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如果
將意識浸沒在一片黑暗當中, 莉莉婭的思維漫無目的地飄散著。
這種讓人安心的,溫柔的黑暗,就仿佛自己還是一顆卵一樣。
不知道自己的姐妹們是在什么時候擁有的自我意識, 但莉莉婭早在還是一顆圓滾滾的卵,甚至還沒有發育出那些器官的時候,就已經對“自我”有了認知。
稚嫩的蟲母那時能調動的只有思維能力,莉莉婭梳理了母親為自己所編寫的, 基因鏈上的全部能力,偶爾遇到一個母親不小心塞給自己的, 她所吸收的記憶碎片,都能讓無所事事的卵快樂很久。
還沒有發育到能夠孵化的狀態,在漫長又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里, 那幾個大概是屬于人類的記憶碎片被莉莉婭翻來覆去讀了好多遍, 可能印象比編寫在基因鏈上的能力都要來得更加深刻。
其中一個是穿著遠征軍軍裝的女性,在艦隊出發的前夜坐在自己女兒的床邊,溫柔又悲傷地注視了睡得香甜的小姑娘一整夜,卻在她醒來之前起身離開。
還有一個人類詩人,即使人類已經發展到漫游星際, 在宇宙中與無數其他物種為爭奪宜居的星球而廝殺, 仍然有將自己化作浪漫的火焰的詩人。
他歌頌宇宙的浩瀚,歌頌生命的壯美,歌頌遠征者的無畏。
在加入遠征軍之前,他最后歌頌的是家鄉那個開花店的姑娘。
還有很多很多,遠征軍的探索艦隊與其說是軍隊,其實他們更像是從人類族群這顆蒲公英上飛入太空的種子, 他們可能會找到新的宜居星球就此扎根, 成為星際里一股新的人類力量, 也可能在無垠的太空化為齏粉,等待著漂浮幾萬年之后與其他的人類再度重逢。
當然了,同樣可能會成為其他族群的養料,就像人類也用別的族群供養自身一樣。
從碎片里,莉莉婭不可避免地對名為人類的生物產生了好奇。
一開始,她能理解的只有人類對幼崽的呵護,即使這樣已經足夠讓她的母親頭痛。
后來通過蟲洞來到地球,莉莉婭在觀察人類的同時,也在被人類同化。
到了現在,她已經可以理解,為什么那個詩人要去歌頌開花店的姑娘。
愛是引誘人心甘情愿喝下的毒藥,可等發現的時候往往已經病入膏肓。
化作液體的莉莉婭覺得自己有點冷,于是她又藉由那個龐大的傷口向愛人的軀體里流動了一點,似乎被甚爾的身體組織和那些僅剩的器官包裹著,會讓蟲母感覺好受一些。
她終于有了一點余地去思考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為什么【破繭】沒有起效——因為完全零咒力的天與咒縛對咒力的拒絕已經到了一種嚴苛的地步,即使是破繭想要引動空氣中的咒力形成繭,都被天與咒縛所拒絕了。
無法化蛹的幼蟲,自然是沒有辦法破繭成蝶的。
整個地球上幾十億人,可能唯一的一個完全反向天與咒縛,就是自己的可憐愛人。
那么刨除【破繭】,自己有機會救下甚爾嗎?
毫無疑問,有的。
如果在甚爾索要【破繭】的時候詢問一下用處,如果昨夜自己在北海道的時候對甚爾的任務刨根問底,那自己就不至于一無所知,可以提前趕回來。
如果在購物店外自己的手機沒有壞掉,自己也能趕上甚爾與悟的戰斗。
如果自己從咒高出來之后沒有因為沮喪而放慢了速度,如果自己沒有給那顆繭放下帳。
那自己也許還能趕上使用【請君勿死】。
如果。
真是一個美好又奢侈的字眼啊。
沒有形態的深色液體流動了一下,像是想要抒發什么心情。
不知道過了多
久,好像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液體感知到時間的流逝,一下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中驚醒。
家里還有孩子們呢,既然甚爾回不去的話,自己必須要回家才行。
原本無序地向著四周蔓延的液體全部開始向著中心聚集,重新凝聚出一個人類的軀體來。
直接用擬態模擬了高專的校服,看起來精神不太好的jk背后生出翅膀,向著家的方向飛去。
在她離開的地方,包括曾經飛濺出的血液在內,一切屬于那個人的痕跡都消失了,只有附近建筑上的裂痕見證了這里早先發生過什么。
比孩子們到家的時間都要晚,莉莉婭像往常一樣換上拖鞋,接住撲進自己懷里的幼崽們,笑著回答他們為什么甚爾沒有一起回來。
“甚爾出遠門去做任務啦,可能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呢。”
“老爸就不能提前說一聲嘛,”三頭身的小海膽鼓了鼓臉頰,“晨練就只能我們自己去了啊。”
揉了揉惠炸炸的小腦袋,莉莉婭故作苦惱地說,“是呀,甚爾也太過分了,只能拜托大家自己去晨練啦,會有問題嗎?”
