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富貴輕咳一聲,  示意他都聽到了。

        小戰士接觸到余富貴涼颼颼的目光，把頭縮回去繼續揉面。

        顧卿卿眉眼彎彎，對小戰士說：“謝謝哥哥~”

        她多吃點南瓜土豆餃沒事,  她想給楚岱打點豬肉餃。

        他那么瘦,  又受了傷,  那天趙哥取彈頭的時候一盆盆帶血的紗布往外端,  她看到差點撅過去。

        流了這么多血,  他真得好好補補！

        余富貴瞅上了顧青烈手里這一籃子菠菜,  他搓搓手，不好意思道：“青烈,  卿卿,  叔想用你這些青菜給同志們包點菠菜雞蛋餃,  你們看成不。”

        兵團的戰士們得大半年沒吃到青菜了，南方運輸過來的菜太貴，超出伙食預算,  就連蔫了吧唧的青菜他們一年也吃不上幾次。

        這次打了個勝仗，傷兵也多,  余富貴就想著給他們嘴里添點青菜味兒。

        哪怕是砸吧砸吧能有個綠葉菜的味道都成。

        就是這句話說出來,  太不好意思了,  人家卿卿女娃忙活這么久，好不容易摘點菜，他還打主意。

        顧青烈看了眼妹子,  見她點頭,  直接把籃子遞過去：“老余，你就開整吧,  菜地的活又不是我妹子一個人干的,  就她就小身板,  搭棚子插竹弓堆肥料哪個能成啊，還不都是同志們幫著搞的，再說了，你把那塊菜地當個寶澆水追肥比見媳婦兒女還勤，不就一籃子青菜嗎？拿去。”

        顧卿卿也笑盈盈地點頭：“余叔您先悄摸告訴我，菠菜雞蛋餃是透著什么色兒的就成。”

        余富貴哈哈大笑，把籃子里的菠菜洗干凈剁碎，“猜去吧閨女，咱憑運氣來哈。”

        顧卿卿癟癟嘴，“那我找余嬸幫我熬大棒骨去。”

        “嗨，”余富貴哪能不知道她那點心思：“給楚連長熬的吧？你去買棒骨來，叔給你留一小撮青菜放里面，你瞅著成不？”

        “成呀。”顧卿卿也不知羞：“能再臥兩個蛋嗎？”

        “我看你像蛋！”余富貴揮了揮手，“趕緊去買，晚上有豬肉餃有菠菜蛋餃，還臥什么蛋，楚岱又不是豬，吃不了這么多。”

        “我哥也要吃呀。”顧卿卿笑嘻嘻接話：“叔您等著，我現在就去供銷社。”

        余叔的手藝可比余嬸好太多了，他們都有廚師證的，像她三叔這種在國營飯店工作的也有廚師證。

        國家認證的手藝人，就是不一樣，做飯都特別好吃。

        雖然頓頓在部隊吃南瓜土豆，但余叔和炊事班的戰士們都絞盡腦汁把菜做出花樣，焗南瓜蒸土豆，配上余叔自制的紅辣子油，別提多美啦。

        見她拽著顧青烈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余富貴在后面喊：“你哥這胳膊不要啦？輕點拽呀！”

        顧卿卿換了一邊，拉著顧青烈左手：“知道啦知道啦。”

        她先回了軍屬院，把自己藍色粗布的包袱翻了出來，倆罐糖漬青梅還沒動，她放在桌上：“阿娘阿奶給我帶了五罐，我拿了兩罐給余嬸，一罐給了阿念姐，還有兩罐，哥你瞅著咋辦？”

        顧青烈嗤笑：“給楚岱一罐是吧？成，晚上就給他送過去，當飯后水果。”

        “酸了吧唧的青梅，誰當水果吃？”顧卿卿輕哼一聲，從阿娘給她縫制的小兜里摸出一疊全國通用票。

        鹽城的糧票肉票她帶來了也沒用，時如霜就沒給女兒塞。

        “我就很喜歡吃啊。”顧青烈挨著桌邊靠著，長腿一支：“這票都是我跟狗剩寄回去的吧，真不愧是咱們老顧家的心肝兒寶，阿娘這是都留給你啦。”

        顧卿卿瞄了他一眼，拿出兩斤肉票和五塊錢，剩下的小心翼翼收好：“你咋知道是你寄的？指不定都是大哥寄的呢。”

        “你聞聞。”顧青烈笑瞇瞇說：“兵團發的票都有一股沙子味，狗剩那邊的就是一股海水腥咸味兒。”

        顧卿卿還真照做了，低頭一聞，她有些懷疑人生：“怎么一股臭腳丫子味？”

        “別用那種眼神瞅我，鐵定是狗剩寄的。”

        顧卿卿收好小布包，“管他誰寄的，買大棒骨去咯~”

        顧青烈跟在妹妹身后，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揚。

        這家伙，對楚岱比對他這個親哥還上心，希望他那兄弟能早點開個竅，別辜負了小姑娘這番心意才好。

        下午四點多，兄妹倆拎回來兩斤大棒骨，顧卿卿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兜里藏了張糖票，想給楚岱買大白兔奶糖。

        問了才知道這邊的供銷社不售賣大白兔奶糖。

        她有些挫敗。

        顧青烈安慰她：“你要是想吃問老楚要就成了，他多著呢。”

