭，誰知道剛走到院子門口就碰見錦繡姑娘。”

        “還好遇見了，也免得我白跑一趟。”錦繡笑盈盈地道。

        打過幾次交道之后，張大娘就知道錦繡是姜韻身邊得力的人，因此待她非常的客氣。

        張大娘笑容和藹，看著她道：“錦繡姑娘，若是事情不急，不如我先讓二妞給六小姐磕個頭？”

        錦繡自然是稱“好”，原本她也是替小姐跑腿傳話的。

        張大娘把二妞家里的事情告訴姜韻，道：“昨天從這里出去，我就去了二妞家，她父母聽說二妞能到六小姐身邊當差，都高興得不得了，當時就同意了，還說要來給您磕頭。”

        姜韻朝二妞招招手，溫和地道：“你上前來。”

        二妞頓時有些拘謹，她飛快地脧了姜韻一眼復又低下頭去。

        張大娘“哎呀”一聲，勸道：“你這孩子，平時不是挺活潑利索的，怎么到六小姐面前就露怯了！”說完，還從背后輕輕推了二妞一把。

        二妞被張大娘推了一下，腳下向前挪了兩步，她怯生生地抬頭，看著姜韻道：“多謝六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不管是在這里，還是府里，她身邊都需要體己的人，遇見二妞也是機緣巧合。

        雖然她當時把二妞留在身邊，一來是為了震懾許媽媽，二來也向張大娘表明態度，但既然話已經放出來了，那就留在身邊也多個幫手，橫豎她也不差這點月例錢。

        姜韻看著二妞，語氣溫和地問她，“你可愿意到我這里當差？”

        二妞看著姜韻點了點頭，緩緩地道：“奴婢愿意。”

        如果二妞是被家里逼迫，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接受這件事情，那她可以想辦法幫她安排其他的差事，否則就是人過來了，也不能安下心來踏踏實實的做事。

        姜韻又問她，“將來我不在莊子上，你也愿意跟著我回臨安的大宅嗎？那里的規矩大，約束得緊，差事也辛苦，你還愿意嗎？”

        “奴婢愿意的。”二妞眼神堅定，像是怕被姜韻拒絕似的，她連忙保證道：“奴婢不怕辛苦，只要能掙錢，再苦再累奴婢都愿意。”

        姜韻聽了心里有些唏噓。

        農戶日子過的不易，碰上收成不好的年份就更是艱難，走投無路的時候賣兒賣女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張大娘提過一嘴，二妞家里兄弟多，日子過得艱難，被許媽媽攆出莊子后，二妞的父母就動了念頭想把她給賣到大戶人家去當丫鬟。

        現在，二妞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說她不怕辛苦想掙錢，小丫頭還是想著賺錢補貼家里吧。

        姜韻暗自嘆息，她憐愛地看著二妞，輕聲地道：“在我這里當差，你只能從末等的小丫鬟開始，差事做的好，才能慢慢的升上去，月例也是一樣的。”

        二妞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給姜韻磕頭，鄭重地道：“奴婢全聽六小姐吩咐。”

        姜韻朝珠璣點點頭，珠璣會意，她上前將二妞扶起來，溫柔地道：“你別擔心，我們六小姐是最和氣的，時間長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二妞朝珠璣點頭，乖巧地道：“謝謝姐姐。”

        張大娘看了也感慨道，“也是這小丫頭運氣好，遇到您了，否則還不知道要落得下什么下場。”

        話說回來，如果許媽媽沒有在院子門口撞見二妞，她也不會刻意拿二妞當閥子去震懾張大娘，姜韻覺得這件事情多少和自己也有點關系。

        姜韻讓珠璣先把二妞帶下去,吩咐道：“你帶二妞下去梳洗，然重新換身衣裳。”說完，她又看著二妞溫和地道：“這段時日，你先跟著珠璣姐姐學規矩。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跟珠璣和錦繡說，若是她們也解決不了，自然會稟告我的。”

