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漁欲言又止,  接觸到錢桂花的眼神，她掩飾眼底一閃而過的黯淡：“家里有事，他先回家了。”

        “哦。”她突然的沉默,  饒是顧卿卿這種粗神經(jīng)也覺得不對勁,  倒是也不好多問,  這是人家家事。

        在島上許念就跟她說過,  再親近的人也不要去管別人家事,  人家小兩口才是一起過日子的,  要是出了什么問題指不定還怪你。

        她深以為然，秉承這個原則，在島上過得也是十分滋潤，北區(qū)的嫂子們都和她關(guān)系親近。

        默默咬著饅頭，她突然覺得不知道該跟趙漁說些什么。

        錢桂花揉完面要去后院自留地拔蘿卜,  炸蘿卜肉丸是每年除夕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卿卿,  鍋里還有饅頭,  你想吃就拿,  嬸子先去扯點菜,  你跟小漁也兩年沒見了姐妹倆好好聊聊。”

        “行,  您去忙，不用管我。”顧卿卿連忙道。

        等錢桂花走了，趙漁明顯松了口氣，看了眼旁邊安靜吃著饅頭臉上映著溫暖火光的女人，咬咬嘴唇，她說：“卿卿,  我后悔了。”

        顧卿卿不解地看向她。

        趙漁苦笑：“其實我嫁的這個男人不錯,  工資全部上交對我也好,  是真的打心眼里疼我，你應(yīng)該也聽說了，他們家就他一個兒子。”

        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收不住了，趙漁心中暢快了些，繼續(xù)道：“他爹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和我爹挺像的，他娘慣會做面子功夫，平時逢年過節(jié)也會往我家拎東西，在外人面前也會夸我的好說她很中意我這個兒媳。”

        顧卿卿沒有出聲，只是靜靜聽著，就是擰起的柳眉證明心里沒有這么平靜。

        從阿娘三嬸還有桂花嬸自己的話里來看，小漁過得很幸福，她也由衷為好朋友感到開心。

        她和趙漁從小一起長大的，趙漁遺傳了她娘的性子，有點嘴碎，但是個直腸子，有什么好吃的也總惦記著她，姐倆打小野的不行，下河翻螃蟹上山挖竹筍爬樹掏鳥窩，什么事都干過。

        “但是回了家，她對我就沒這么熱絡(luò)了，坐月子的時候家里燉肉到我碗里就是筋筋扯扯，她自己還有兒子碗里就是老大一塊的肉，她還跟她兒子說給我的最多。”

        坐月子她是單獨在屋子里吃的，她男人要上班出去的早都是提前盛了吃，也不知道這些事。

        “有一次我說了他還不信，那天我沒吃，等著他回來給他看。”

        顧卿卿問：“那他是怎么做的？”

        “他后來也端著碗來屋子里吃，把肉都喂給了我。”提到男人，趙漁心里是滿意的，但很快又垮下臉：“他娘很快發(fā)現(xiàn)了，和他吵了一架，等他出去了還在我面前陰陽怪氣說農(nóng)村里來的比城里的還嬌氣，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

        顧卿卿聽完心里也窩著火，咕囔了一句：“怎么會有這么表里不一的人啊。”

        趙漁點頭：“她就是要面子，表面功夫做得很好，有時我跟他說他娘欺負我他還不信，那次看到了碗里的也說可能是不小心。”

        顧卿卿忍不住開口：“這有什么不小心的……”看到她懷里的小家伙動了一下，忍了忍又收聲。

        趙漁嘆了口氣：“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想在娘家過年清靜一陣的，他也陪我來了，昨天他娘裝病把他哄了回去。”

        “我實在不知道跟誰說了，我娘總覺得是我想太多小心眼太計較，卿卿，我現(xiàn)在壓根就不想回去了，前陣子他說年后廠里會分房子，我想著等分了房子再回去。”

        “那挺好的呀。”顧卿卿也為她松了口氣。

        趙漁點頭：“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不然太悶了。”

        顧卿卿笑：“我家離你這也不遠，想說話隨時可以過來找我呀，我會在家待個把星期，不過年初二得去我外婆家拜年待兩天。”

        “行，到時候？你可別閑我煩。”趙漁就是需要一個說話的人疏解一下，說出來了心里也舒服多了，誰家還沒點糟心事呢。

        況且很快就能和婆婆分開過日子，她心里也送快許多。

        錢桂花摘完菜回來發(fā)現(xiàn)閨女笑意吟吟在跟顧卿卿說話，眉眼間的郁氣盡散，有了幾分明朗。

        她心里嘀咕，“果然還是得有朋友說說話。”

        自從懷了孩子趙漁基本上就沒交過什么朋友，成天悶在屋子里，娘倆隔這么遠她也不好經(jīng)常去城里看她。

        見閨女眉開眼笑，她心里也舒坦，想著終于能過個好年，就是姑爺不在。

        對比隔壁顧家姑爺拖家?guī)Э谕�這邊跑，她這確實有點冷清了。

        不過誰知道是不是面子工程呢，外人也只能看看表面。

        和趙漁說了會兒話，抬手看了眼腕表，差不多是十一點了，她起身：“我先回家啦，今天還得早點燒水洗澡，下次再過來看你。”

