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氣沉沉的都督府內，辛秋收起了銀針，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對凌奕和高儲肅說道：“他們的確中了毒。”

        高儲肅驚嘆道：“姑娘的醫術造詣真是了不得！”

        辛秋只是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并未表現出多么喜悅。

        高儲肅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凌奕咳了一聲，緩緩開口道：“師姐，你可知這是什么毒？”

        “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一種失傳已久的江湖奇毒，叫做若水生花，我在如意谷的藏書閣看過典籍記載，據說這是醫圣蒼寒的師弟——毒王所研制的，毒藥看著像一朵栩栩如生的鮮花，落入水中之后會迅速融化，看起來與普通的清水沒什么兩樣。但服用之后，會讓人四肢僵硬無法動彈，感官放大數十倍，適合在對犯人施刑的時候使用，因為犯人對疼痛會更加敏感，但也有人會用來當成閨中秘藥。不過，這種毒很難制作，好像很久之前就失傳了。”

        凌奕撫掌而笑。

        “高將軍，你之前問我，知不知道那個血窟窿是何兵器導致，我回答不知道，其實，我只是暫時不想說……”

        高儲肅疑惑地撓撓頭：“為何，難道你不信任我？”

        “當然不是，只是怕污了高將軍純潔的心靈。”凌奕揶揄道。

        高儲肅挺直背脊，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緋櫻君就別開玩笑了，但說無妨！”

        辛秋第一次聽到緋櫻君這個稱號，好奇地看著凌奕。

        凌奕瞥了她一眼，對高儲肅說道：“勉子鈴……”

        “啊？”高儲肅瞪大雙眼，一臉大惑不解。

        旁邊的辛秋卻霎那間低下頭。

        凌奕像發現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沖辛秋笑道：

        “好啊，師姐，你竟然知道！”

        辛秋撇開頭假裝沒聽到。

        高儲肅詢問道：“勉子鈴？聽著很邪門。”

        凌奕忍俊不禁。

        “是挺邪門，因為它是一種房事輔助用品。”

        “額……”高儲肅大聲咳嗽著。

        他咳完之后，突然意識到什么，無比憤怒地說道：

        “兇手為什么要用勉子鈴，這也太侮辱都督了吧！”

        凌奕點點頭，如果他手中有一把折扇就好了，可以瀟灑地打開折扇又合上折扇。

        “兇手想必極其痛恨都督，先用若水生花使都督府上下無法動彈無法求救，然后用勉子鈴在都督身上打出許多血窟窿，令他失血而亡，最后一劍解決了都督府其他人。”

        高儲肅猜測道：“從千面郎君的話可以得知，秋潤痛恨都督，而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會不會就是殺害都督一家？”

        凌奕思索片刻，說道：“勉子鈴薄極，稍有不慎，輒破，卻能在都督身上造成血窟窿，證實了兇手的武功內力恐怕早已到了很高的境界，秋潤會武功嗎？”

        高儲肅目光閃爍，徐徐說道：“我之前派人調查過秋潤。你可知，秋潤在嫁給都督之前，是什么身份？”

        凌奕“嗯？”了一聲。

        “她是城主大人之女的貼身婢女。”

        辛秋跟凌奕回到他買的那間宅子。

        到了晚飯時間，辛秋徑自來到了廚房，又去搗鼓她的黑暗料理。

        而凌奕在一旁添柴燒火，美麗的墨瞳里波光流轉，嘴角勾了勾。

        “真是有趣，若水生花、勉子鈴、秋潤的來歷……現在基本可以斷定，都督府滿門遇害，并非妖孽作祟，而是人禍。”

        “可是，要如何解釋秋潤的孩子長著蛇瞳，而且他出生后，川南的一些村莊恰好爆發了天災？”辛秋漫不經心地問道。

        “殺人嘛，當然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飾殺人動機。更何況，千面郎君的所見所聞，就算他自己都信了，我們也不可盡信。”

        辛秋并未再說話。

        其實，她并不喜歡動腦，尤其對這種機關算盡的心機之事格外厭惡。

        辛秋正在炒一盤莧菜豆腐，紫色的莧菜汁將稀巴爛的豆腐染成深紫色，看著有些瘆得慌。

        凌奕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她。

        “師姐真是深藏不露啊！”