“誒,爸爸不在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芥川銀拉著真依縮在角落里,交換著想要偷懶的目光。
“在下會督促大家完成晨練的,”聽到了妹妹的小聲密謀,芥川龍之介轉過頭盯著銀和真依,嘴里督促的目標是誰一目了然。
“哥哥太嚴格了吧,”被龍之介盯上,銀自認是沒有偷懶的機會了,真依也露出失落的表情。
“哈哈,晨練可不能偷懶啊,”只比莉莉婭到家的時間早了一會,中原中也剛剛回到房間換掉機車服,就聽到需要他們自己去晨練的消息。
“我也會監督大家的哦。”
“那么就拜托中也和龍之介啦!”莉莉婭做出欣慰的表情,抬頭看向趴在二樓走廊上的中原中也。
“啊,莉莉你的眼睛怎么有一只變成綠色的了!”
吊頂上的燈光將莉莉婭的整張臉龐都十分清晰地照亮了,中原中也發現莉莉婭原本紫色的雙眸有一只變成了深邃的綠色。
簡直就像
“哇!真的誒!和老爸一樣!”聽到大哥的感慨,惠跑到莉莉婭的面前,拉住她的手讓媽媽蹲下,仔仔細細地看了看。
“真的嗎?”
“我也想看看!”
孩子們一擁而上,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看著莉莉婭那只綠色的左眼。
“酷誒,莉莉是怎么弄的?”審美取向更傾向于帥氣而非漂亮的真希眼前一亮,頗有躍躍欲試想要給自己也來一個的意思。
“哈哈,果然很好看吧。”莉莉婭用這只新換上的綠色眼睛向幼崽們發射了一個wink,然后起身催促大家轉戰餐廳。
“眼睛的顏色暫且保密,不過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啦,阿織要來催我們了。”
晚飯后,窩在客廳寬大的沙發里,莉莉婭給孩子們講了北海道的那個落敗的咒術師家族的故事。
“那,家主爺爺去世之后,他的孫子要怎么辦呢?”情感十分柔軟的真依眼淚汪汪,為素未謀面的男孩擔憂著。
“管家先生會照顧他的,”把哭包小姑娘抱到自己腿上,莉莉婭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她,“我會給那個孩子買一些保險,加上賣咒具的五千萬,足夠他們生活了哦。”
德雷斯家的幼崽們,因為或多或少都有過不太好的生活體驗,所以比同齡的孩子們更能共情到人間的苦難。
“如果在家主老先生離世之后,可以把老宅賣掉或者重新在城市里購買一個公寓,這樣管家先生和那個孩子生活得會更輕松一點。”
芥川龍之介分析著,“老宅的打理和維護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在
他有固定的收入渠道之前維持這筆支出是不明智的。”
“可是也許只有老宅才能被稱為家吧?”雖然本體是人造異能,但中原中也對感情的共鳴程度卻非常高。
“大哥說的也是。”低頭思考了一會,芥川龍之介不得不承認大哥中也說的也有道理。
故事講完,監督所有孩子都洗漱完畢鉆進被子里,再一一送上晚安吻,和平時一樣地完成了母親的工作,莉莉婭回到臥室,倒在自己的床上開始發呆。
從搬到東京之后,隔開自己和甚爾的房間的障子門基本就沒發揮過用處,莉莉婭和甚爾的大部分夜間生活,都是在一張床上進行一些會讓整張床變得一片狼藉,到處都是不明液體的親密交流之后,甚爾會抱著自己再去快速地洗個澡。
回來時順手把一片狼藉的床單扯下來扔地上,明早阿織會來收,然后兩個人再跑到另一張床上相擁而眠。
現在沒有甚爾了,兩間臥室一下就變得空空蕩蕩起來。
躺在床上,莉莉婭卻怎么也睡不著,視線無論走到房間的哪個地方,大腦里馬上都會出現和甚爾有關的回憶。
好討厭啊,明明都吃掉了不是嗎,為什么自己還是會覺得不滿足呢?
大而圓的眼睛烏沉沉的沒有焦點,莉莉婭一動不動,感覺自己仿佛馬上就要被填滿了房間的寂靜所吞噬。
如果在吞噬掉自己的愛人的時候,也能將自我一起吞噬就好了。
如果自己和能和母親一樣,就不會覺得痛苦了吧。
但就算這樣,莉莉婭伸出了戴著兩枚戒指的手,定定地看了它們許久,輕輕吻過戒指上鑲嵌的寶石。
就算這樣,自己也還是很喜歡甚爾。
如果再來一次,就把甚爾藏在巢穴里,誰也不給看,就不會失去他了。
一旁的手機突然亮起,莉莉婭用遲緩的動作按開消息,原來是環球旅行結束的alex,來告知一聲他已經回到美國了,以后有黑光病毒相關的情報會按照約定過的那樣聯系莉莉婭。
對了,黑光病毒!
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莉莉婭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匆匆奔向地下室空無一人的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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