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錦繡忙壓低音量，“這居然是陛下賞的？”

        “怎么？有何不妥？”男人對她大驚小怪的樣子感到不解。

        “沒不妥，沒……”她眉毛都快擰在一起了。

        既然能見到皇帝，那他再怎么也不會慘成她想象中的那樣，哪里需要她來擔心？

        虧她昨日還小小同情了他一把，合著她這是自作多情了。

        錦繡努努嘴，步子往后挪去：“那我就先回去了啊，你明日要記得——”后面的話語盡數被驚呼聲給吞沒。

        猝不及防被人拉了一把，她撞進對方懷里的同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好不容易從暈暈乎乎的狀態下回過神來，看到眼前放大好幾倍的俊臉，她差點尖叫出聲，卻發現對方此時正捂著自己的嘴巴。

        “噓。”

        李子淳左手半環抱著她，手里提著從她那里奪過的食盒，右手捂住她的嘴，目光卻是投向前方不遠處。

        她拍拍他的手，眨眼保證自己不會說話，而后順著他的視線往后望去。

        兩個提著燈籠的小太監站在那里朝他們這邊張望，其中一人的聲音清晰傳來：“會不會是你看錯了？那里可是去往冷宮的方向，誰沒事往那兒走啊？”

        另一人猶疑道：“可我明明看到那里有人影啊，還是兩個。而且我還隱約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傳過來……”

        “嘶……這大晚上的，你可別瞎說！咱快點走吧！甭管那勞什子人影、聲音的了，萬一真是……嗨呀快走吧！”

        “誒你等等我！嘖，跑那么快做什么？真是沒出息！誒等等我啊！”

        確認沒人后，李子淳迅速放開手，順便將食盒塞她懷里。

        他不甚自在地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錦繡傻愣愣點頭，轉身朝著自己的住處走去。

        一直到站定在門口時，她才徹底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忘記掩飾身份了。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壞人。

        翌日兩人在冷宮碰面時，錦繡深吸一口氣，坦白道：“其實我不是針工局的人。”

        “嗯，我知道。”

        “我是——”

        “浣衣局，”李子淳接過她的話，“刷馬桶的。”

        錦繡震驚，雖然她想過對方可能知道她是哪里的人，可是知道她是刷馬桶的……這這這，這也太神通廣大了吧！

        她忽然有些心慌，手指攪在一起，低頭小聲道：“你……你不會嫌棄我吧？”

        “嫌棄什么？”他問。

        “嫌棄……”她自暴自棄道，“嫌我身上有味兒。”

        雖然她時常安慰自己，那些宮女太監們嫌棄她，正好能讓她守好女兒身的秘密，可是她也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啊。

        冬月不能時常與她碰面，她每每看見浣衣局的人都是結伴坐一塊吃飯時，再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吃，心里總是止不住的羨慕。

        好不容易有個人不嫌棄她，還愿意幫她忙，失去這個朋友太可惜了。

        李子淳看著她像只被人拋棄的小狗似的，手指微動，卻又忽而負手轉身道：“我沒聞到什么。”

        錦繡后知后覺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眼睛倏然一亮，小跑來到他面前：“這么說，你還當我是朋友啦？”

        他微頷首：“勉強算是吧。”

        “太好了！”她激動地在原地轉了一圈，承諾道，“等我發財了，我會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她又突發奇想：“不如我們結拜為兄弟吧！往后你就是我的親大哥！小弟有好吃的好喝的都會想著大哥你的！”

        李子淳頭疼地捏捏眉心，有些看不透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戲。

        見他沒反對，錦繡只當他同意了。她扯著他來到空地上，率先面朝明月跪下，而后仰頭看他，臉上滿是期待。

        他皺眉：“你休想。”

        她眨眨眼，微微扯了下他的衣擺。

        ……

        “天地在上，月神為鑒。今阿錦和阿淳在此結拜為異姓兄弟，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往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兩人同時對著明月磕了三個頭。

        起身后，李子淳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怎么會陪著她一起胡鬧？

        錦繡握拳堅定道：“從今日起，我要勤奮努力！爭取讓上頭看到我，把我調到有油水撈的地方！到時候我就有錢帶大哥你吃香喝辣了！桃花酥，管夠！管飽！”

        他搖頭失笑：“我帶你吃香喝辣還差不多。”

        “那怎么行？你的錢得留著娶媳婦用的，可不能都花光了。”

        李子淳笑意僵住，面色漸漸沉了下來。

        錦繡還不知自己已經惹禍，掰著手指頭給他算賬：“聘禮的錢，擺宴的錢……往后養孩子也得要錢。你得把錢攢起來，將來和大嫂才能不為錢的事煩惱。”

