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好。”顧卿卿挽著許念的胳膊,  緊跟在孫淑芬身后，下車時還不忘和乘警乘務員道謝。

        出了火車站，天邊逐漸放明,  清晨的風不似鹽城那般清爽柔和,  反而陰冷猛烈,  風中還夾著細沙。

        顧卿卿被濕潤的風沙糊了一臉,  有些茫然無措。

        許念掏出帕子給她擦臉,  小聲道：“這邊就是這樣的,  習慣就好。”

        顧卿卿回過神來，咧嘴笑：“謝謝阿念姐。”她哥都能習慣她肯定也能習慣的！

        倆人一路跟著孫淑芬到了集貿市場,  顧卿卿四處張望,  發現紅薯土豆蘿卜芋頭這些耐儲存食物較多,  青菜很少，大白菜都是打蔫的。

        這僅有的青菜，應該是跟她們一起坐火車從南方過來的。

        看著那八分一斤的高昂售價,  顧卿卿暗自咋舌。

        大白菜在大屯子村要多少有多少，她家地里一大片,  吃兩餐就不想吃了。

        “富貴啊！”孫淑芬遠遠見到自家男人正在招呼著穿軍裝的人一袋袋搬土豆：“富貴,  俺叫你半天咋不應吶？！”

        余富貴聽著熟悉的大嗓門,  一回頭就看到自家媳婦兒帶著兩個娃站在不遠處，他“哎呀”一聲，跟旁邊的士兵說：“你們嫂子來啦,  我過去看看。”

        “老班長你趕緊去吧。”

        余富貴一把將懵懵懂懂的余兔抱在懷里,  又親又哄：“這是老余家大閨女來了呀，見了爹咋不說話,  想爹不？”

        “剛睡醒還沒回神呢。”孫淑芬瞪他一眼：“趕緊過來,  俺給你介紹兩個人。”

        顧卿卿被孫淑芬拉住胳膊：“卿卿,  這是你叔，跟你二嬸一個村的。”

        “余叔好。”顧卿卿眉眼彎彎，甜甜喊人。

        “欸好，閨女你二嬸是誰啊？”余富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瞅著這個閨女也面生啊。

        “韓蓮心，進步生產隊的。”

        “哎呀？！”余富貴愣了一下，猛拍大腿：“老韓家大閨女啊，你叫我一聲叔還真沒錯，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

        他這會兒看顧卿卿的眼神是真親切了，“閨女你咋跑邊城來啦？”

        “原來是青梅竹馬啊，”孫淑芬涼颼颼地酸他：“卿卿她哥也在兵團呢，她過來探親的。”

        “那還真是巧了。”余富貴當兵也十來年了，很久沒回去，只知道韓蓮心嫁到鹽城大屯子村老顧家去了，至于她有些啥子侄是真不清楚。

        對于媳婦兒前半句話他選擇性忽視，這老娘們就是愛瞎吃飛醋。

        “別只顧著和卿卿打招呼。”孫淑芬又拉了把旁邊的許念，“這是你們駐地軍醫趙澤的媳婦兒，過來隨軍的。”

        “咦，小趙媳婦兒我知道，去年還來探過親呢。”余富貴瞇著眼笑。

        兵團就那么稀稀拉拉幾個軍醫，誰還能不認識趙澤啊。

        來探過親的家屬基本上也都知道，畢竟這地方鳥不拉屎的，天天吃沙子，沒家屬愿意過來，也就他媳婦兒和老趙媳婦來過兩回。

        “老班長，都裝好車了，楚連長在外面等著呢。”身穿綠色軍服的炊事班戰士過來催。

        “成，”余富貴瞄了眼媳婦兒，對她們說：“咱們回兵團吧，回去再嘮。”

        他們出門采購時長都是有要求的，規定時間里要趕回去備菜，不能耽誤中午官兵吃飯時間。

        顧卿卿往外走的時候腦子里還在想蔬菜種植的事兒，孟南哥給了她一些沙土易種植的蔬菜名單，她自己帶了種子，還有一份孟南哥手繪的大棚種菜示意圖，也不知道能用上不。

        出了集貿市場，外面停了一排東方紅軍用卡車，荷槍實彈的士兵從車上跳下來，幫著炊事班搬土豆。

        “楚連長，你的煙。”

        余富貴從褲兜里摸出盒阿爾巴尼亞香煙，拋過去。

        靠著車頭的男人隨意抬手，露出半截白皙結實的小臂，手臂上蜿蜒的青筋清晰可見。

        他撈過香煙，低頭拆，嗓音沙啞疲憊：“大前門沒了？”

        余富貴眼尖，瞥到了他袖口暗沉了一塊，眉頭緊皺：“阿爾巴尼亞不要煙票，兩毛錢一包，比大前門便宜一毛五，你將就著抽吧。怎么回事，受傷了？”

        “子彈咬了一口，擦破點皮，沒事。”男人修長的手指抵著煙盒，敲出一根煙，銜在嘴里，手掌攏著火，垂頭點燃。

        他緩緩吐出一個煙圈，手指夾著煙，目光落在他身后：“嫂子來了？”

        “嗯啊，剛到。”余富貴要上前查看他傷勢，被男人不動聲色避開，他悶悶不樂道：“老趙他媳婦兒也來了。”

        “還有顧青烈他妹妹。”

