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婭下意識扶住了小孩子的胳膊,  卻很快意識到了手底下的觸感有些不對。

        隔著袖子，自己觸碰到的并不是小孩子柔軟的藕節似的胳膊，而是某種一段一段,  有著尖銳棱角的東西。

        “嗚…”

        幼小的孩子發出了吃痛的悶哼，莉莉婭連忙松開手,  想要查看一下具體的情況，卻看到夢野久作抬起頭,  臉上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他說：“你把我弄疼了。”

        精神恍惚了一下,  莉莉婭發現自己身處在東京最繁華的街頭。

        誒…？我剛剛明明不是在…

        在哪里？蟲母想不起來。

        但很快,  連這點稀薄的違和感都從莉莉婭的意識中被抹去了。

        我是來…和孩子們一起購物的,  莉莉婭這樣想著,  身邊出現了家里的六只崽，嘰嘰喳喳地拉著她向街對面的購物中心走去。

        購物中心里和往常一樣，每家店里都是來來往往的客人,  但是看著周圍人嘴角揚起的一模一樣的弧度,  莉莉婭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

        身邊的導購第五次重復著歡迎光臨，她長著一張和前四家導購都一模一樣的臉，用絲毫不差的甜美語調詢問道：“客人請問有什么需要嗎？”

        對哦，我是來購物的，莉莉婭想,  我要買什么來著？

        什么都想不起來,  蟲母的大腦里一片空白。

        “啊！有人搶劫！”一樓大廳里傳來一聲尖叫,  莉莉婭眨了眨眼，隨即發現自己不知怎么回事就出現在了搶劫犯身前,  而被高大的持刀男性抓在手里,  兩條腿無助地掙扎著,  想要從搶劫犯手中逃開的正是真希。

        咦？心底泛起一股揮散不去的違和感,  莉莉婭晃了晃腦袋，仍然不知道這種感覺的來源究竟是什么。

        總之，要先把孩子救下來才行，這樣想著，莉莉婭本能地呼喚了自己的蟲子們。

        “那個小鬼的異能究竟是什么？”

        甚爾和太宰治剛剛踏上樓梯，暗色的昆蟲組成的河流就淹沒了他們的腳踝。

        在小醫生沒有遇到生命危險之前，自己同樣擁有命令她的蟲子們的一級權限，甚爾隨便從地上的昆蟲里撈起一只，問它們這是在干嗎。

        媽媽讓我們清除搶劫的人。

        足足三十厘米長的蜈蚣直起半截身子，向另一個高權限者分享任務詳情。

        但是找不到

        莉莉婭的蟲子和單純的武器相比，具有簡單的思維能力，也正是這簡單的思維能力使它們沒有在出現的瞬間，就把德雷斯家的房子直接夷為廢墟。

        甚爾把蜈蚣丟回蟲群里，發現其他蟲子出現了相似的焦躁表情。

        “嗚哇！這也太多了吧！”太宰治發現供自己輾轉騰挪的空間越來越小，苦著臉努力不要踩到蟲子們。

        然后太宰治就發現自己實在是想多了，只要自己正常落腳，那些蟲子都會自覺地從他腳邊繞開。

        “夢野久作是極其稀有的精神控制系異能，”在由昆蟲組成的河流中逆流而上，太宰治的語氣里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后悔。

        “只要傷害過他的人，都會被那孩子所標記，然后在他發動異能之后進入無差別的攻擊狀態。”

        “我告訴過他不要對大人發動異能不過顯然他不打算好好聽話。”

        本來以為這孩子的惡作劇只會停留在那幾個家伙的范圍，沒想到他倒是很大膽。

        也是，畢竟才是一個小孩子，還剛剛被父母拋棄不久，對大人有怨氣也是正常的。

        結合蟲子們的信息，那個小鬼的能力應該是會給人造成一種需要攻擊的環境嗎？

        走到二樓的樓梯口，甚爾看著被蟲群圍在中

        間，整張小臉煞白一片，甚至不敢發出什么聲音，生怕吸引到蟲子們注意力的夢野久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探頭看了一眼一旁敞開的房門，太宰治看到德雷斯家的幼崽們仍然是打做一團，但都只停留在拳腳相加，沒有使用異能或是術式，稍微松了一口氣。

        “這不是還是有點分寸的嘛”小聲吐槽了一句，但是看到罪魁禍首一副已經被嚇傻了的樣子，太宰治那點計劃脫離預期的郁悶也就消散了。

        甚爾用觸須先分開了自家已經鼻青臉腫的幼崽，然后伸手在雙眼失神的莉莉婭面前晃了晃，發現沒能得到任何反應，于是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掏出手機打開拍攝模式，天與暴君在莉莉婭身邊彎下腰，擺出一個自認為帥氣的pose連著拍了好幾張，才漫不經心地用觸須直接把太宰治空投到了夢野久作身邊。