        他緊抿住唇：“倘若我不娶妻生子呢？”

        她奇怪地覷他一眼：“這怎么可以？你父母親不會催你嗎？而且若過了年歲還未娶妻，官媒可是會上門來幫你婚配的。”

        他咬牙切齒：“我無父無母，陛下特許我可以晚些娶妻。”

        一聽他無父無母，錦繡的同情心又要泛濫了，她道：“抱歉，我不知道你父母已經……不過即使陛下特許，那你終究都是要娶妻生子的呀？早些攢錢，往后才能用得上。”

        她像個老嬤嬤，絮絮叨叨個不停。

        李子淳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問道：“那你呢？你不攢錢？”

        錦繡理所應當道：“我當然要攢錢。”她還得和冬月一起逃到宮外呢！屆時她就可以以女兒身份示人，還能嫁個如意郎君，日子好不瀟灑。

        “哦？你攢了錢要做什么？”

        “我……”她半真半假道，“攢夠錢，我就找孫掌事討個吉利日子，和我那相好結為對食。今后可不得養家糊口嗎？”

        “是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還能有假？所以我現在得上進一點，不能再像過往那般了。”

        “那就祝你得償所愿了。”

        接下來的幾日，天逐漸開始冷起來。

        阿淳似乎很忙，錦繡一直沒收到他的暗號，也就不再去冷宮里吹冷風。

        當初在郡王府就沒學過多少人情世故，如今要她討好孫掌事，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出啥好法子來。

        她只好更加賣力地刷馬桶，盼望孫掌事偶爾來浣衣局的時候能看到她勤奮刻苦的樣子。

        也不知是不是這辦法真的起效果了，今日孫掌事背著手走來，點名讓她到跟前來問話。

        壓抑著雀躍的心情，錦繡站定在孫掌事面前，小心翼翼地問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對方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個遍，目光挑剔：“你就是阿錦？”

        “是是是，小的正是阿錦。”

        “哼，跟咱家來吧。往后不用再刷馬桶了，有更好的差事交給你做。”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餡餅砸了下來。

        錦繡暈乎乎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七拐八拐，來到御馬監。

        可巧，御馬監掌司太監和孫掌事的死對頭陳掌事交好。她就說為啥孫掌事看她的眼神那么涼颼颼的，合著是把她當成暗中巴結陳掌事的叛徒了！

        錦繡有口難辯，正不斷朝孫掌事擺手間，那邊御馬監的趙掌司就過來了。

        “喲，喲喲喲喲……快瞧瞧這是誰來了？這刮的什么風哪？居然把孫掌事您給刮來了？”

        “別裝蒜了，方才才差人到我跟前要人，現在就裝不記得了？”

        趙掌司掩嘴輕笑：“沒忘，就是沒想到您會親自帶人過來呢！”

        “廢話少說，人我給你帶到了，接下來你自己看著辦。”孫掌事轉身就走，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渾身長跳蚤。

        他一走，趙掌司沒了陰陽怪氣的勁，斜眼瞧著錦繡：“你就是阿錦？”

        “是是是，小的正是阿錦。”

        “往后你便在御馬監做事，今日先回去收拾東西吧。”

        “這是真的？”錦繡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又結結巴巴地問他，“敢問趙掌司，是、是誰向您提的小的啊？”

        這回倒是趙掌司驚奇了：“你不是認識御前徐侍衛嗎？是他向咱家舉薦的你，說你做事認真仔細。”

        她茫然一瞬，想到阿淳也是侍衛，上次還得了陛下的賞賜，難不成……

        她連忙點頭應下：“對對對，小的認識他，認識他。就是沒想到他會向您舉薦小的，嘿嘿。”

        趙掌司拍拍她的肩：“好好干，你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徐侍衛那是何許人也？能讓他下面子托關系，可見他們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他賣個面子，今后興許能借點光嘞。

        錦繡控制不住地一陣傻笑，與她同住一屋的小太監們發現她回來時，齊刷刷轉過頭來看著她。

        被他們的眼神嚇住，她愣愣道：“你們……你們今日怎的這般早就回來了？”

        “哼，你不也是？”他們摩拳擦掌地站起身，步步逼近她。

        “你們想干嘛？”她察覺到危險，一步步往后退去。

        “干嘛？當然是打你！”

        “居然勾搭上趙掌司，你不知道趙掌司和陳掌事關系密切？你不知道咱們孫掌事和陳掌事有仇？叛徒！”

        “打！打死這個叛徒！”

        錦繡轉身撒腿就跑，速度之快，那些小太監全都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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