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張老師的話,  喻營長沉默片刻，然后對兒子說：“道歉。”

        小旭沒有猶豫，癟著嘴小聲道：“我錯了。”

        喻營長眉心緊鎖：“大點聲聽不到嗎？錯了就認,  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有什么事就當面說,  背后講的都是孬種！”

        “沈綏，對不起我錯了！”他扯著嗓子又喊了聲。

        “姜指導員，你看現在可以了嗎？”喻營長沒有接姜勝遞的水杯，嗓音很沉。

        姜勝擰眉：“喻營長，這是道歉的問題嗎？你們家怎么教育孩子的？都是軍屬子女，怎么能講出這樣的話！”他手指猛然扣了兩下桌面，發出悶響。

        門口那一堆建設兵團的人也不樂意了：“喻營長，大家都是當兵的,  別的不說,  開口閉口就教小孩咒人死,  你們家長怎么教的？”

        喻營長冷眼瞧他：“那你想怎么樣？”

        “端正自己的思想態度，管好自家孩子,  都是戰友，不說在戰場上互相擋刀,  起碼不要說這些戳心窩子的話。”

        “不提楚家為國家做出的犧牲,  單說沈綏這孩子他爹是烈士，同為戰友不照顧一二也就算了,  這樣說一個孩子,  換你死在敵人的炮火下,  留下一個小旭,  你的戰友不幫扶反而任由自家的孩子欺負他,  你怎么想？！”

        “喻營長,  不要讓英烈死不瞑目，讓活著的戰友寒心。”姜勝言盡于此，畢竟他也不是上級首長，言辭也不能太激烈，免得說他偏幫楚岱，拉幫結派。

        “姜指導員你怎么能這樣舉例呢這不是咒我家……”魁梧軍嫂的話還沒說完，喻營長一個眼神過來，她吶吶閉嘴，老實站到他身后。

        喻營長直接把兒子抓到沈綏面前，說：“誠懇道歉，再有下次，我打斷你的腿。”

        小旭身子有些發抖，他性子隨他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

        于是他老老實實彎腰鞠躬：“沈綏同學，我錯了，我不應該說這些話，我替我自己和我娘一起向你道歉，楚家嬸嬸，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說了。”

        他聽完姜勝的話也覺得是自己不對，另外兩個都是和他玩得好的，他們的娘也是魁梧嫂子的朋友，現在喻營長都開口了姜指導員還說出這樣嚴厲的話，當然不會繼續裝什么都沒聽到。

        三個孩子都老老實實道了歉，顧卿卿也不好再追究，就是心里堵得慌。

        總算知道為什么男人有時候回家臉色不好，但是看到她又馬上收斂了，是不想她知道部隊里這些糟心事。

        就算是陸中兵團和建設兵團都有點互相看不上，更別說其他沒接觸過的地方部隊，這么多人湊到一塊難免有摩擦。

        跟姜勝張老師還有兵團里的哥哥們道了謝，她把沈綏送到南區一號樓繼續上學，心事重重回了院子。

        楚岱一手抱一個也沒顯示吃力，見她回來了，眉眼間還有沒散的郁氣，眉梢微挑，等小女人先開口。

        果然，顧卿卿看到男人就覺得特別委屈：“這都什么人啊。”

        楚岱下巴微抬，“去房里，仔細說說。”看來她這出去一趟又是遇到什么事了，不過從她主動提起要送沈綏去學校，聽著就知道沒那么簡單。

        顧卿卿點頭，跟著男人進了房，夫妻倆坐在床邊，她接過男人懷里的年年，俯身親了他一口。

        聞著兒子身上的奶香味，心里的郁悶散了不少。

        “你們平時和喻營長是不是經常鬧意見？”

        “嗯。”男人顯然沒想到她會這么問，部隊里的事她很少管，他和顧青烈趙澤他們聊軍事的時候，她也從來不插話。

        顧卿卿嘆了口氣，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都跟他說了。

        “你想下島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對于建設兵團這種經常在前線作戰的部隊來說，更適合直來直往單刀直入，這種涉及太多東西的真的太消磨斗志了。

        “也有一點。”楚岱誠實道：“和喻世關系不好有一方面是因為我比他先上島，等軍事基地建成我難免和他因為軍職對上。”

        顧卿卿能理解，“喻營長這個人有那么一點不可理喻，但也不是十足的壞人，就像今天阿綏的事，聽完姜指導員的話他立馬讓小旭道歉，我覺得這事他可能并不知情。”

        “沒有十足的好人和壞人，看你怎么分了。”楚岱摸了下旁邊奶瓶的溫度正好，塞到團團嘴里，說：“在戰場上他是個合格的戰士和戰友，姜勝可能不知道他曾經不止一次替戰友擋過槍，不然今天也不會這樣說。當時是聯合作戰，大家并不熟，他完全是下意識的。”