        顧卿卿疑惑：“他的糖哪來的呀？”

        “這我沒問，可能是誰給他帶的吧，平時買煙就是老余幫他買。”

        “別人都是煙酒，他呢，煙糖就成，不過花費比酒還高。”顧青烈說個沒停：“卿卿啊，哥跟你說，以后在糖這方面千萬不要管著他。”

        “不然他時不時給你來個暈厥，嚇得夠嗆。”

        顧卿卿眨眨眼，小聲嘀咕：“我也管不著呀。”

        “傻妹子。”顧青烈搖頭笑了笑，人家楚岱不讓白蓉喂，你喂他就不說話，人家白蓉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就是個戰友的妹妹，他要是對你沒意思能默認？

        不過這幾句話他懶得說，這兩人都得好好琢磨琢磨，楚岱也不知道是沒開竅還是真的心里有顧忌，不能明說。

        反正這種事得他們當事人自己明白，旁人還是不要瞎摻和了。

        到了食堂，熱氣騰騰的餃子一鍋接一鍋，顧卿卿驚喜的發現還有肉沫花卷，上面刷了一層香噴噴的醬，這個好像是余富貴老家那邊普遍的醬，她二嬸也會，有香甜口的，也有香辣味兒的。

        她是特別愛吃！

        今天的花卷沒摻其它面，都是正兒八經的白面，“余叔。”顧卿卿趴在桌子上，歪著頭，看余富貴包餃子：“今兒硬氣了一把呦，又是豬肉餃又是白面花卷，我都以為要過年啦！”

        “兵團的首長把他們這個月的津貼和票都拿出來了，想讓前線回來的戰士們痛痛快快飽吃一頓。”余富貴包的餃子各式各樣，顧卿卿看花了眼。

        “要不你也來試試？”他問。

        “算了算了。”顧卿卿嘆了口氣：“我怕弄成面疙瘩浪費了這么好的白面。”

        “面疙瘩也能吃呀，扔大骨湯里，賊溜香。”余富貴循循善誘：“閨女，你不是相中了楚連長嗎？以后不得學會做飯呀？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讓他熟悉了你這一口，一頓吃不到就抓心撓肺的想，懂不？”

        顧青烈正在洗大骨呢，頭也沒抬：“老余，你就別勸她了，就她那手藝，再把人家老楚吃出什么毛病來。”

        他越是這么說顧卿卿反而越來勁了，袖子一擼：“叔，我不包餃子了，您教我怎么燉大骨，把大棒骨燉的嗷嗷香，只給楚岱吃，某些人別想吃到一口！”

        余富貴樂了：“成啊，咱不給你哥吃。”

        他抬手叫來一個炊事班的小戰士：“你先把這些餃子包完下鍋煮，多放點湯，讓戰士們多喝點。我去教你們妹子熬大骨咯。”

        “是，老班長。”

        顧卿卿站在大鐵鍋前，灶里炭火旺盛，一鍋水霎時沸騰翻滾，她拿起幾塊切好的姜，側頭看了眼余富貴。

        余富貴腰間系著藍色的粗布圍兜，雙手抱胸站在一邊。

        接收到她求助的目光，他略微頷首。

        剛才已經焯了道血水，現在加香料燉就成。

        把大棒骨放進去，蓋上鍋蓋，顧卿卿松了口氣，她一抬下巴，拽道：“不過如此嘛。”

        顧青烈見她這個得瑟勁兒，搖搖頭，繼續幫著炊事班干活。

        他就怕待會兒不能吃，毀了一鍋湯。不過棒骨撈出來應該還能再燉燉？

        這鍋湯愣是燉到六點，一個半小時，揭開鍋蓋的時候一股香味兒直竄天靈蓋，差點把炊事班這一屋子人都香迷糊了。

        顧卿卿不貪心，拿來鋁飯盒裝了兩份，對余富貴說：“剩下的留給受傷的哥哥們喝吧，我再裝點餃子和花卷呀。”

        她在兵團管誰都叫哥這個毛病，顧青烈已經懶得糾正了，她來這么些時候，兵團里的同志比他更像顧卿卿的哥，出去野訓拉練都要在路邊掏幾個野果給她帶回來。

        “去吧去吧。”余富貴大手一揮，先往她嘴里塞了個花卷：“自己也別忘了吃，剛來兵團的時候小臉圓乎乎的多喜慶啊，現在黑瘦黑瘦的就跟個山里竄的野猴一樣。”

        顧卿卿嘴里裹著大醬的肉沫花卷頓時不香了，杏眼瞪圓，呆愣愣地看著余富貴：“叔。”

        “咋？”

        “咱兵團有鏡子不？”

        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長啥樣了。

        邊城太陽毒辣，曬半天脫一層皮。

        顧青烈逗她：“就比你哥我還黑一點，你自己想想吧。”

        顧卿卿哇的一聲，不敢置信地咽下嘴里的花卷，她左手捧著剩下的半拉花卷，右手拿著大湯瓢往鋁飯盒里撈餃子——

        “為啥楚岱曬不黑？”

        “他天生的皮膚白，”余富貴呵呵笑，把鍋里的大棒骨撈出來打算再熬兩鍋，讓戰士們都能喝上一口：“最多曬紅，過段時間又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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