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當裴玉咯吱咯吱咬碎了最后一顆松子糖時,陳玄德才慢悠悠地從正殿中退出,與穿著銀藍蟒袍的高振并肩行至皇極殿門口。
“督主,此次錦衣衛和西廠聯手辦案,還請多多關照啊!标愋峦O履_步,笑瞇瞇地看著對面的高振。
高振今年年過五旬,鬢染霜白。
他身形高大挺拔,面白無須,臉上總掛著溫和無害的笑容,像是一名慈祥老者。
但是在場的人都清楚,他狠辣起來有多么殘酷。
“陳大人說笑了,互相關照、互相關照!备哒窭虾傄哺α诵Γ⑽⒉[縫起來的眼睛卻不經意掠過站在旁邊的裴玉身上。
這個年輕人頗得靈武帝信任和寵愛,提任的速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快,年僅十九便已經位列三品大員之列,假以時日,只怕又會是西廠勁敵。
裴玉的盛寵,讓高振感受到了小小的威脅。
“督主!迸嵊裣袷菦]察覺高振的審視,微微俯身行禮。
“裴大人客氣了。”高振收回視線,笑道,“天兒也不早了,咱家就先走了。”
旁邊的太監見狀,立刻撐傘迎了上來,另有兩名太監上前攙扶著高振離開。
陳玄德微笑著目送高振離開后,眼底的笑意才一點點變冷。
這兩年,西廠的氣焰是越來越囂張了,高振在他面前也敢人模狗樣地拿喬了。
“總教頭,”裴玉站直了身子,又攏了攏肩頭的大氅,視線隨陳玄德望著高振離開的背影,“咱們要和西廠聯手查這件案子么?”
陳玄德收回視線,輕嘆了口氣:“這是陛下的意思,你猜,圣上為何要讓我們兩方聯手查案?”
裴玉垂眸:“陛下的心思,屬下猜不出!
陳玄德斜睨他一眼,不經意地問:“你這小子倒是個滑頭,陛下提前召你入宮,也是為了此事么?”
裴玉搖搖頭,誠懇道:“此事我也是聽周舍說了才知道,不過陛下未曾細說,屬下也不敢打聽。陛下召屬下入宮,是為了”
“停,”陳玄德微微抬手,打斷了裴玉的話,舉步就往宮門外走:“陛下既然秘召你入宮,則事為機要,不必告知于我!
裴玉跟上,垂眸一笑:“總教頭說笑了,陛下讓我明查此案,想來也有敲山震虎之意。更何況您對我有提攜之恩,陳、裴兩家又是世交之誼,即便是陛下秘旨,告訴您總是無妨的!
陳玄德聞聽此言,俊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你父和叔父都曾與我同殿為臣,照顧你也是我分內之事!
河西陳家雖不比潁川裴家名頭響亮,卻也是簪纓世家,底蘊也不差。兩家世代交好,也頗有些情誼,故而裴玉才會投在錦衣衛門下。
“總教頭你看這個。”裴玉說著,遞過去兩枚成色不一的銅錢。
陳玄德借著宮墻下昏黃的燈光打量了兩眼,這兩枚銅錢都是天圣通寶,因為新舊不一,故而輕重不同。
他又掂了掂,便察覺出不妥來。
雖然兩枚銅錢新舊不同,但是新錢的重量卻比磨損不少的舊錢還輕了幾分,這點兒重量常人察覺不出,但是落在他們習武之人手上,略上點兒心便能第一時間發現。
“這新錢的成色不對,上頭的字跡粗糙了些,錢幣周圍還有沒磨平的毛刺,不像官造”陳玄德用拇指摩挲著兩枚銅錢,轉頭看著裴玉。
裴玉輕聲道:“此物乃是民間私鑄的銅錢,近些時日卻暗中在市井流傳使用。下面有人發現了,準備去報官,誰知他頭天去了衙門報案,晚上就被人發現淹死在井里。”
“竟有此事?”陳玄德輕輕挑眉。
裴玉頷首:“死的那人是忠親王府長史之孫,此事恰巧被西廠密探得知,便秘報陛下。陛下擔心此事與皇室宗親有關,故命我光明正大地調查,若能震懾某些人收手正好,以便維護天家顏面。畢竟死了個長史孫子的事,到底瞞不住天下人的耳目!
