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烈這極具穿透力的大嗓門把午休的顧家人全部喊起來了,  時如霜聽到小兒子的聲音更是襪子都沒穿踩著布鞋就跑了出去。

        “青烈？！”

        “是我。”顧青烈笑著撓頭：“阿娘，兒子回來啦！”

        時如霜眼眶通紅，抱著兒子不撒手。

        張翠芬也趕緊出來,  “真是我家狗蛋啊,  妹妹呢？跟回來了沒？”

        “在后面牛車上,  大爺爺今天去送糧食正好讓我給趕上了,  我阿雄哥在家不？楚家那邊來了好多彩禮,  電視冰箱洗衣機縫紉機,  我估摸著他們快到了，咱去搬搬？”

        “你阿爹帶著阿雄他們?nèi)ヴ~塘清塘了。”時如霜摸著兒子消瘦的臉,  “現(xiàn)在咋這么黑了。”

        顧青烈：“邊城太陽大嘛。”他沒敢說妹子比他更黑。

        “趕緊去啊,  ”顧鐵柱一腳踹在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從房里走出來的老來子屁股上,  “卿卿回來了，去給我把她接回來！”

        顧家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村口走，有不明就里的鄰里探頭問,  張翠芬昂著頭得意道：“哎呀我家卿卿帶著孫女婿回來啦，親家拉了一車彩禮過來呢,  什么電視冰箱洗衣機,  唉呀我們得去迎迎搭把手。”

        錢桂花本來坐在樹下面和人聊天打屁交換最近這段時間大屯子村和大溝子村的八卦,  一聽這話坐不住了，“我也去看看。”

        顧家的人有在地里的還有在魚塘里捉魚的，顧金號召生產(chǎn)隊的社員們把荒地種藥材苧麻,  土壤不好的地方就挖了塘投了魚苗,  養(yǎng)了幾個月正好年底關(guān)塘給社員們增加口糧。

        聽到村口那邊吵吵嚷嚷，秦武納悶：“咋回事啊？”

        薛見山牽著大黃說：“我過去看看。”別有人打架鬧事。

        “顧叔！顧叔！”趙漁一邊跑一邊喘氣：“顧叔欸！”

        顧金正在盯著下降的水位呢,  回頭一看樂了,  “你先把氣喘勻啊閨女。”

        “不是,  顧叔，卿卿，卿卿回來啦！”她講話斷斷續(xù)續(x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這回顧金不淡定了，他扭頭就跑：“秦猛子這兒交給你了啊，先把魚全部撈上來叫算盤過來過秤算數(shù)，我待會兒來。”

        “你快去吧。”秦武沒好氣道：“我比你靠譜多了。”哪還用你安排。

        顧金沒吱聲，早就跑遠了。

        魚塘邊上幫著弄魚的顧家兄弟都待不住了，顧雄從水里走上來，一條大草魚扔桶里：“建國，援朝，接妹妹去咯。”

        “欸！”

        哥仨和顧家顧鐵錘顧鐵石那邊五家的堂兄弟匯聚，紛紛往村口趕。

        薛見山搖頭笑：“顧家人干什么都風風火火的像是要去打架。”

        秦武揣著手指揮剩下的人撈魚：“這是碰上他們老顧家的心肝回來了，你沒見顧憨子這個平時雷打不動干啥都不著急的人，剛才鞋都差點跑掉了。”

        兩人同時笑出聲。

        顧家兄弟得有四五十號人圍在村口探頭探腦，韓蓮心從后面擠了過來，“大嫂，卿卿回來啦？俺咋沒看到她？”

        時如霜也踮著腳在看，“牛車慢吧，大伯那個性子你也知道，慢吞吞的。”

        其實她心里更著急，閨女都出去三四個月了，以前哪里離開過她這么長時間。

        顧青烈手搭在顧寶肩上，“小叔你咋看起來瘦了。”

        這不應(yīng)該啊。

        他小叔偷懶已經(jīng)爐火純青了，怎么會上趕著去做力氣活。

        “別提了，還不是我大哥你阿爹，拉著全村十八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青壯年都去趕大河工挖水庫，卿卿寶剛走你小叔就被拎去山上搬石頭了。”

        顧青烈咧嘴，“這回好好補補，卿卿那有不少肉票呢，明天不是大年三十嘛，咱去供銷社多割點肉回來。”

        顧寶哈欠也不打了，搓著手：“行呀，我等下就跟卿卿寶說。”

        “青烈。”顧雄過來直接給了顧青烈肩膀一拳，“你小子高了不少嘛。”

        顧青烈咧著嘴笑，跟他哥抱了一下：“這不是吃得多伙食好竄了一竄，你也越來越壯實了。”

        “那可不，咱妹子呢？”

        “后面呢，我踩著自行車氣都沒敢喘一口先回來報信啦，他們沒這么快。”

