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體育學校，廣闊而平坦的操場上，一條條鮮紅的跑道，令我精神抖擻、好些興奮。

黃教練帶領我們站在跑道旁，按照分組順序，先由一組開始完整的百米短跑測試。與此同時，女組教練帶著十位女生，圍了過來。

“孔教練，咱倆可說好了，上午是我的，下午是你的，你該不會忘了吧！”

我以為女組教練是女的，沒想到，和黃教練一樣，是個年輕小伙。

孔教練比黃教練年輕，不過，沒黃教練帥。這不，二人剛碰頭，孔教練身后十個女生，開始評頭論足。

“黃教練真帥，好像香港明星郭富城…”

“真是可惜，黃教練不是我們的教練。”

“我覺得孔教練也很帥啊...”

“還是黃教練，比較帥。”

孔教練聽了半天，總算有人夸他帥，這才笑呵呵：“沒事，你們先，我們當觀眾席。”

黃教練聽明他的來意，笑著點頭：“買票了嗎？”

“就你這水平，還想讓我買票，你當我人傻錢多！”

“那好，一會兒讓你瞧瞧我是什么水平。”

兩位教練寒敘著，男女學生像是涇渭分明，各站一邊，卻也好奇彼此相望。這時，蘇沫沫對上我那不經(jīng)意飄過的眼神，笑意盈盈：“關小飛，我是來看你比賽的，加油！”

我有點不好意思，眾目睽睽之下，被女生組盯著，頓時有種背叛的嫌疑，推辭不了，連忙沖她褲腳擺手示意，別說話。

蘇沫沫像是明白我的意思，撅著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哼了一聲。

隨后，黃教練拍拍手，男生組一分為二。第一組，由我領頭排列成序，站在跑道上。

“所有人聽著，今天是你們正式比賽百米測試第一天。接下來，每一場測試，將會決定你的去留。所以請你們，務必對你們負責、對我負責，發(fā)揮最好的水平。”

“預備...”

我抬起臀部，做好起跑準備，感受到周圍的壓力。沒錯，此時此刻，我才意識到多日訓練，就是為了今日從眾多選手中殺出血路。盡管，一條道上，是我的舍友許華坤、丁壽、石磊。然而現(xiàn)實，就是這么殘酷，容不得我片刻猶豫！

“砰...”

“好的，比賽開始，聽到槍響五名選手同時起跑，你追我趕不差分毫…等等，我還沒說完，第二條跑道的選手，他叫什么名字？”

“閉嘴，我讓你來看，不是讓你來解說！”

“第二條跑道選手，起跑三十米開始加速、加速、一直加速...黃教練，他叫什么名字，怎么可以一直加速，不怕中途換氣出意外？”

“請你放心，人家是一口氣跑完。”

“一口氣跑完？你按國家級專業(yè)運動員標準訓練，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可以...”

“別說了，人家跑過來，你去采訪吧...”

黃教練沒有時間和孔教練瞎扯，拿起計時器，在我仰頭邁過終點線的那一刻，按下。

“關小飛10秒92，許華坤11秒59，丁壽11秒68，石磊11秒70，朱軍華12秒04。”

孔教練像是聽錯了，拿走黃教練手中的計時器，仔細瞧瞧：“不可能，這么小的孩子可以跑進11秒，你這玩意是不是壞了！”

“我看是你腦子壞了，有什么不可能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紀錄就是用來破的。”

說著，黃教練召集所有人過來，宣布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我破了本校近三十年的百米短跑測試紀錄。原先紀錄是，孫校長十五歲就讀本校創(chuàng)下的11秒14。壞消息是，朱軍華位列第五，被淘汰。

被當眾宣布退出比賽，可想而知，這種事情發(fā)生在誰的身上，都不會好受。畢竟，辛辛苦苦訓練十余天，所有的付出就像石沉大海被淹沒，付諸東流，著實令人心有不甘。

我沒想到我的成績可以打破本校紀錄，只想著跑第一不被淘汰。等到黃教練宣布我的成績，我才有了破紀錄那種無以言表的驚喜和激動。

許華坤拍拍我的肩膀，發(fā)自內(nèi)心的祝賀：“恭喜啊兄弟。”

“你也不錯...”

第一組結束，我和許華坤、丁壽、石磊順利通過，走下跑道暫作休息，靜等第二組百米測試結果。蘇沫沫從女生組跑了過來，手里多了瓶水，遞給我：“關小飛，沒想到你跑的這么快，你知道跑進11秒意味著什么嗎？”

“什么？”自從和蘇沫沫混熟以后，她就像鄰家大姐姐照顧著我，讓我覺得非常親切。

“意味著，你能進省隊，等你年滿16歲，可以進國家隊！”

蘇沫沫說的省隊、國家隊在我腦子里只不過是個代名詞，從未想過這有什么、有什么值得高興。所以，她說的一切，在我心里泛不起波瀾，輕描淡寫“嗯”了一聲，哦！

“你哦什么，多少人做夢都想進國家隊呢！”

“進去干嘛？”