        “行。”趙漁也不留她：“就算你不來看我我也要去找你的，你別嫌我煩就行。”

        “怎么會。”顧卿卿有點舍不得離開溫暖的火邊，想到家里還有兩個臭小子等著她，又覺得吹吹冷風不算什么。

        “趙嬸，我回家啦！謝謝你的饅頭，很好吃欸。”

        “再帶兩個回去吧。”錢桂花說著就要揭鍋蓋。

        “不用不用我家里也有，你們留著自己吃吧。”白面饅頭也是過年才能放肆吃的，她家經(jīng)常做的也只有玉米面饅頭。

        出了廚房，迎面而來的冷風讓她猝不及防，縮了縮脖子她趕緊往家里跑。

        “你這孩子怎么還是這么風風火火的。”時如霜抱著小外孫在廚房坐著，見顧卿卿莽莽撞撞推門進來，忍不住嗔道。

        “太冷啦！”顧卿卿坐到柴灶前挨著她阿娘坐下，圓潤的小臉不停蹭著時如霜胳膊，大大的杏眼和兒子澄透的眼睛對上。

        她朝兒子做了個鬼臉，把小家伙逗得眉開眼笑露出白白的糯米牙。

        小年年拍著小手嘴里嘰嘰哇哇個不停，顧卿卿也彎眸笑。

        “這哪是兩個小孩子，這是三個小孩啊，辛苦阿岱了。”顧財在炸丸子，笑瞇瞇道。

        顧卿卿吸了吸鼻子：“三叔，是馬蹄肉丸嗎？”

        “那可不，還有別的你聞聞，聞出來了三叔提前給你裝一碗嘗嘗。”顧財用漏勺把炸得金黃的丸子先撈出來。

        顧卿卿黑溜溜的大眼睛轉(zhuǎn)個不停，她又聞了聞，“蘿卜肉丸？”這是不可或缺的。

        “對，還有。”顧財自己先用筷子嘗了一個，火候剛好。

        “還有蓮藕肉丸吧！”她篤定道。

        “哎？”這回換顧財訝異了：“這個炸起來可聞不出來，平時咱們家也很少弄這個，你這鼻子真不得了，比大米還靈了。”

        顧卿卿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三叔這是貶還是夸，“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在院子里看到削了的蓮藕皮了。”

        “難怪。”顧財愿賭服輸，裝了滿滿當當一碗遞給她：“小心燙啊，把嘴巴燙起泡了這幾天可吃不了好菜了。”

        顧卿卿嘿嘿笑：“知道啦！”

        見她吃得香，小年年嘴角有口水流下來，顧卿卿一本正經(jīng)道：“這個我們年年寶貝可不能吃，得讓三外公給你蒸點紅棗肉餅湯才行。”

        “放心，蒸在鍋里了，現(xiàn)在差不多可以了。”顧財揭開旁邊的鍋蓋，里面有兩個小瓷碗，肉餅湯上浮著兩顆紅棗。

        他一點也不怕燙，直接用手把瓷碗端了出來放灶臺上愣著：“團團在阿岱手里，你待會兒把這一碗送過去，咱們大人中午晚點吃，別餓著孩子。”

        “得嘞。”顧卿卿往阿娘嘴里送了個肉丸，又烤了會兒火，一手端著紅棗湯一手端著剩下的肉丸：“阿娘我去看看團團，年年的湯你來喂呀。”

        “行，不用你操心。”時如霜應(yīng)道，看著小外孫子嘴邊晶瑩剔透的口水，她忍不住笑了，端過灶臺上的肉餅湯，圈著年年的胳膊端著碗，另一只手握著調(diào)羹：“別著急呀乖乖，我們年年也有呢。”

        顧卿卿在樓下沒找到父子倆，端著碗上了樓，果不其然，男人盤著腿坐在床上，腦袋懶洋洋地抵著床板，小團團在阿爹懷里扭來扭去，時不時送上一個濕糯的親親。

        男人頂著一臉口水，很是無奈。

        顧卿卿坐在床邊，挨著父子倆：“哇，都說兒子和阿娘親，我們家這兩個小家伙明明更喜歡阿爹欸。”

        說著，她隨手放下湯，用短竹簽戳了個丸子遞到男人嘴邊。

        男人張嘴咬下，喉結(jié)緩緩滾動。

        小團團眼巴巴看著阿娘，張開小嘴：“肉~肉！”

        雖然只會說疊字，但是小奶音可愛極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顧卿卿又慢條斯理戳了個肉丸子慢悠悠往小團子眼前送，在他滿臉期待的表情中，又塞到了男人嘴里。

        “……！”小團團癟癟嘴，眼角泛起淚花，委屈巴巴地看著阿爹，在看到男人嘴角有一點香酥的肉渣后眼前一亮，小嘴慢慢地朝男人湊過去。

        顧卿卿看著兒子鬧，眉眼間笑意盎然，見男人漫不經(jīng)心垂著眸子看著小家伙，她思緒一動，俯身搶在兒子前面，親了親男人唇角。

        小團團看到阿爹干凈的嘴角差點沒繃住，顧卿卿火上添油，意猶未盡吧嗒嘴道：“真香。”

        “……哇嗚~”小家伙終于憋不住，撅著屁股趴在阿爹肩上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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