陳玄德舒了口氣,裴玉這番話倒能解釋清楚,為什么圣上要召他入宮了。
怕是在召來裴玉之后,才出現三皇子中毒的事件,這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他思忖片刻,拍了拍裴玉的肩:“放手去查,我撥儀鸞司的一百好手隨你調用!
錦衣衛下轄兩司,儀鸞司和鎮撫司。
儀鸞司在本朝開朝之時,更多的職責在于充當皇帝儀仗。發展到如今,儀鸞司的職責已經變為充當天子耳目,專司巡查緝捕朝廷重臣、宗室親貴之職。
鎮撫司則專管日常訓練和詔獄的拷掠刑訊。
儀鸞司共六百余人,鎮撫司則有上千人,共同組成了錦衣衛這個上至皇親貴族下至黎民百姓都談之色變的龐大機構。
“多謝總教頭!迸嵊窳⒖坦笆中卸Y。
陳玄德走到宮門口,登上自己的駿馬,勒住韁繩,居高臨下地看著裴玉,“過兩天是寒食節,百官休沐,你來家里坐坐,我讓你嫂子備好宴席!
裴玉一笑:“屬下必然登門叨擾。”
“記得帶壇好酒來,你嫂子管得嚴,不讓我多飲酒,不過在外人面前,她卻是不管的。”陳玄德哈哈一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一提韁繩,身下駿馬立刻急奔入雨幕中。
看著陳玄德的背影消失在大雨中,裴玉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掌心的兩枚銅錢。
四人抬的青衣暖轎和跟在暖轎后面的錦衣衛安靜地停在他身邊。
裴玉回頭瞟了一眼宮門內的承天門,一排串紅色的燈籠垂下,照著宮門一側那抹影影綽綽的黑色人影越發欣長孤寂。
他攏了攏肩頭水潑不進的大氅,提起衣擺鉆入暖轎,將仍舊溫暖的手爐捧在掌心,淡淡吩咐:“回府!
很快,暖轎便被人抬起,穩穩地融入暗色的夜幕中。
裴玉的父親原本在朝廷為官,后來因身體欠佳便辭官返回潁川,倒是裴家留在京城的宅邸還一直在,如今便宜了裴玉,一人獨居這棟五進的大宅邸。
轎輦雖穩當,但是也免不了有微微的晃蕩。且這小轎外面看著不大,里頭的空間卻頗為寬敞。
裴玉懶洋洋地靠著身邊的軟枕,將雙腳擱在轎前的圓墩上,用手支著額頭,微微闔上眼閉目養神。
嘈雜的雨夜,他卻連轎夫的腳步和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裴府位于朱雀大街,乘坐轎輦去皇城僅需一炷香的時間。
就在裴玉昏昏欲睡時,就感覺轎輦已經停了下來,只是依舊被轎夫扛在肩頭上。
他緩緩睜開眼睛,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主子,已經到了。”外頭轎夫輕聲道,隨即便有人上前揭開轎簾。
裴玉下轎,抬眼便是裴府內的第三進院落,他所居住的澹墨院。
因知道自家老爺不大愛動彈,轎夫們直接將轎輦抬到了他寢院門口。
“哥兒,您回來了!甭動嵹s來的一位老嬤嬤立刻撐傘上前,替裴玉擋住了頭頂上的雨,又伸手要接他手中的墨狐大氅。
“秦嬤嬤,不是讓你別等我么?”裴玉順手將手里的暖爐塞給她,推門走進房間。
秦嬤嬤是裴玉的奶娘,領著兩名丫頭住在后頭的倚繡堂,與前院的十名護院和府上的兩名廚子一同伺候著裴玉這位正經主子。
見裴玉不肯把手里大氅交給她,秦嬤嬤愣了一瞬,瞥見少主人的臉色后,便識趣地不再追問。
