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暖壺還沒走到院子,  她就看到不遠處有個小孩兒在東張西望，旁邊還有個綠色塑料桶。

        “小嬸兒！”看到她的身影，小男孩幾乎跳起來：“你咋才回來,  去食堂吃飯了？”

        他嗓門大,  隔著一段距離顧卿卿都一字不漏聽清楚了，她笑瞇瞇走過去,  彎腰瞅桶里的東西,  “對呀,  你沒去食堂？”

        “等下去，我一大早就起來和二胖小歡去灘涂趕海了，昨天就只有螃蟹和蛤蜊，今天抓了三條石斑魚,  我給你送一條過來。”小男孩指著桶子里游動的石斑魚：“它應該是被海浪拍水坑里了，我拿海帶墊了一下免得螃蟹把它夾死。”

        顧卿卿見他語氣有幾分小大人的模樣，頗有幾分好笑：“這魚挺難抓到的吧,  你咋不留著自己吃,  你家人口多嘛,  兩條咋夠分。”

        “你男人太瘦了。”小男孩壓根不接她茬，“你給你男人燉魚湯喝吧,  我娘說了駐島的部隊每天都要做苦活累活，得多吃點好的補充體力。”

        顧卿卿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總感覺自己還沒一個小娃娃關心楚岱。

        “謝謝你呀小阿侄，”她直起身子,  提著暖壺和桶子：“你跟我進來吧,  等下把桶子還給你。”

        小男孩應了一聲,  大大咧咧跟在她身后進了院子。

        顧卿卿搖頭笑了笑,  這小家伙膽子是真的大。

        到了廚房,  放下暖壺，先給他倒了杯熱水：“大早上去趕海冷吧？先喝口熱的暖暖。”

        小男孩接過來，吹了一下慢慢喝著，看著她把魚撈出來放到盆里，又把剩下的螃蟹和蝦倒出來，喝了大半杯，把搪瓷杯還回去。

        “我得去食堂吃飯啦，下次你要是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弄，提前說就成。”

        “行呀。”顧卿卿從旁邊舀了一勺清水晃了晃他的桶子，然后倒在盆里養魚。

        把桶子還給他，她說：“你等我一下。”

        說完急匆匆跑去臥室掏了一把地瓜干和家里帶的花生出來，還有幾顆酒心巧克力。全部塞他兜里，顧卿卿笑瞇瞇道：“謝謝你呀小阿侄。”

        小男孩連忙擺手阻止她動作，“我昨天已經收了你的報酬啦，還有阿叔的黑標狼頭臂章，我不能再收這個。”

        “這是下次的報酬，提前給了。”顧卿卿不容置疑地把零嘴兒塞他口袋里，一個七八歲的小娃兒大早上去給她抓魚抓蝦，她心里實在有些過意不去，昨天本來以為他就是隨口一說。

        小孩子都是說過的話轉頭就忘，沒想到這個娃兒這么較真，她心想確實是個當兵的好苗子。

        這下小男孩不好拒絕了，只是說：“下次我一定多抓幾條魚給你送來，你也……”看了眼她圓潤的臉，他糾結道：“也補補吧，我娘說女人胖點好生養。”

        顧卿卿：“……替我謝謝你娘。”

        小男孩拎著桶，叮囑道：“那我去吃飯了，我就住你前面那幾棟，你記著我現在的衣服是什么樣子，明天去食堂的時候順道往院子里看一眼，就知道是哪個院子了。”

        “不過你千萬別跟我娘說我給你送過東西，不然她會揍我的。”

        “行。”顧卿卿聞言笑了，想到什么，她又問：“你之前在家里讀過書嗎？”

        “我在部隊里長大的，陸中兵團有子弟小學，讀了兩年今年跟過來駐島了。”小男孩滿臉不在意：“我也不太想讀書，反正以后要去當兵。”

        “這樣不行呀，你還小，得多讀點書。”顧卿卿揉著他的亂發，循循善誘道：“我大哥在南方軍區開戰斗機，當初也是讀完高中才選上的，不然飛機上那些儀表他都看不懂。還有你阿叔，雖然十四五歲就進了部隊，但是之前在南方軍區白天訓練晚上上課把高中念完了，前兩年他去了建設兵團，邊關打仗要會看地圖山脈走向會用孫子兵法，不然靠一身蠻勁也打不出個名堂來。”

        “小阿侄，你的未來還長，現在正是學習的好時候，最起碼得把字都認全了，以后去部隊也不會只當個大頭兵，你說對不？”

        她家里的哥哥們還有她，都是念完高中的，家里從來沒在這方面舍不得花錢。

        小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兩年，花的錢也不多。

        她們生產隊有一所完全小學，小學到初中都是在家門口讀的，小學一塊八一個學期，初中兩塊五一個學期，經濟困難的缺糧戶還有減免政策。

        每年第一個學期是從春季開始，她高中兩年是在鎮上讀的。

        小男孩若有所思，撓撓頭：“那我們島上也沒有學堂呀。”