        辛秋頭也不回地問道：“什么？”

        “勉子鈴，師姐從哪里看來的？”

        “你從哪里看來的，我就是從哪里看來的。”

        “師姐，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凌奕淡笑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廚房。

        凌奕和高儲肅前往城主府。

        辛秋并沒有一同前往。

        高儲肅將勉子鈴、若水生花以及調查得知的秋潤來歷通通告訴了城主。

        城主老人苦笑了數聲，竟然當場承認了罪狀。

        就是他派秋潤給都督府一家下毒，然后殺害了都督府一家人。

        于是，高儲肅給上京的皇帝陛下寫了一封奏章，稟明了貢城中發生的事情。

        陛下下旨將城主府所有人打入死牢，三日后午門問斬。

        而高儲肅，則被陛下任命為新的貢城都督。

        貢城百姓炸開了鍋，許多人當街痛哭流涕。

        城主被關進大牢之后，凌奕和辛秋來到了一個村莊，這個村莊位于秋山之下，在秋潤的孩子出生后，發生過一次嚴重的天災，村莊里房屋傾塌，死傷無數。

        秋山，最有名的是秋山之戰。

        十年前，嵐國軍隊勢如破竹，攻占了上京，旭國將軍蕭無言帶著剩余的旭國軍隊，逃到了他岳父所在的貢城。

        他率領殘兵以及貢城的軍隊，負隅頑抗了七個月，最終窮途末路，為了不連累貢城的百姓，他離開了貢城，來到了秋山的秋煞林之中。

        當時旭國有名的將領，也就是后來慘死的都督，欺騙蕭無言，說只要他肯自刎謝罪，就會放過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士兵，讓他們回貢城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蕭無言含淚照做，他的妻子，即城主的小女兒，也追隨他而去。

        蕭無言自刎而死之后，都督卻沒有信守諾言，而是放了一把火，將那些將領士兵活活燒死在秋煞林之中。這些將領士兵中，就有城主的兩個兒子。

        這是城主口述中，他殺害都督滿門的原因。

        此時，他們所站的地方位于一個坡地上，正好可以俯瞰村莊的所有情景。

        只見山石錯落分布，地面開裂，露出奔流不息的地下河流。

        村民們都聚集在一個平坦開闊的空地上，搭起草廬棚房，圍著大鍋生火做飯，還有許多村民在建造新房或者挖掘新墳。

        兩人一邊走，一邊交談。

        “師姐，你聽過暗淵閣的天命師嗎？”

        辛秋腦中似乎有根針扎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常。

        “怎么突然提起這個？”

        “只是有點好奇預測占卜之事！你說，世間真有凡人能擁有神力，可以預測未來禍福嗎？”

        “有沒有不知道，但有沒有都一樣。聽說暗淵閣自第二任暗淵閣閣主起，為了使暗淵閣千秋萬代地存在下去，便依從天命之說，認為國家興亡皆有定數，暗淵閣要做的，不是誓死效忠于一個國家，而是尋找天命所歸的人并輔佐其建國稱帝。這么看來，暗淵閣天命師并沒有發揮什么關鍵作用，就算有天命師又如何，歷朝歷代依舊未能擺脫滅亡的命運。”

        凌奕復雜的眼神落在她的眼睛處。

        “師姐竟然有如此見解，令人佩服。”

        “師父說，當初嵐國滅亡旭國時，短時間內迅速積累起來的民心，就是這個天命師的預言在推波助瀾！”

        辛秋冷哼一聲。

        “當初旭國本就風雨飄搖，苗疆和北漠長期動蕩不安，西邊狇離國的人多次侵犯邊境，如今的開國皇帝還是旭國大將軍時，就已經暴露了稱帝的野心，是人都能看出來旭國危機四伏，即使隨便一個人說出什么旭國氣數已盡的話，也可以算作是預言吧！”

        “可天命師的身份擺在那，如果沒有多次成功預言的積累，世人也不會那么容易相信她的話，轉而支持本來是叛臣賊子的大將軍！不過，師姐說的也有道理，一個普通人若能以睿智深遠的眼光，淵博精深的才識，看清未來發展的趨勢，也可以預測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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