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后有喜
秋水回到承乾宮迎面就撞上了在打掃的杏兒。
杏兒：“秋水姐姐，素雪姐姐說讓你回來去找她呢。”
秋水不解：“素雪姐姐？她找我有什么事啊？”
杏兒搖頭：“我也不知道，應(yīng)該不是壞事。秋水姐姐你快去吧，素雪姐姐正在下房等你呢。”
秋水只能懵懵地點(diǎn)頭，快步朝著宮女太監(jiān)們住的下房走去。
一踏過拱門，秋水便看到站在屋舍前面空地上，正悠閑曬著太陽的一身青衣的女子。
“素晴姐？”秋水遲疑出聲。
青衣女子回頭，看到秋水對她笑笑：“你回來了。”
秋水連忙走上前去：“素晴姐姐怎么來了？不是說”
素晴：“娘娘那邊離不開人，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就從素雪那里攬過了這差事。這幾日事忙沒來看你，身體養(yǎng)得怎么樣了？”
秋水抿嘴笑笑：“勞姐姐掛心了，一切都好。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啊？娘娘有吩咐？”
“好事情。”素晴臉上喜意洋洋，伸手拉過秋水就往屋里走：“外面日頭大，走，我們進(jìn)去說。”
低等宮女們住的地方當(dāng)然不會有多精致，一排大通鋪，幾張桌子椅子就是全部的家具了。不過貴妃娘娘體恤下人，找人重新修葺過，也算得上寬敞透亮。
宮女們都去當(dāng)值了，屋子里空無一人，素晴拉著秋水隨便找了兩張椅子坐下。
“你之前遭了大罪，娘娘說她被陛下委以協(xié)理之責(zé)，這里面也算是有她的疏忽，娘娘覺得對你有虧欠，也是心疼你，所以開恩特準(zhǔn)你出宮，婚配嫁娶全由自主。”
話說完，素晴就等著秋水歡喜謝恩了。哪想到眼前那張秀氣的臉笑意竟緩緩?fù)嗜ィ涣艨酀?
出宮？
剛剛楚仁也是這么對她說的。
“之前我差事辦得好，得了陛下的賞，我這就去求陛下。我不要別的賞賜，我就求他把你賜給我，我?guī)汶x開這里。你放心，我我也不會拘著你。離宮之后，我給你找一間房子，你先住下。你不是說想有一間屬于自己的鋪?zhàn)用矗磕窃蹅兙唾I個(gè)鋪?zhàn)樱阆胱鍪裁炊夹小Ｖ螅以偃デ蟾赣H，向你提親。秋水，我此生只心悅你一人，我一定會娶你！”
少年人單純又真摯的情感是可以從他的心里眼里話語里溢出來的，將人淹沒讓人沉溺。可她當(dāng)時(shí)又恢復(fù)了什么呢？
“我不愿意。”
素晴吃驚：“你說什么？”
秋水在素晴前方跪下但背脊卻挺得筆直，她說：“婢子不愿意出宮。”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素晴皺起了眉頭：“你這個(gè)年紀(jì)就能被特準(zhǔn)出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恩典。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秋水：“婢子知道。貴妃娘娘天大的恩德，婢子感激不盡，銘記于心。但婢子只想留在承乾宮，留在貴妃娘娘身邊，終身侍奉貴妃！”
素晴揉了揉發(fā)痛的眉心，索性直說了：“那樂陽伯家的小公子呢？你終身侍奉貴妃，他怎么辦？”
秋水一愣，隨后苦笑起來。
是啊，在這后宮之中就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雖然極力隱忍卻還是藏不住聲音里的酸澀：“婢子與楚仁之前確有幾分交集，但婢子今日已經(jīng)跟他說清楚了。恩情我會還的，但之后陌路殊途各不相干。”
素晴怔然，嘆了口氣：“我在這宮里呆了十幾年，自認(rèn)還有幾分看人的眼光。那樂陽伯家小公子雖比你小上兩歲，但應(yīng)該是個(gè)心性不移，純良赤誠的人。算是良配。他喜歡你，我看你也不是對他毫無所動，那你跟了他總比在這宮中”
話未盡，但秋水知道素晴是真心為她考慮的。但是