        “換了我和他一起上戰場，我相信他也會替我擋槍，我同樣如此，私底下的意見不能帶到戰場上去影響大局。”楚岱略微靠著床頭，眉眼帶笑看著女人：“他這人立了不少功，留在島上當個團長也理所應當，不過兩個營需要磨合是真的，這一點到時候就交給張建設去頭疼了。”

        他已經接到軍區的命令，軍事基地建成后調到海軍指揮總部，張建設到時就會接替他在營部的位置。

        等上頭的任命下來，喻世和張建設就是正副兩把手，到時候需要磨合的地方更多。

        楚岱如果現在主動磨合不僅是搶了張建設的機會，而且還不合時宜。

        只有并肩作戰經過戰爭的洗禮，才能彼此認可對方的實力。

        真正成為榮辱與共的兄弟。

        顧卿卿聽完他的話，心里也有底了，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

        在戰場上大無畏的英雄私底下也有自己的劃算，所以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能片面去看一個人。

        但她嘴里還是嘟囔：“枕邊人這樣教小孩他不可能完全不管吧，他自己也有責任。”

        “嗯，我媳婦兒說得對。”楚岱左手抱著孩子右手拿著奶瓶，眉眼含笑看著她：“反正以后也不會和東西兩區的嫂子們有什么來往，明年春季咱們就下島了，這段時間我多關注一下阿綏，要是再有類似的流言，我親自去找喻世。”

        “好。”

        今天起得太早了，顧卿卿有些困，看著懷里睡著的孩子她打了個哈欠掀開被子上床：“我先睡會兒，中午懶得煮了，到時候你直接去食堂打飯回來。”

        “行。”

        顧卿卿抱著年年很快就睡著了，楚岱在想要不要去找張建設說一下兩個營隊的情況，但這人腦子有點軸，他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團團喝飽了打了個奶嗝，他有些嫌棄地把奶瓶挪開，再看懷里的小家伙，他已經睡著了。

        男人忍不住笑了。

        娘仨的睡相還有點類似，他盯著女人安靜地睡顏看了許久，然后也抱著大兒子進了被窩。

        中午不用他去食堂打飯，沈綏放了學自己拎了飯盒回來。

        紅燒排骨和清蒸海魚是出現次數最多的菜，還有一份涼拌海帶絲。

        兩個孩子白天睡得久，顧卿卿把他們抱到搖籃里也不用怕他們滾下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

        早上沒吃多少，和人吵架也心累，顧卿卿連吃了兩碗飯，一大一小對視一眼，知道她這是消氣了。

        “阿綏，上午學堂還有人在背后說你什么嗎？”她端著碗，囫圇不清問。

        “沒有。”沈綏咬了口排骨，然后說：“張老師告訴我，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可以先動手再找他，他說都是軍屬子女，做事直來直往更加好。”

        顧卿卿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這話聽起來像韓老師說的。”張老師是那種書生氣很濃的軍人，這種話從他口里出來，她有點不敢置信。

        楚岱把魚肉挑了刺才給她，“張老師說得對，男人不要婆婆媽媽的，有事直接動手，都是軍屬子女難免心高氣傲，他們都是認實力，今天你阿姐可以為你出頭，當然了，下次你也可以來找我，但這樣你永遠得不到朋友。”

        沈綏本來想說他不需要朋友，但是在秦老的教導下，他明白了沒有人會永遠是一座孤島。

        “我記住了姐夫。”

        吃完飯，沈綏收拾完桌子去樓上寫作業，顧卿卿坐在椅子上沒動，男人去櫥柜拿了罐蜂蜜出來，用保溫杯里的溫水沖給她喝。

        “我飽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男人的臉，搖搖頭。

        “那就待會再喝，你嗓子有點啞。”楚岱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長臂搭在搖籃上，一來一回推著。

        “好吧。”顧卿卿明顯有點不想喝，最近喝蜂蜜次數太多了，她覺得太甜，有些膩。

        兩人就這么安靜地坐著，目光同時落在搖籃里的兩個孩子身上。

        現在依稀能從他們眉眼間看出點男人的影子，顧卿卿捧著溫熱的搪瓷杯，砸吧嘴：“等他們再長大一點就能看到你小時候是什么樣的啦。”

        楚岱挑眉，看了眼她，說：“我小時候應該有照片，就是不知道收哪去了。”

        顧卿卿驚了，“你小時候是五幾年吧？那個時候就照了相？”

        “嗯，和我爹一起照的，他那樣子我現在還記得，挺不耐煩的。”是部隊里一個叔叔當時給戰友們合影留念的時候，順手幫他們父子單獨拍了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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