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李霽與來電的時候，宣郁剛從外賣小哥手里接過她的午餐。

        正值盛夏，小哥淌了滿臉的汗，原本想著買家開門的時候能感受到一點涼風，沒想到這看著年輕精致的姑娘竟如此摳搜，房間里比外頭還熱，也不開空調。

        他哪里能想到，宣郁連這頓堪堪十二塊的全素麻辣燙都點得心如刀割。

        一個月，她已經一個月沒接到活了嗚嗚嗚。

        不僅沒有收入，連劇組的盒飯都沒蹭上半盒，血虧。

        電話那頭的背景有些嘈亂，李霽與也沒多和她絮叨，單刀直入：“你下午沒事吧，記得來公司簽一下合同。”

        李霽與是宣郁的經紀人。

        從四年前她剛踏進豎店時，就一眼相中她，當場拉著她簽了五年合約。

        起初確實很順利。

        宣郁生得好看，皮相骨相身材無一可挑剔，上來就被選中做了主演。

        雖然只是小成本網劇，搭檔的男主演導演都是和她一樣的圈內萌新，但這部劇還是爆了。

        短短十二集的迷你劇，熾熱了那一整個暑期，幾乎全網都在討論——

        導演的一流審美、男主角的絕美側顏、編劇的神工妙筆、男主演的驚艷演技，以及燈光老師的完美打光。

        就是沒有她。

        起初也有人磕宣郁的顏，畢竟直到現在，像她這樣明媚濃艷系的美人在圈內依舊稀缺。

        只是那時她的演技經驗為零，全靠導演和對手戲演員一點點帶，最后出來的效果也是靠顏值和氛圍感在撐著，一旦細扒，就撐不住了。

        偏偏那一陣沒有別的熱播劇頂上，于是網友們一遍又一遍地帶著放大鏡反復觀看后，終于忍不住開始討論，如果換一個女主演就好了，隨后就換哪個女主演進行新一輪火熱爭論。

        爭沒爭出個所以然，宣郁也沒關注。

        她那時正忙著和李霽與四處跑劇組，投簡歷送資料求一個試戲機會。

        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他們總是看著她那張臉，輕嘆一口氣。

        “宣郁啊，你這張臉，我們女主也壓不住啊，可要是你做主演，那你一沒資金，二沒流量，我們也不敢用啊。”

        誰也沒想到她這一糊，就糊了整整四年。

        想起剛才李霽與那通電話，平時溫軟的女聲似乎透著三分薄涼四分無情十分決絕，該不會是公司要和她提前解約了吧。宣郁眼前一黑，又安慰自己，興許是來新活了呢。

        但她這些年不是在各大影視基地跑龍套，就是上一些綜藝跟著臺本裝瘋賣傻，只能勉強混上一口飯，也沒見哪次通告是提前去公司簽合同的。宣郁看了眼桌上清湯寡水的麻辣燙，默默嘆出一口氣。

        這該不會是她的最后一口斷頭飯吧。

        但就算是斷頭飯，也不能浪費糧食，味同嚼蠟地咽下最后一根娃娃菜后，宣郁深吸一口氣，換了身出門的便裝，往公司出發了。

        宣郁的公司規模不大，選址也偏，好在周邊的房子租金便宜，她就在附近租了個單間，走到公司也就十來分鐘，有通告的時候，她都會走到公司再搭車去現場。

        南方的夏季濕熱難耐，李霽與也沒在身邊看著，宣郁就沒戴口罩。所幸正當午的，路上本就沒幾個人愿意忍受火烤腳底板，更別說要認出她來。

        沒多會兒，娛百公司的大名就出現在她面前。

        娛百的老板是個人到中年才找到夢想的暴發戶，帶著一顆中二的心和千萬存款就鐵著頭踏上了征服娛樂圈的旅程，可惜品味眼光沒跟上，招來的員工能力平平，連帶著公司的門面也一言難盡——

        原本選址就在城鄉結合部，還非得把門頭做得碩大且浮夸，白底紅字極其顯眼，好幾回都被附近的居民誤認為是新開的綜合體，鬧出過不少笑話。

        宣郁幾步小跑沖進大樓，感受著冷氣席卷全身的舒爽，總算緩了過來。

        “喲，快一個月沒見你來了，終于接活了？”樓下的保安笑著和她打招呼，是真心替她高興。

        宣郁也笑著回應：“霽與姐喊我來簽合同，希望是個大活吧。”

        話雖這么說，宣郁的心里卻不抱期望。

        沒想到這次還真是個大活。

        對十八線開外的她而言，直頂上天的大活。

        宣郁看著李霽與遞過來的女主劇本，反復確認后，顫著聲開口：“真是對方直接遞給我的？不是姐你破費了去給我買回來的吧。”

        李霽與看著她笑：“那哪能啊，我的存款比起你也沒差多少，確實是對方點名道姓就要你來演女主，一會兒投資方會親自過來和你簽合同，你可注意點。”

        她在投資方三個字上加了重音，沖著宣郁眨了眨眼，反倒把宣郁看懵了。

        不是，這是資方要潛她的意思嗎。

        宣郁心里有些泄氣。

        但辦法總比困難多，先聽聽對方怎么說也不會少塊肉。

        宣郁：“投資方說什么時候來了嗎？”

        李霽與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定的三點鐘，現在還早，你就在這里先熟悉下劇本吧，反正這幾年你不是挺愛演戲的。”