她把手里的暖爐和雨傘塞給身邊春瀾和夏錦兩名丫頭,自己跟了上去。
兩個小丫頭知道小爺不喜旁人進入他的內屋,便都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候著。
房間正中擺著一尊八寶鎏金火爐,里頭還躺著幾根燒得正旺的銀絲碳。裴玉才踏入房間,便覺得身上的寒意都被房間里的溫度驅散不少。
這銀絲碳本是敬上的御碳,無煙無味,外頭難尋得很。
不過裴玉自幼怕冷畏寒,不等他開口,便有乖覺的人主動將這銀絲碳偷偷送到他府上,那滿滿五大車好炭堆在柴房,燒過一冬還余大半。
“玉哥兒在衛所用過晚膳了么?”秦嬤嬤一邊遞過去干凈的錦帕一邊關切地問。
裴玉將大氅掛在木施上,順手接過錦帕擦了擦手上的水漬:“還沒有,嬤嬤備了什么好吃的?”
秦嬤嬤見裴玉肯吃晚膳,高興起來:“這幾日天寒,老奴備了羊肉古董羹(火鍋)。新鮮的羊肉帶皮切成薄片,銅鍋子和湯料也都備齊,還有兩樣哥兒愛吃的甜面點,酥蜜餅和水晶湯圓!
裴玉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獸苑那邊今日送了頭鹿過來,再添道燒鹿筋和焙鹿脯,多放肉,羊肉也先切三斤肉片備著。做好后就端到我房間里來!
秦嬤嬤點點頭,慈祥地看著裴玉:“好好好,嬤嬤這就著人去準備,哥兒先去沐浴,等你出來就可以吃了!
她時常憂心裴玉不肯好好吃飯,那腰瘦得比女人還纖細。今日見他胃口大開,自然喜不自勝,卻沒細想,這么多菜肴,裴玉一個人怎么可能吃得下。
裴玉打發了愛嘮叨的秦嬤嬤,這才略活動了一下自己有些疲乏的身子,把飛魚服同皇帝親賜的玉佩隨手扔到一旁,懶洋洋地把自己丟進屏風后面的木桶里。
微燙的熱水沒過他的肩頭,輕輕蕩漾著微波,一遍又一遍地吻過青年細膩的肌膚和胸膛,替他舒緩著蘊藏在肌理深層的疲乏酸脹。
氤氳的熱氣緩緩上升擴散,很快就讓這方隱秘而狹窄的空間變得影影綽綽,朦朧不清。
裴玉在這渾身都被暖意包裹的環境中,終于稍微放松了幾分,愜意地閉上眼,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時刻。
等他泡得爽利了,換上了干凈的里衣,便用毛巾胡亂地擦拭著濕漉漉的發尾往外走。
剛越過屏風,就看到房間的桌邊多了一個人。
“什么時候來的?”裴玉冷靜地掃了一眼虛掩的窗戶,停下手上的動作。
蕭玄策俊逸的臉上勾起一抹淡笑,他站起身,無比自然地接過裴玉手里的錦帕,替他擦拭長發:“來了有一會兒了,知道師弟在泡澡的時候喜歡小憩,便沒打擾你。”
他的目光在青年的面上停駐片刻,又克制地移開了。
青年眉目如畫,因泡澡的緣故,向來沒什么血色的臉頰多了兩抹淡紅,眼尾也染上了一絲淺紅,看上去不知怎的,竟叫人有些口干舌燥。
裴玉對自己師兄的心思毫無察覺,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順手扯響了房間里的喚人鈴。
蕭玄策趕緊拿著手帕藏身屏風后面。
不大一會兒,幾名家奴魚貫而入,將正冒著熱氣的炊食一一端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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