我沒腦子問了一句，換來蘇沫沫睜大了眼，好些無語：“別告訴我，你不看電視，沒看過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當然是進國家隊，參加奧運會，全世界最高水平百米競賽。以你的成績進省隊，專業(yè)訓練五年，進國家隊正好趕上2004年雅典奧運會，說不定你能參加百米競賽，就算拿不到冠軍，跑進預賽、半決賽、決賽，全世界人民記住你，你是中國人。全中國人民記住你，你是關小飛。現(xiàn)在的奧運百米紀錄是9秒84，你才十歲10秒92，你不覺得你有希望參加奧運比賽拿到冠軍嗎？！”

許華坤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突然興奮起來：“那我呢，我跑11秒59能參加奧運會比賽嗎？”

“你...”蘇沫沫咋了咋舌，明擺著告訴許華坤以他的成績，不是沒有希望，而是希望渺茫。所以，她沒有興趣提醒許華坤進省隊、進國家隊訓練。

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奧運會。蘇沫沫說的對，我真的沒有看過電視，我家的電視機是1997年香港回歸時買的。那時候，電視機整天播報香港回歸盛況。何況1996年的亞特蘭大奧運會時過一年是舊聞不是新聞，不會引起別人關注。

即便現(xiàn)在，我還小，從未想過什么是奧運精神，什么是為國爭光。只想著換個環(huán)境好好讀書，將來有機會考大學畢業(yè)后努力工作，做一個有錢人。所以，蘇沫沫對我說的這些，我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能拿下這次市級比賽冠軍，我就心滿意足了。”

蘇沫沫費了半天口舌，為我繪制前半生職業(yè)賽跑參加奧運會比賽藍圖。沒想到我卻鼠目寸光，只在乎眼下市級百米競賽，氣得她這么好的短跑天賦浪費在我身上，卻也沒有辦法改變：“朽木不可雕也！”

欺負我沒文化，搞了半天聽不明白“朽木不可雕也”是啥意思，我對她笑了笑：“什么雕，不可雕？”

許華坤想了想，替我辯解：“不可能，雕那么大，雕小雞雕小鵝，什么都雕，不可能不雕。”

“沒文化真可怕！”

蘇沫沫無奈地搖頭，轉眼間，第二組測試結束。

黃教練宣布成績，吳敬豪11秒20，鄭紅瑞11秒36，朱家軍11秒88...很遺憾，排在第五名的成績被淘汰。

如此一來，淘汰兩人，十人變成明日八人。可想而知，成績排在第三、第四之人有多無助、有多害怕。

我因破了縣體育學校近三十年的百米短跑紀錄，被校長招進他的辦公室。想必，校長十分好奇我是什么樣的人，居然可以比他同年段小五歲，破掉昔日創(chuàng)下的紀錄。

校長辦公室位于校辦公大樓第三層，黃教練帶我引見。

“待會兒見了校長，不要緊張，校長問什么你就說什么。”

“嗯！”

正說著，黃教練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硇ｉL渾厚的聲音。

“請進！”

“校長，他就是關小飛，破紀錄的學生！”

我看了看校長，校長是個身材勻稱、個子不算太高普通中年男子的個，穿著顯眼卻不似華貴，五官端正沒有給人一種威嚴壓迫感。校長姓孫，他的辦公桌擺了牌子，上面寫著“孫卓越”。

“校長好…”

孫校長見我是個懂事見面打招呼的孩子，早就聽說我是山里的娃，少不了一種質(zhì)樸給人靦腆的感覺。如今站在他面前，我很乖，乖的低頭扣指甲不敢有多余的動作，孫校長笑呵呵拍著我，說：“不錯，真是個好孩子！”

接著，孫校長關于我的出身、家庭情況、在山村小學讀書一系列問題，像是采訪調(diào)查問了個遍。我按照黃教練的意思，校長問什么我答什么，一一解答。

之后校長又問我，在本校訓練期間習慣嗎，有沒有遇到什么難處啊。如果有難處，不妨告訴他，他會想辦法幫我解決。

當然，以校長的身份，但凡在學校內(nèi)發(fā)生的大大小小事件，只要校長一句話都會輕而易舉地解決。只不過，我不想因為這么點小事驚動校長，勞他大駕，絕口不提五年級六班吳敬彬收我保護費、逼我吃剩菜剩飯，仗著本校生欺負我的事。

于是我換了一種說法：“宿舍阿姨、食堂阿姨對我很好，在這里我吃的很飽，無論是住宿還是飲食，比家里的條件好多了。還有黃教練、同學們都很好，大家除了訓練還是訓練，挺好的！”

校長從我口中沒有聽到半句怨言，很是欣喜：“那就好，希望你繼續(xù)保持再接再厲，爭取破掉本市...”

“校長，本市紀錄11秒02..”

黃教練不忘提醒，孫校長連忙改口：“本省紀錄是多少？”

“不清楚，好像是10秒5幾..”

“總之希望你能再接再厲，爭取破掉本省紀錄...當然，有實力就不要藏著掖著，破掉全國少先隊紀錄也是可以的嘛！”

黃教練沒想到孫校長真敢想啊，全國少先隊紀錄是10秒26，是1989年河南16歲青少年創(chuàng)下的，至今已有十年。如果說，破本校紀錄、本市紀錄是萬中挑一，那破全國紀錄，豈不是億萬中人挑一。

我的10秒92雖說沒有發(fā)揮全部實力，然而，我也算是拼盡全力！何況，人家是16歲創(chuàng)下的紀錄，比我大六歲。

黃教練呵呵一笑，可想而知孫校長提出要破全國紀錄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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