“素晴姐姐的好意，我知道。我也知道楚仁他是個(gè)好人，是我不配。楚仁說他會娶我，但婢子有自知之明。他是世家公子，我只是一個(gè)被爹娘買進(jìn)宮里換口糧的奴仆。他就算再喜歡我，云泥之別又怎能跨越。最后我就算是能進(jìn)樂陽伯府，想來也不過是個(gè)妾室？通房？甚至進(jìn)都進(jìn)不去，一輩子只能當(dāng)個(gè)外室。是，他會對我好，就算以后他娶了妻納了妾也還會對我好。但除了郎君的情誼，衣食無憂的生活，我還能得到什么呢？素晴姐姐，孫德全是讓我遭了大難，但我也感謝他，因?yàn)榇箅y之后我終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高床軟枕，金銀財(cái)寶，一輩子都可以依靠，都要去依靠的良人統(tǒng)統(tǒng)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跟在貴妃娘娘身邊，哪怕滿身污穢，哪怕豁出性命，我都想為自己掙上一份尊嚴(yán)。”
秋水之話振聾發(fā)聵，那些話語直戳進(jìn)了素晴的心底，有什么被掩埋在歲月里的東西又被翻了出來，日久彌新。
素晴看著眼前把頭重重磕在地上的人，只覺得那身影越來越模糊卻也越來越熟悉，好像跟什么人重合在了一起。
是誰呢？
是素雪？是素凝？還是她自己。
“你要知道，今日是你唯一的機(jī)會。你遞上了投名狀，娘娘用了你，你之后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素晴聲音平靜，甚至是冷酷。
秋水埋著頭：“婢子愿為娘娘效犬馬之勞，粉身碎骨也絕不后悔！”
素晴長長嘆了一口氣，沒了剛見時(shí)的笑意卻好像更親近了幾分：“我知道了，我會向娘娘稟明的。你要永遠(yuǎn)記住你今天的話。”
秋水：“婢子謝娘娘，謝素晴姐姐。”
她沒有抬頭只盯著石磚上的裂縫，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jiān)定。她有了欲望，有了野心，想要權(quán)力。她要一步一步爬上去，爬到娘娘身邊去。她要讓人再也不能輕易欺辱她，踐踏她。她只能靠她自己。
坤寧宮內(nèi)，芳若倒了一杯茶遞到皇后身邊。
“娘娘，謝謝吧。”
皇后剛剛寫完一幅字，正賞著只讓芳若把茶放到一邊。
“你看這幅寫得可好？”
芳若放下茶盞湊近看去，只見紙上四個(gè)字筆鋒險(xiǎn)峻跌宕有致，可內(nèi)容卻與這果敢大氣的字體相悖——冬日可愛。
芳若笑道：“娘娘的字當(dāng)然好了。只是娘娘怎么總寫這個(gè)詞啊？”
《左傳·文公七年》中書：趙衰，冬日之日也；趙盾，夏日之日也。杜預(yù)注，冬日可愛，夏日可畏。
本是冷僻的詞，但耐不住皇后日日習(xí)寫，芳若現(xiàn)在也曉得它的意思了。
皇后唇邊是溫柔的笑意：“看到那如冬日陽光溫暖可愛的人，就想起來了。”
隨后皇后拿起一旁用熱水打濕過的帕子擦了擦手：“之前那幅也舊了，把這幅裱起來，換上吧。”
“是，婢子知道了。”
將字收好后，芳若捧了一盤金銀炙焦牡丹餅過來。
“娘娘早膳就沒用多少。這是廚房新做的還熱著呢，娘娘用些吧。”
皇后看著盤子里那金黃色澤狀若花朵的糕點(diǎn)，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胃口。但想著離午膳確實(shí)還有好些時(shí)間，就拿起了一個(gè)。
剛咬了一口，皇后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本該被甜香完全藏住的豬油味，竟一瞬間就被靈敏的舌頭嘗了出來。葷腥氣充斥味蕾，惡心感立時(shí)涌了上來。
忍不住干嘔了一聲，皇后連忙端起茶水喝了幾口。
“娘娘！”芳若趕緊給皇后拍背：“這些日子娘娘的胃口都不好，要不咱們還是請御醫(yī)來看看吧。”
好不容易才將胃里翻涌的酸水壓下去，皇后只覺心煩不已，重重將茶盞放下：“那就傳吧。”
坤寧宮那邊叫了太醫(yī)不久后，一個(gè)小太監(jiān)就急急忙忙地跑進(jìn)了承乾宮內(nèi)，跪倒在梅瑾萱的塌前。
“娘娘，皇后剛剛請了太醫(yī)。太醫(yī)說太醫(yī)說皇后娘娘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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