        又等了半個小時，遠處終于看見牛車的影子，顧家人等不及了直接迎了上去。

        “阿奶！阿娘。”顧卿卿直接從牛車上跳了下來，楚岱伸手去抓她都沒抓住，好在牛車速度慢。

        “欸，阿奶的心肝兒寶！可算是回來了。”張翠芬心頭酸酸澀澀，直接把她家孫女兒摟在懷里，上下打量：“怎么這么黑了，還瘦……”

        話卡在嗓子眼，好像是胖了點。

        時如霜和韓蓮心都圍著顧卿卿說話，一直問她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吃得怎么樣，顧卿卿耐心回答，四處看了下：“三嬸兒呢？”

        “你三叔三嬸要下午四五點才能回，正好晚上你三叔就能掌廚給你這個小饞貓做飯了。”時如霜抱著女兒不舍得撒手。

        顧卿卿在阿娘懷里蹭了蹭，熟悉的味道讓她分外安心。

        “親家叔。”楚淵被警衛(wèi)員從牛車上扶了下來，從他兒媳婦對這些人的稱呼大致弄明白了。他上前去跟顧鐵柱搭話：“現(xiàn)在才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家這個臭小子太沒規(guī)矩了。”

        顧鐵柱瞄了眼楚岱，心里很滿意，他家狗蛋挑的他也放心，“哪里的話，我家卿卿性子野，非要跑去兵團探親，回來了還要去看她大哥，她想做什么誰也攔不住，不關(guān)你的事親家侄。”

        楚淵心想難怪對他家臭小子胃口了，不過再野能野過他家兔崽子？

        顧家這些兄弟打量的眼神就沒離開過楚岱，褚昭從張不凡的牛車上下來，揉著屁股：“阿岱，我這骨頭差點給顛散架了。”

        楚岱說：“回去好好訓(xùn)練。”

        顧卿卿把楚岱一把拉過來，臉上有一絲女兒家的嬌羞，但很快被開心取代：“阿爺阿奶阿爹阿娘，叔叔嬸嬸哥哥們，我給你們鄭重介紹一下，這是楚岱，我男人。”

        楚岱渾身一緊，開口喊：“阿爹，阿娘。”

        “欸！”時如霜應(yīng)了聲，越看他越覺得喜歡，這小伙子可比她閨女好看多了。

        顧金也憨笑著點頭。

        見閨女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她手指輕點著閨女小腦袋，笑罵：“知道知道，害不害臊啊姑娘家家的。”

        然后對楚岱說：“小楚啊。我們家卿卿就這個性子，以后就拜托你了，別在這站著了，咱回家吧。”

        “對，”張翠芬剛招呼孫子和侄孫們把東西卸了下來，“咱回家。”

        顧鐵柱和顧鐵錘早就陪著楚淵走前頭去了，褚昭跑去顧青烈旁邊。

        進了顧家院子，褚昭看了幾眼，“收拾得挺好啊。”院子里的地都是青磚鋪的，房子雖然是茅草房但是干凈整潔，院子里有張石桌還有石凳，廚房外的棚子下面有木制的洗臉架和大圓桌。

        “我二叔是木匠嘛。”顧青烈勾著他的肩膀，“待會兒帶你出去逛逛，聽我小叔說今天清塘，等下咱去提魚回來，晚上我三叔回來了搞桌全魚宴。”

        “行啊。早就聽小嫂子說咱三叔是國營飯店的大廚，我這餓了一路就等這句話了。”

        顧鐵錘讓顧家的小子把電器全部放下就把人帶回去，這呼啦啦一大片太占地方了，他跟弟弟說：“有事就讓阿寶來叫我一聲，到時候辦婚事我們都來幫忙。”

        “行。”顧鐵柱也不跟他客氣：“到時候我親自去請你。”

        走了二三十個人，院子里終于沒那么擁擠，錢桂花一直混在人群里打探消息，他們一走就份外扎眼。

        “趙嬸？”顧卿卿眉眼彎彎：“好久沒見您啦，快坐，我給您倒杯水。”

        “不用不用，你這剛回來自己先拾掇吧，我回家弄午飯。”看到這滿地的電視冰箱洗衣機縫紉機還有門外的自行車，錢桂花已經(jīng)目不暇接了。

        怪不得顧家壓著卿卿的婚事愣要讓她哥哥們決定呢，這可是找了個好人家啊，對她這么上心。

        “那晚會兒我去您家找小漁。”