        顧卿卿也愣了。

        等小男孩走了，她看著盆里的游動的石斑魚發呆。

        那天在軍艦上，看到的軍嫂得有三四十個，大多數是帶著小娃來隨軍的，而且家里一般都是兩三個。

        聽楚岱說，過兩個月還有一批新的海軍戰士來駐島，隨軍的肯定也不少，到時候這么多娃兒湊一起，天天就跑海邊玩沙子抓螃蟹，不讀書？

        她有些發愁。

        晚上，楚岱回來了，還帶了從食堂里打的飯菜。見她蔫了吧唧的坐在旁邊院門口，先把飯盒遞給她，自己站在院子里拿毛巾拍打身上的泥沙。

        “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顧卿卿捧著飯盒看著他，嘆了口氣：“今天小阿侄一大早就給我送螃蟹來了，還有一條石斑魚，說是要給你補補。”

        “張塔？”男人掀了下眼皮，笑道：“這小子，挺有意思。”

        “那你怎么不開心？送給我的就是送給你的，魚嘛，你放心大膽的吃。”男人調侃道。

        “不是因為這個啦，我還不至于跟你搶吃的。”顧卿卿先起來，把飯盒放到一邊的石桌上，上前幫他擦臉：“我聽小阿侄說他就讀了兩年書，現在島上也沒學堂，難道就讓娃兒就這么下去啊？”

        “你們上面有安排嗎？調派幾個老師過來什么的。”她抬手擦拭他下顎的泥印。

        “這件事……”楚岱思慮片刻，說：“確實沒聽說，剛上島也沒想到過這個，明天我問問指導員，打個報告上去。”

        估計上面的首長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多軍嫂帶著娃隨軍駐島，這邊太荒了，都是待開發狀態，一開始上面就把情況給戰士們說了，沒瞞。

        別說上面沒想到，就連楚岱和顧卿卿也沒想到。

        之前還猶豫要不要帶她上島受苦，顧卿卿也以為隨軍的就只有她和許念。

        “這件事得好好跟上級首長反映呀，這么多娃兒不能讓他們沒書讀，不然太可惜了。”顧卿卿把毛巾重新掛了回去，嘆了口氣。

        她們顧家的哥哥們都讀完高中了，阿爹和叔叔們也都讀過初中，雖然沒讀完，起碼認字。

        阿爺當初就是沒讀過什么書，大字不識幾個，才給她哥哥們取狗剩狗蛋。

        楚岱點點頭，“這件事我會好好跟指導員說的。”

        倆人進了屋，楚岱剛要揭開飯盒蓋，顧卿卿就把鍋里的海鮮盛了出來，老大一盆。

        楚岱手上動作稍微一頓，“張塔不是送過來一條魚嗎，咱們家這些菜也吃不完，魚容易死，要不送過去給許念？”正好這盆海鮮讓趙澤分擔點。

        顧卿卿沒有遲疑，直接端著盆往門外走：“那你把飯盒提上。”

        看來她也是對自己的手藝毫無信心，要是真吃出了問題，最起碼身邊有個軍醫。

        男人輕笑一聲，長腿一撐地面，起身把飯盒蓋上，拎著跟在她身后。

        趙澤剛從食堂打了飯回來就碰到這夫妻倆，看到顧卿卿手里那一大盆，他皺眉問：“你們小兩口這是要干嘛？走親戚？”

        不怪他這么說，顧卿卿手里端著一大盆煮熟的海鮮，楚岱左手拎著飯盒，右手提了個桶，里面有一條石斑魚。

        “就是你這個親戚，”楚岱下巴微抬，指著院子門口：“趕緊的推門。”

        趙澤看著顧卿卿那張笑靨如花的臉和她手里的海鮮，心里特別無語。

        姓楚的你這是故意拉我下水。

        知道許念吃不了海鮮故意端過來，就是等著他呢。

        跟著他進了院子，顧卿卿四處看了看，和她們的沒區別，格式布局都一樣，外面也是一張石桌幾個石墩，然后兩根木樁上搭了條竹竿。

        進了屋子，擺設墻面全部一樣，都是統一的。

        許念見他們來了，除了意外還有幾分欣喜，“卿卿你怎么端了這么多過來？快坐。”

        幫著顧卿卿把海鮮盆放桌上，她拉開椅子和顧卿卿一起坐了下來。

        看著楚岱把水桶放一邊，顧卿卿笑瞇瞇道：“你不是不能吃蝦和蟹這些寒涼的嘛，就給你送條魚過來，昨天那個小男孩一大早就給我送來的，我們吃不了，想著給你補補。”

        趙澤把飯盒打開，飯菜給許念放跟前，瞥這老大一盆海鮮，他嘴角抽搐，這得竄一天稀吧。

        想給自己搏一線生機，他說：“早上我聽你們說是昨晚煮的，忘吃了，現在才吃？不會餿了吧。”

        “這天氣怎么會餿。”許念接過他遞來的筷子，搖頭道：“卿卿一片好意，你不吃我吃。”

        顧卿卿笑瞇瞇看著他：“吃吧，趙哥，有我和楚岱陪你呢。”

        楚岱拉開椅子，雙手環胸坐那兒，好整以暇睨著他。

        趙澤不得不坐下來：“……”

        這對喪天良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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