        說完，她就拉開會議室的門往外走了。

        一開始，李霽與是只帶宣郁一個藝人的，可是一年下來都不見她有要紅的意思，一門心思混在各個劇組里說想先鞏固演技，她反復勸說無果，就干脆隨宣郁自己折騰，轉身又去簽了幾個藝人。

        那幾位都是藝術院校剛畢業的學生，青澀稚嫩好拿捏，唯李霽與是瞻，這兩年也稍稍展露了些頭角，她的心思自然也就分了更多過去，今天也是看有人主動向宣郁遞來橄欖枝，才抽空從豎店趕回來，但見宣郁仍舊是一副不開竅的樣子，心里煩悶，也就不愿再待在屋里。

        宣郁見她的樣子，也能大概猜到李霽與在想什么，但兩人觀點不同，保持些距離或許是最好的辦法，也就沒去管她，翻看起劇本來。

        再看一遍，這個本子依舊很絕，雖然是整個故事更多集中在男主身上，但女主角色很飽滿，不是單薄的紙片人，在整劇甜寵的氛圍里有自己完整的事業線，演好了會很出彩。

        不知不覺，就看到了三點。

        李霽與還沒來找她，說明那位資方應該還沒到，宣郁還是第一次參與這種正式場合，不清楚一般需要多少時間，想了想還是先去趟洗手間保險一點。

        果然，她剛把手從水龍頭下拿出來，李霽與的電話就來了。

        “你怎么不在會議室？投資方到了，你直接來頂樓老板辦公室。”

        宣郁用肩膀夾著手機應聲，順手從邊上抽了張紙下來擦手，還想解釋一下自己在洗手間，就聽見聽筒里傳來嘟嘟的忙音。

        “……”

        等宣郁匆匆趕到電梯間時，只見唯二的兩部電梯，一部已經停在頂樓遲遲不動，另一部正往一樓下行。

        行，電梯也看她不順眼是吧。

        還好下行的那部沒多停留，在一樓停了片刻，就直奔著她這層來了。

        門一開，里面正站著一位清冷長腿帥哥，周身散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氣場，宣郁呼吸一窒，余光瞄到另一部電梯還停在頂層，咬咬牙踏了進去。

        帥哥居然也是去頂樓。

        倒是巧了。

        進電梯后，他那股氣場似乎弱了不少，宣郁用余光悄悄看了一眼，真是完美側顏啊。

        如此出挑的條件，應該是來簽約的吧。

        看來娛百老板今年勢頭很旺嘛。

        思緒胡亂飛了一陣，電梯也在頂樓停穩，宣郁匆匆往老板辦公室跑去，沒注意身后的帥哥正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跟在她身后，目光里帶著溫柔夾著懊悔，清冷全無。

        老板的辦公室定在走廊的最盡頭，宣郁跑到的時候微微喘著氣，等氣息稍微平緩了一些才輕輕敲門，沒想到開門的居然是老板王宇宙本人。

        而且他看著她的眼神……透著一種詭異的崇拜。

        宣郁默了片刻，試探著打了聲招呼：“老板好。”

        沒想到王宇宙直接越過自己，往身后招呼：“喬總來了，歡迎歡迎，哎呀我真是蓬蓽生輝哈哈哈。”

        喬總？

        宣郁回頭看去，是剛才電梯里的帥哥。

        原來王宇宙不是在看她。

        喬總輕輕點頭，之前那股生人勿進的氣場在無形中又被打開。

        宣郁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恰好撞上身后的門，門把手順勢和白墻來了一場邂逅，脆生生的響動在一片靜默中格外明顯。

        眾人的目光一時聚了過來。

        王宇宙這才注意到她，“你也來了啊，那人就齊了，進來坐下談談合同吧。”

        談判比宣郁預想的要平和很多。

        西裝革履的喬總話少錢多目標明確，簡單寒暄后就往沙發上一靠，換成提前一步上來的助理接上。

        “王總，是這樣的，我們這個項目確實預算不多，但劇本已經給你們看過，還是非常不錯的，相信你們這邊也很有意向，喬總很看好宣郁小姐的表現，所以費用方面呢，我們能給到這個數。”他把提前擬好的合同翻到相應頁數推過去。

        王宇宙接過掃了一眼，原先咧到耳根的笑意回縮了一半，“不是，喬總啊，我們宣郁雖然不火，但是這臉蛋這身材可是有目共睹的，況且這幾年她潛心鉆研演技，就這點錢……人家女二都不止這個價吧。”

        喬晨遠沒接茬，只抬頭看了一眼王宇宙，仍然是由一旁的助理接的話。

        “王總，這部劇的男一是宋逸飛來演的。”

        只一句話，原本心有不滿的王宇宙頓時又笑成一朵花，“嗨呀我說呢，咱喬總肯定不是那樣的人，原來是搭的宋逸飛呀，那我們宣郁可真是賺大了。”

        合同就這么拍板定了下來。

        宋逸飛從三歲起就活在聚光燈下，一路從國民寶寶成長為國民好大兒，這兩年靠著寬肩窄腰八塊腹肌的健身vlog逐漸踏進國民老公的行列。宣郁能搭上他，還是演的女一號，就算是零片酬也值得考慮。

        宣郁卻沒太注意兩人后來說了些什么。

        她的注意力全在喬總身上。

        這個人……似乎在哪里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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