        顧卿卿望向身穿軍裝神情散漫倚在車門上抽煙的清瘦男人，一眼認出他就是照片上二哥的戰友。

        和照片上一樣，劍眉星目，五官硬朗，下頜線流暢，比起她大哥的俊秀更多了幾分剛毅。

        男人身上帶著剛下戰場的濃厚血氣，黑沉的眸子如同銳利的鷹隼，野性而又兇悍。

        只是隨意一眼，顧卿卿驟然感覺到一股實質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后退一步。

        反應過來耳根有些發紅。

        真……好看啊。

        余富貴見顧卿卿半晌沒吭聲，以為這孩子被嚇傻了，拍拍男人的肩膀：“又不是在戰場，收收你身上的氣勢，嚇著人閨女了。”

        楚岱饒有趣味地看著女孩兒泛紅的耳尖，意味不明地低聲輕笑了下，站直身子：“抱歉，上車吧。”

        抽了半截的煙被他隨手按滅，懶懶叼在嘴邊。

        余富貴知道楚岱他們今天從戰場回來，為了省油特意沒開車，就等著他們的車拉菜回去。

        士兵們把菜全部裝車，余富貴帶著老婆孩子還有許念分別坐在后面幾輛車上，走之前還沒忘把顧卿卿塞楚岱旁邊。

        “這是青烈他妹子，你多照顧著點。”說完，余富貴啪一聲關上了車門往后面大步而去。

        楚岱坐在后座，瞥了眼挨著車門坐的女孩兒，抬手拍了拍前面士兵的肩膀。

        “兄弟，開車。”

        說完，他仰頭闔眸，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腦袋靠著后面綠色擋板，開始休息。

        車輛啟動，揚起一地塵沙。

        顧卿卿從前面的后視鏡里看到旁邊的男人閉眼睡著后，這才敢悄摸把視線挪到他瘦削的側臉上。

        盯著他突起的喉結看了半天，顧卿卿不好意思地別開臉，清咳一聲。

        這男人好看確實是好看，就是性格好像冷了點，不太容易接近。

        她本以為能和二哥玩得來的肯定也是話嘮，憑借她和桂花嬸嘮嗑的經驗，遲早拿下，沒有問題。

        可今天，她不確定了。

        余光不經意一瞥，看到他白皙手腕上干涸的血跡，顧卿卿微微怔愣，好像有什么東西卡在嗓子眼，出不了聲。

        她都快忘了現在還是戰爭年代，只有內陸處于和平。

        邊關還是戰爭不斷，鄰國和其他武裝分子時不時尋釁滋事。

        被強烈的目光注視著，楚岱懶懶掀起眼皮，順著女孩的視線往下看，落在自己受傷的手上，猩紅的血跡順著胳膊流到掌心，干涸成線。

        在白皙的手臂上顯得格外刺眼，觸目驚心。

        他扯了下袖口，淡聲問：“怕了？”

        “不是。”顧卿卿怕他多想，連忙解釋：“我小時候爬樹也經常磕破皮的，血嘩啦啦地流，我不怕，就是……”

        “嗯？”男人好整以暇看她，想知道她能說出什么花樣。

        “就是想問問你，疼不疼？”顧卿卿手指拽著衣服邊邊，直面他的視線，心里有些緊張。

        “……不疼。”楚岱懶洋洋看著窗外，車輪卷起黃沙，一陣風吹過，狂沙亂舞瘋狂拍打著車門。

        “噢噢，不疼就好。”顧卿卿眨著眼，也看向外面。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風景，太陽像一團觸手可及的大火球，掛在沙漠上，遠處稀稀拉拉有幾株挺拔的大白楊，如同衛兵一樣守護著荒漠。

        沙漠一望無際，前面車輛行駛過的車輪印很快就被細沙覆蓋。

        行駛了半個小時，終于看到營地。

        門口持槍站崗的士兵身形挺拔如松，檢查了證件才放行讓他們進去。

        余富貴先下車去通知顧青烈，他還在訓練場，軍屬不能去。

        等車輛全部登記入庫，顧卿卿她們跟在楚岱身后，往駐地衛生所方向走。

        “卿卿！”顧青烈被余富貴喊了出來，身上只穿了件軍綠色的訓練短袖，古銅色的肌肉非常明顯。

        見到妹妹他飛撲過去，臉上笑容燦爛：“你怎么過來啦？快，讓哥哥看看，咋這么黑呢，差點沒認出來。”

        顧卿卿：“……”眼神忍不住瞄了眼前面身高腿長皮膚白皙的男人，對這個好幾年沒見的哥哥最后那點期待和欣喜沒有了，只剩幽怨。

        就你有嘴，就你叨叨。

        被他這么一打擊，顧卿卿肩膀瞬間塌了下來，整個人蔫了吧的。

        “哎呀妹子，見到哥不高興？還是坐火車太累了？”顧青烈忍不住捏了捏他妹肉乎乎的小臉。

        這家伙在家里伙食不錯嘛，看起來比他都胖。

        顧卿卿把包袱塞他手里，順勢趴在他肩膀上蔫唧唧地說：“我來找對象的啊。”

        前面的楚岱停下腳步，指尖把玩著那根抽了一截的香煙，看向那兄妹倆的眼底帶有幾分玩味。

        “哎呀給哥送青梅來了吖，”顧青烈汗津津的手直接捂住她嘴巴，笑瞇瞇地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哥沒搞定，只能幫你到這兒，剩下的靠你自己了啊。”

        顧卿卿：“？？？”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水汪汪了。

        狗蛋你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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