        “成。”錢桂花走之前，還幫她把院門關(guān)了。

        這也是顧卿卿，換了別人她一定躲在角落聽墻角，不過這些彩禮已經(jīng)夠她這半個月的談資了。

        院子里只剩下老顧家自己的人，楚淵和顧鐵柱在棚子下喝茶，顧寶雖然懶，但是心思活泛，早就把茶泡好了。

        顧銀又默不吭聲去刨木頭，想著這幾天趕工把卿卿的嫁妝趕出來。

        張翠芬?guī)е鴥蓚�兒媳婦去廚房做飯了，她們剛從地里回來就去屋子里歇了口氣，想著晚點弄午飯，現(xiàn)在正好一起吃。

        顧卿卿看著地上的電視冰箱，有些郁悶：“阿爹，這些咱擱哪兒？”家里還沒通電呢。

        “擱家嘛還能擱哪，”顧金不知道閨女的想法，撓撓腦袋：“阿岱啊，阿爹隊上還有事，要不讓卿卿先帶你回房歇歇。”

        楚岱看到另一邊朝自己擠眉弄眼的褚昭，略微頷首示意自己明白。

        “我陪您去吧？”

        “不用。”顧金憨笑：“阿爹騎自行車去就成，就在村尾魚塘那兒，你到時候過來喊我回家吃飯就成。”

        顧寶和顧卿卿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楚岱有些不明所以。

        顧寶胳膊搭在侄女兒肩上，笑嘻嘻道：“大哥這是想跟秦哥炫耀，他女婿給他整了輛自行車。”

        顧卿卿忍不住：“阿爹，您現(xiàn)在還和秦叔別苗頭呀？”

        “哪能，阿爹先走了，魚塘我得盯著，你秦叔就是個粗心的，交給他我不放心。”

        說完，他和顧鐵柱還有親家公打了個招呼，就去了院子外騎著紅旗自行車走了。

        顧卿卿悶聲笑，跟楚岱解釋：“秦叔是阿爹的發(fā)小，倆人從小比到大，今年年中虎子哥給秦叔買了輛飛鴿自行車，他就一直在阿爹面前嘚瑟。”

        楚岱這回明白了，“阿爹現(xiàn)在是要去找回場子。”

        “是這個意思啦。”她調(diào)侃男人：“你叫阿爹也叫得很順口哦，”

        楚岱低聲笑了笑。

        她家氛圍是真的好。

        “別忘啦，待會去叫阿爹回來吃飯。”

        “知道。”

        顧金踩著自行車一路帶風，這幾個月他偶爾去公社都是借秦猛子的自行車，還得聽他嘚瑟，現(xiàn)在不用啦，他女婿給他買了嘿。

        其實是他親家公從褚家薅的羊毛借票買的，但他不知道，但心里就是忍不住美滋滋。

        魚塘那邊還是熱火朝天，大屯子村大溝子村的村民們湊在一起等著分魚，這樣的塘隊上有十來個，另外幾個也都在放水。

        “猛子。”顧金撥著車鈴，在秦武面前停下，雙腳撐地：“你看我這個自行車咋樣，紅旗牌的。”

        秦武揉了揉鼻子：“就兩步路你還騎個車，也不怕把老腰閃了。”

        “最近走路太多了，腳疼。”顧金坐在車座上沒下來，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家閨女帶回來一個男娃，長得那叫一個高大俊秀，還和親家公從南邊坐火車帶了一堆彩禮過來，什么熊貓電視機啦什么斯的洗衣機和冰箱，還有縫紉機和收音機，幸好前段時間和紅旗生產(chǎn)隊組織水力發(fā)電咱這通上電了，不然這些東西都沒地方使啊。”

        秦武忍了忍，“想炫耀就直說，最后還要夸自己一把。你什么毛病？”

        “我有夸自己嗎？”顧金還是那副憨笑。

        秦武被他氣糊涂了，“不就是你先提出的水力發(fā)電，組織咱們生產(chǎn)隊的人去修河提挖水庫搞蓄電站嘛，隔壁二愣子都知道。”

        “哦。”顧金撓了撓頭，“是這么回事。”

        見他裝傻充愣又讓自己夸了一把他，秦武差點動手，好在薛見山在旁邊攔著。

        看來這老顧是受老秦壓迫太久了，現(xiàn)在憋不住反擊。

        顧金終于舍得從他的寶貝自行車上下來，背著手看撈魚，時不時去算盤那看看賬本。

        他這是還不知道親家還給他準備了一塊東風表，要是知道了得樂顛。

        顧家熱熱鬧鬧，從這些目不暇接的彩禮就知道楚家人有多看重他家卿卿，楚岱現(xiàn)在才明白他爹的用意。

        關(guān)鍵的時候還是幫了他大忙。

        對楚淵的態(tài)度也和緩了幾分。

        廚房炊煙裊裊，楚岱拎著斧頭在劈柴。

        褚昭幫忙把鋸好的樹木段子撿到垛子上立著，然后走遠：“沒看出來，你劈柴也是一把好手。”

        楚岱抬手劈下去，木頭從中間碎開兩半。

        “你看不出來的事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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