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顯生猛地一驚，那雙渾濁的老眼流露出幾分不可置信。

　　“你、你是小聿？”

　　“是小聿對不對？你怎么會在這里？”

　　杜松林看著顧聿意外救下的老人，居然是他親外公，驚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而在一旁的章少強也很是激動的上前拍了拍顧聿，哽咽的說道：“你還活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顧家其他人呢？”

　　顧聿對于在這里遇見外公，舅舅還有表弟也是深感意外和疑惑。

　　杜松林拍了拍顧聿：“這里不是敘舊的地方，去咱們帳篷那邊吧。”

　　顧聿點了點頭，帶著三人往自己帳篷那邊走去。

　　跟在章少強身邊的小少年，時不時的往顧聿的方向看一眼，他對這個哥哥的印象幾乎快要淡忘了。

　　當年顧家出事，他們一家并不在京都，也是后來回來后才知道。

　　他的姑母和姑父離婚了，姑父一家不知道被安排到哪里去了。

　　后來他們自己家也沒逃脫，姑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爺爺，和他們章家斷絕了關系。

　　當時章長玉心里就狠章若蘭，可今日見到這哥哥救下他們那俊朗敏捷的身姿，他又覺得好厲害。

　　顧聿讓三人坐下，想了想從自己手提包里拿出一瓶水，這是之前來的時候喬星棉給他裝包里的。

　　這里面的水他連著喝了有半個月了，像是無底洞似的里面水源不斷。

　　起先他還心驚自己媳婦悄摸給他塞了這么個寶貝，怕被人發現。

　　他每天都要拿著水壺出去接水，怕露出點異樣。

　　他知道，這里面水的味道和在家里面喝的一模一樣。

　　即便每天再疲憊，只要喝上幾口就感覺流失的力量在以緩慢的速度補回到體內。

　　章家三人捧著瓷缸，小口的喝了起來，顧聿簡單的講述了一下顧家這邊的狀況。

　　彰顯生心頭的一大塊石頭終于落下來，松了口氣：“當初我帶著你外婆和舅舅一家從老家回京都的時候，已經發生了巨變。

　　昔日的老友沒有幾個躲過了這場災難的，在聽到你們顧家的遭遇后，我讓少強第一時間就去找人聯系你們。

　　可惜當初那些愛巴結顧家的人，一個個為了明哲保身全都閉門不見。

　　后來還是找到若蘭，她說她也不知道你們被安排到哪里去了，只是在你們讓她和少澤離婚了。

　　當初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顧家被下-放，少澤遇著了海難，我們章家也在劫難逃，被放到了南省那邊條件最艱苦的農場改造。

　　你媽知道后，第一時間要求和我們斷絕關系然后跟著洋鬼子在一起了。

　　這次也是這個項目負責人將我們抽調過來的，要不是這樣，咱們也不會在這里遇見了。”

　　顧聿聞言，輕垂的眼瞼顫了顫，低低的‘嗯’了一聲。

　　面對這種認親的場景他心里并沒有多大的起伏，只是在確認他們是他親人的那一刻，心底深處的某一塊終于落了下來。

　　章老爺子也知道自己這個外孫從小是什么，這長大了還是怎么樣。

　　他也沒在外孫面前提當初章若蘭是為了什么和章家斷絕關系，反正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

　　從那時起，他章顯生就當沒有過章若蘭那個女兒！

　　小時候章若蘭對顧聿說的那些事，要不是顧老頭打電話給他說，他都不知道自己從小養到大的閨女竟然性子扭曲到這種地步。

　　勸不動，說不聽，虧得孤老頭當初明智的將顧聿這孩子給接到自己眼皮子底下養著。

　　不然讓他和他媽單獨住一塊兒，遲早得將這孩子折磨出毛病來！

　　看了顧聿片刻，章顯生岔開話題道：“這個是你弟弟章長玉，還記得嗎？

　　那會兒你小的時候，長玉老愛跟在你這個哥哥后面玩，這孩子如今都十五了，你們也有七八年沒見了。”

　　顧聿眸光幽幽的落在章長玉身上，歪頭想了片刻，道：“記得，老愛尿褲子。”

　　章長玉一張臉漲的通紅，小聲反駁：“那是小時候的事兒了。”

　　顧聿又將視線轉到章少強和章顯生身上：“外婆和舅媽還好么？”

　　來這里干活的基本都是有勞力的男人，所以顧聿才多嘴問一句。

　　章少強搖了搖頭，笑里帶著無奈和苦澀：“還不就那樣，咱們這些被下-放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場？

　　你們過著什么樣的日子我們過的也差不多，你外婆和舅媽這些年身子早都被拖垮了，現在能撐著一口氣活著就是想著還能不能看到曙光的一天。”

　　顧聿搭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收緊。

　　他小時候的記憶里不全是章若蘭留下的傷疤。

　　也有和傲嬌阿婆不一樣的外婆，那是個溫柔和藹的小老太太。

　　小時候會抱著她躺在院兒里的躺椅上曬太陽講故事，現在想起都覺得那個時候真的很溫暖很美好。

　　可就在出事之后，他們顧家被安排到了這山高皇帝遠的小山村，幾乎和外界的一切都斷了聯系。

　　要不是今日在這里碰見外公和舅舅，或許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有他們的消息。

　　“當初我們被安排回這里的時候爺爺身體已經不行了，我原本想去給你們拍電報，爺爺不讓我去跟你們聯系，怕連累到你們。”

　　章顯生眼底劃過一抹懷念：“你爺爺他啊，也是個倔老頭！”

　　解放前，顧家在京都的存在感并不強，抗戰勝利后顧承鋒那一批老戰士收了銜，顧家才名聲鵲起。

　　他們認識的時候還都是年輕小伙子，不過章家卻一直都是醫藥世家，所以更多的是負責后勤保障。

　　那會子顧家老太爺雖說是土財主家的孩子，但是文化學識也不低。

　　彰顯生起初看不上他們這一群舞刀弄棒的粗人。

　　可后來隨著戰事愈演愈烈，這天下要不是他們這群人，估計現在也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

　　當初顧承鋒受了傷還是他給救回來的，后來他對這樣一個在面對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能不打麻藥面不改色忍下去的男人起了敬畏之心。

　　也隨之逐漸轉變了自己的很多看法，在那個風云跌宕的時代，百無一用是書生，當初多少熱血青年棄筆從戎，投身到保衛國家的隊伍當中。

　　要真說現在的天下是他們用鮮血換來的，一點都不假。

　　他不知道為什么事情就突然變成這樣了，黎明和曙光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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