        看著珠璣和二妞走遠了，姜韻才問張大娘，“是簽活契還是死契，她家里父母是什么意思？”

        張大娘聽了直搖頭，嘆氣道：“她娘是性子綿軟，是個沒主意的。她爹一聽能到您這里當差，就已經高興得什么都顧不上了，只說一切全憑您作主。”

        活契與死契，各有利弊。

        姜韻沉思片刻，決定道：“我暫時還不會回去，這件事情先暫且擱一擱吧，我再考慮考慮。”

        今日，張大娘不僅是為二妞的事情來的，也是為了她大兒子王清的事情。

        張大娘看了錦繡一眼，笑著對姜韻道：“六小姐，錦繡姑娘也不是外人，有些話我老婆子就直說了。”

        哦？看樣子是有決定了，也不枉她費心一回。

        姜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錦繡是我身邊的體己人，張大娘旦說無妨。”

        “六小姐前些日子提過的事情，我和當家的商量過了，就先讓我們家大小子到您身邊當個打雜跑腿的吧，能有個機會能離開田莊，走出去見見世面也是極好的。”張大娘神色平靜，說話語氣不急不緩，看得出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可是她只提到大兒子王清，只字不提他們夫妻二人和小兒子，應該是出于慎重的考量，他們還想再留一條退路，萬一姜韻這邊待不下去了，再回到這里來種莊稼也能有一口飯吃。做父母的總是為子女考慮得多，這也是人之常情。

        再說了，信任是需要時間來培養的，也不急在這一時。

        王秉貴夫妻謹慎的態度，反倒讓姜韻對王清的期待隱隱高了幾分。難怪前世王清還能回到臨安大宅去當差，這樣的父母教養出來的孩子應該是不會太差。

        姜韻點頭，從容一笑道：“好。

        來之前，王秉貴還擔心姜韻聽了不高興，覺得不信任她，可沒想到姜韻一句多的話都沒說，就爽快的答應了。

        張大娘舒了一口氣，又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道：“那契約的事……”

        “我要和他簽死契。”姜韻望著張大娘道。

        王清的情況和二妞不同，姜韻對他期望很高，想要他承擔更重要的角色，自然就要把人拿捏在手里才敢放手讓他去做事。

        盡管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了，可聽到答案，張大娘還是微微有些失落，她緩緩地點頭道：“好，就依六小姐所言。”

        事情談妥了，姜韻的一樁心事也算了結了，這也算是連日以來最好的一個消息吧。

        姜韻心情愉悅，她寬慰張大娘，道：“太太那邊，自有我去周旋，你們且安心等我的消息便是了。這幾日你找個機會，把王清領進來讓我瞧瞧。”

        六小姐把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張大娘感慨之余，也不禁惆悵起來，擔心他們這個選擇會不會害了王清。

        張大娘起身告辭，就準備要離開。

        姜韻急忙朝錦繡使了個眼色。

        錦繡會意，她熱情地上前挽住張大娘的手道：“我送送您。”

        人情是越走越近的，既然兒子都要給六小姐當差去了，那她和六小姐身邊的走得近些也算給兒子結個善緣。

        張大娘笑呵呵地道：“那就勞煩錦繡姑娘了。”

        兩人邊走邊說，氣氛非常融洽，很快就看不見身影。

        姜韻坐在屋里，不時的向屋外張望一眼。

        好不容易等到錦繡回來了，姜韻連忙拉住她，急道：“她怎么說？有沒有問是給誰穿的？”

        錦繡掩嘴而笑，打趣道：“小姐，您這分別是關心則亂。張大娘那樣精明能干的人，就算是瞧出點什么也只會裝作不知道，又怎么會細問呢？”

        這話說的有道理！做賊心虛說的大概就是她這樣的吧。

        姜韻突然有些憤慨，狠狠地朝西梢間瞪了一眼，若不是因為他，她又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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