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拾貳
勤政殿里燈火通明。
圣上在東暖閣坐著,大太監蝦著腰把葉挾風引進閣里,然后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圣上盤腿坐在木塌上,一見他來,笑著對他招招手,“挾風,來,陪朕下幾盤棋。”
葉挾風心里還一直想著在外面跪著的濯枝,嘴上只道:“微臣棋藝不精,只怕不能與圣上相較。”
“怕什么,隨便一下便是。”圣上不為所動。
葉挾風只能走過去,在塌上斜著身子坐下,圣上執黑子,他則執白子。
連下幾局,因為他心神不寧的緣故,先開始棋局還稱得上是旗鼓相當,到后面便被白子沖散,潰不成軍。
“挾風,你心不在棋上啊。”又輕松贏下一局后,圣上感嘆道。
“是,陛下。”葉挾風也不遮掩,“微臣未過門的妻子還在外面跪著,微臣著實無法靜心下棋。”
圣上語意不明地“嗯”了一聲,“你說,外面的那個女子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葉挾風抬起頭,眼神清明,“是的。聽說今日她不小心沖撞了四公主,還請陛下念在她年紀尚小,不懂事的情況下,對她網開一面,微臣一定會帶她回去好生教導。”
圣上等他說完才慢慢道:“沖撞?今天把小四失手推進了水里。”
葉挾風只知道濯枝是和四公主發生了些事情,不知道竟然這么嚴重。四公主是圣上最疼愛的女兒,聽圣上這語氣也不像是能輕易善了的樣子,他立刻從榻上起身,跪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微臣愿代她受罰。”
圣上終于把目光從棋盤上移到了他身上,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如果是一般人在天子這樣的眼神注視下只怕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但葉挾風是何人,他只一動不動地低著頭。
圣上笑了一聲,“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說外面的那位女子是你未過門的妻子,誰同意了?”
葉挾風愣住了。
外界傳聞圣上有有意將四公主賜婚給他,其實是謠傳,圣上多疑,擔心葉家會擁兵自重,如果再把公主賜婚給他,葉家就更加權勢滔天了。
但不賜婚公主,不代表圣上對葉挾風的婚事心里沒有打算。
在身居高位的人心中,婚姻是一筆劃算的生意。
葉挾風突然想明白了,圣上對自己和濯枝的事是一直心存隱怒的,只不過沒找到機會,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正借此事敲打他。
想明白這件事后,葉挾風也不再多辯白了,只繼續說道:“微臣知錯,但濯枝她是無辜的,還請陛下不要遷怒于她。”
圣上笑著搖搖頭,“她今天推小四的時候可不無辜。”
葉挾風心里嘆了一口氣,“四公主希望微臣怎么做呢?”
“小四這孩子,你也知道,被朕寵壞了,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她的意思,就是讓外面那孩子,給她磕個頭道個歉,這件事也就這么過去了。以后,再有這樣的場合,就別再讓那孩子來了。她不懂規矩,就好好待在家里學罷。”
圣上輕飄飄一句,直接把濯枝以后的路堵死了。
按道理,濯枝以后作為他的正妃,是有冊封有品級的,這樣一來,她以后既不能在公共場合出現,也不能擁有正常正妃的一切待遇。
葉挾風知道今天不順著圣上的意這件事是沒完了。
大不了以后再多立些軍功,趁圣上心情大好的時候去討個情,葉挾風這樣想道。
“是,臣……這就帶濯枝去向公主道歉。”
圣上終于滿意了,揮揮手,“去吧”
葉挾風退出來,濯枝還在風中跪著,整個人瑟瑟發抖,他趕緊沖過去,把她扶起來,將外衣接下披在她身上。
濯枝噙著淚,“將軍,我真的沒有推四公主。”
葉挾風盡量放緩聲音,“我知道。但濯枝你聽我說,四公主是公主,我們胳膊擰不過大腿就不擰了,她現在就希望你去給她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好不好?”