        “【人間失格】。”

        抓住幼崽的胳膊，太宰治才發現問題出現在了哪里，果然，把對方的袖子挽上去之后，出現在自己視線里的，就是被細鐵絲牢牢按在傷口上的鋒利刀片。

        不管是誰，只要碰到了夢野久作的胳膊，都會加深他的傷口，達成傷害他的異能發作條件。

        這些東西明明應該都吩咐家里的傭人給他全部扔掉了才對，太宰治皺著眉頭，很快想到了是誰干的，左右不過是那些和自己同樣擁有津島這個姓氏的同齡人，根本就沒有調查清楚自己究竟帶這個孩子要去哪里，就只是想單純壞了自己的計劃而已。

        因為如果是大人的話，只要事先稍微做過調查，就應該知道莉莉婭·德雷斯和咒術界天花板六眼，以及異能特務科那個升職很快的新人之間的緊密關系，不會莫名其妙做出有可能得罪她的事情。

        果然，那些蠢貨還是太閑了，一天天有空干這些無聊的事情，回家之后就給他們稍微找點麻煩吧。

        把細鐵絲從夢野久作的胳膊上取下來，太宰治沒有在乎這個孩子發出的倒吸冷氣的聲音，直接上手拔掉了他胳膊上插著的刀片們。

        在夢野久作的異能【腦髓地獄】解除之后，莉莉婭很快恢復了神志，把滿屋子跑的到處都是，尋找搶劫犯的蟲子們叫了回來。

        “哇，居然連我都中招了。”

        莉莉婭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先去活動室里給幼崽們治好了皮外傷，然后叫出了活動室的管理員阿斯，讓它把仿佛臺風過境一樣的屋子整理一下，這才走出房間蹲在夢野久作身前，發動了反轉術式。

        “莉莉現在有什么話可以直接對他說，”太宰治把夢野久作一直抱在懷里的長相奇怪的玩偶拿了出來，拎在了自己手里，“這個玩偶才是他異能的開關，只要拿掉他就沒辦法發動異能了。”

        夢野久作表情呆呆地看著自己連疤痕都沒有留下的胳膊，有些難以相信。

        居然真的不疼了，自己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感受過沒有疼痛的身體，和不會覺得不堪重負的大腦。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那對拋棄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在吵架后會把自己當做發泄的用具。

        剛剛上幼兒園的小孩子是柔軟而美好的，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拎起來甩到墻上，掐住他的脖子也無力掙脫，只能發出無助的哭喊聲。

        就算是小貓小狗，也擁有能夠傷到人類的牙齒，能夠在施暴的人身上留下一點傷痕，可是夢野久作卻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反抗像是某種滑稽的樂子，只會為爸爸媽媽增添一點笑料，身影高大的大人一邊嘲笑他，就憑他還想反抗，一邊又在他的身上留下更多的傷痕。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疼痛占據了這個孩子尚未完全發育的大腦，慢慢的他學會了不再哭喊，因為那兩個大人說，“如果不是你不乖，我和他/她

        也不會吵架，更不會揍你。”

        于是夢野久作學會了只是抱著好像從出生起就陪在自己身邊的玩偶娃娃，呆呆地注視著天花板。

        可是好像自己的安靜，并沒有讓大人滿意，反而是讓他們覺得無趣了起來。

        他們想要的，是從無力反抗的幼兒身上得到霸/凌弱者的快感，如果這個發泄對象一聲不吭，那就和揍沙袋沒什么區別，快感削弱了很多。

        大人們下手更重了，可是無力反抗的夢野久作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只能期待大人們的可憐，他曾經真的以為，會發生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不夠乖。

        于是他努力地笑著，身上越疼，笑容的弧度就越大。

        我很乖了，我很乖的，我都沒有哭，所以可以不打我嗎？

        大人們咒罵著，說一定是因為對方的原因才會生出來一個瘋子，說著說著，就像每一次會發生的事情的一樣，其中一個人摔門而去，另一個人帶著陰郁的怒火，轉頭看向了坐在角落里和玩偶自顧自玩耍著的夢野久作。

        他們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能讓夢野久作的笑容從臉上消失，于是有一天，不耐煩的大人隨意地搶走了夢野久作抱在懷里的玩偶，兩下將它撕成了一團垃圾。

        為什么啊？我明明已經很乖了，為什么還要把玩偶也拿走呢？

        面前那團布料和棉花混在一起的廢棄物，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小的孩子心里想著，很疼的，挨打真的很疼的，娃娃估計更疼吧。

        你們為什么不自己試試呢？

        在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地上那團已經完全失去形狀的棉花飛回了夢野久作的手里，勉勉強強變成了一個娃娃的樣子，而那兩個原本在高聲笑著的大人，突然捂住了腦袋，片刻后撕打起來。

        而夢野久作只是注視著面前發生的事情，露出了一個屬于孩子的，天真且無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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