濯枝以往很懂事,能屈能伸,但她今天被季惜弱的話和一系列的話給弄蒙了,葉挾風在她面前對她循循善誘,聽到她耳中,全是對四公主的回護和對她的不信任。
“將軍,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推四公主,我怎么敢推她,她今天說……”
“濯枝,”葉挾風有些無奈地嘆口氣,“你不明白嗎?皇宮不是講道理的地方。”他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格外低沉,“誰有權力,誰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沒有說完的話是,以后他一定會坐上更高的位置,坐到能足以把濯枝護在翼下的位置。
一定會有那天。
不過前面還有為他們的引路的太監宮女,他擔心他的話又被有心人聽去,成了野心之言。
濯枝的眼淚簌簌滾落下來,她不再爭辯,努力屏住呼吸,讓眼淚不要再往下掉,“濯枝明白了。”
葉挾風松了一口氣。
兩人都沉默下來。
片刻,他們走到了四公主的折云殿。
宮女見他們來了,向他們行了個禮,“奴婢進去通報公主。”
很快,四公主從里面出來,裹著厚厚的披風,一張口就是濃濃的鼻音,“挾風哥哥。”
葉挾風被她這一聲喊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抬頭乍一看到她的臉,心里不由得一驚。
他和四公主僅僅是小時見過,早忘了她長什么模樣,沒想到竟然兩人長得如此相似。不過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公主,”他微微屈身,客客氣氣道:“濯枝今日不小心沖撞了您,微臣特地帶她來向您賠罪。”
一向驕傲的葉小將軍竟會用這種語氣講話。
如今的濯枝不覺得他是因為自己才會如此,反而信了大半季惜弱的話。
他們應該是……有情罷。
季惜弱臉上得意的神色一閃而過,繼而委委屈屈道:“只要濯枝小姐真心實意向我道歉,看在挾風哥哥的份上,我也不會再計較。”
葉挾風道:“都是我的問題,由我向您道歉。”說罷,他撩起衣袍就要跪下。
季惜弱一驚,忙跑下來拉住他,“不要嘛,又不是挾風哥哥推了我。”
葉挾風想扯開她拉著自己的手,沒想到她力氣還頗有些大,他一下子還沒扯開。
濯枝麻木地聽著他們之間的拉扯,這樣的聲音在她聽來充滿了隱晦的曖昧。突然,她“啪”的一聲,直直地跪了下去。
“公主,我向您道歉。今天都是我的錯。”說完,她磕了個頭。
葉挾風立刻甩開季惜弱的手,伸手去扶濯枝,“濯枝!”
季惜弱挑了挑眉,“既然濯枝小姐這么說,那便算了吧,本公主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謝公主。”濯枝這才站起來。
葉挾風見她額上因為磕頭而沾上的灰,心鉆心地疼,恨不得自己代她跪下,磕多少個響頭都行。
“公主,那微臣這就告退了。”葉挾風匆匆說完,拉著濯枝就走,也不管公主在他身后如何喊。
一出折云殿,葉挾風就想伸手為濯枝擦去額頭上痕跡,濯枝在黑暗中不動聲色地躲了躲。
葉挾風沒有發現,仍是用袖子仔仔細細地把她額上擦干凈了。
他心想,濯枝今天受的驚嚇肯定不小,先讓她回去休息,等她緩過來再和她慢慢解釋。
濯枝任由他牽著,一路走出宮門,葉挾風抱著她上了馬車,自己剛想坐上去,就聽見有人叫他。
他一看,旁邊還停著一輛馬車,叫他的人在馬車前站著,是父親身邊的老管家。
老管家躬身道:“少爺,老爺請您回府一敘。”
葉挾風回頭看了一眼,濯枝已經把車簾放下來了,他什么也沒看見。
“好吧。”他只能說。
-
自從葉挾風十八歲自己出去開府后,除了過年過節,很少再到老將軍府上來了。
進府的時候,他心里還一直想著濯枝,也就沒有留意到老管家帶著濃濃擔憂看他的眼神。剛一走進正堂,他就看見父親肅著臉坐在太師椅上,他剛走進去想請個安。
沒想到父親拿起一個茶杯,驟然向他丟來,他沒有防備,茶杯重重打在他額角。
“混賬東西!”
鮮血幾乎一瞬間就流到葉挾風的右眼。
他還來不及反應,周圍不知從哪兒涌上來許多小廝,一來就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捆得嚴嚴實實。
父親抄起一旁行家法時才用的戒棍,“孽障!整天和青樓女子廝混在一起也就罷了,居然還縱她到皇家面前撒野。你真當你老子死了沒人能管你了是不是?!”
葉挾風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見葉懷遠怒吼道:“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頓,你是真的被外人吹捧幾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葉挾風知道,今天葉懷遠是叫他來挨打來了。
他清楚葉懷遠性子,知道求饒也沒用,而且他從四歲開始挨打就從不求饒了。
葉懷遠見他一言不發,心中怒火更甚,拿起戒棍,一悶棍就打了下來。
一下打在葉挾風腰上,他腰昔日在塞北征戰時有了舊疾,這一下打得他整個人都一抽,死死咬著牙,一聲未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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