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月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就是覺得這個娘家嫂子臉皮太厚了，每年來咱們家打秋風，我給侄子紅封理所應當,還得拖累你也給一份,她就是個貔貅,有進無出。”

        她生了時重山,娘家人過來看,王秀英也沒給過紅封,反而是她這邊處處不落。

        何秋水笑了笑：“沒事，怎么說她也是你娘家人，趕緊進去吧，外頭這風吹得我發顫。”

        堂屋里，本來想打主意的何秋水娘家人也沒再提這茬,這都明了了，人家就是外甥女婿來幫舅舅表哥的,你們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想都別想。

        “阿岱，讓你看笑話了。”時連采抹了把臉坐下，他媳婦人好，老丈人丈母娘也不錯，大舅哥也還行，就是這個嫂子一言難盡。

        楚岱搖頭而笑,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心上。

        每個人家里多多少少有這種想把好處都往自己懷里攏的親戚，好在顧家沒有。

        顧家人從來沒有想從他這得到什么,只關心他對卿卿好不好。

        下午三點多，周書記帶著其余幾人過來了，他和楚淵去了里屋單獨說話。

        斯斯文文戴眼鏡的財務部長和拿牛皮本的小武則是在和顧金聊天。

        楚岱和時輕舟說好之后,去找顧卿卿了。

        “阿爹爹~”小年年看到他來了，小腿飛快奔向他，眼睛笑成彎月牙兒。

        男人單手把他撈起，小年年在阿爹溫暖的懷里蹭了蹭，最后埋頭在男人頸窩，聞著阿爹身上香甜的味道。

        小團團在和時重山玩，兩個小家伙只差一歲，團團得叫時重山一聲表舅。

        見弟弟在阿爹懷里蹭，他也拋下小表舅跑過去，抱著男人的腿，小手想去夠他的衣擺。

        阿爹的衣兜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糖糖！

        腿上纏一個手里抱一個，顧卿卿看了覺得有些好笑，接觸到男人求救的目光，偷笑著上前解救他。

        “媳婦兒。”他出聲。

        “欸？”顧卿卿抱起小團團，哥倆一個在阿爹懷里一個在阿娘懷里，兄弟倆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個不停。

        “伸手。”

        顧卿卿右手抱著小團團，伸出左手。

        剝了殼的瓜子仁倒進她細嫩的掌心，她眼底有驚喜溢出來：“給我的呀。”

        “是啊，不然還能給誰。”楚岱低聲一笑，余光瞥見她懷里的小團團嘴角有口水流出來，用指腹拭去大兒子嘴邊晶瑩的口水，好笑道：“這是給阿娘的，不要惦記了。”

        小團團癟癟嘴，但也乖乖的不動，就是嘴角的口水沒停過，眼巴巴地看著。

        顧卿卿看著大兒子這饞貓樣抱著他坐下，把小家伙環在懷里，捻了顆瓜子仁掰碎，塞到大兒子嘴里。

        “平時也沒少了你們零嘴兒呀，怎么見點東西就饞呀。”

        男人挨著她坐下，小年年也探著身子要去吃瓜子，他拍了下兒子的小屁屁：“真是兩個討債的。”

        自從有了這兩個小家伙，他媳婦兒每天的心思都耗在哥倆身上了。

        “還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顧卿卿又把掰碎的瓜子仁遞到小年年嘴邊：“阿娘她們還問我什么時候再生一個，還是算了吧，家里這兩個折騰的不行，要是第二胎又是雙胎……”

        她不敢想象，只覺得生活晦暗無光。

        楚岱略微往后靠，抵著椅背，輕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你男人了。”

        顧卿卿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才明白過來他這話什么意思，稍微側身，上下打量他。

        結了婚他好像還比以前瘦了些，也不怪小阿侄覺得家里的伙食都是被她吃了。相貌沒什么變化，一雙星眸熠熠生彩，結了婚他整個人的氣勢沒有那么外放，收斂了些。

        可能也是在家人面前才這樣，她不太清楚，很少見過他在部隊里是什么樣的。

        現在他臉上總是帶著笑，和顧家人時家人講話都客客氣氣的，對兩個小家伙也很有耐心。

        真要說起來團團年年更親近阿爹一些，只有餓了才往她這邊拱，現在奶也戒了，每天喝奶粉，軍區那邊的鮮奶估計也囤了不少，回來好幾天了。

        他被黑褲包裹的長腿很自然地挨著她大腿，眼神坦蕩接受她的巡視。

        顧卿卿清咳一聲，“你說要把小舅和表哥弄到國營醬油廠去，能行嗎？”

        “行啊，”楚岱笑了下，“不是很難的事，中午蛋羹你沒吃吧？”

        顧卿卿茫然點頭。

        她又不是愛跟孩子搶吃食的大人。

        “醬油釀的很不錯，這手藝去了國營廠都能當師傅，有真本事的人就算走后門進去也沒人說什么，上面的領導自然會護著。”

        他語氣平淡，沒有絲毫炫耀的意思，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楚家根基雖然在南陽，人脈還是很廣的，有時候不需要自己去提，和咱家們有些淵源的知道他們是我們的親戚，也會主動把事情辦好。”

        “這些都是阿爹積攢下來的嗎？”

        “是。”楚岱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認：“除了當爹不行，他在其他方面還是很厲害。”

        顧卿卿撲哧樂了。

        小年年吧嗒著小嘴，嘟嘟囔囔道：“阿爺！”

        阿爺最疼他跟哥哥啦！會給他們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不像阿爹，只知道先給阿娘。

        時重山聽到表姐表姐夫在說話，也慢悠悠過來，趴在旁邊的椅子上，手從搪瓷盤子里拿了塊地瓜干塞嘴里。

        顧卿卿看到他胖乎乎的小臉和一鼓一鼓的腮幫子，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然后感慨道：“也不知道他平時吃的什么，這么肯長。”

        “還能有啥，也就是麥麩饃饃土豆泥嘛。”高海月端了兩杯姜茶進來，“這天太冷了，你們喝杯水暖暖身子。”

        “謝謝舅媽。”楚岱單手接過，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是我要謝謝你才對，阿岱，你小舅這輩子也沒什么本事，只會下地干活，回來了再跟著爹娘釀個醬油，以前我們哪敢想能去國營廠工作啊，現在你小舅能去國營廠，以后重山大了也有出路……”

        說著，她眼眶微潤，只覺得這么多年總算是熬到頭了。

        她娘家有些堂姊妹，總是明嘲暗諷說她嫁到豐收生產隊這么個鳥不拉屎的窮地方是自己找罪受，堂嬸們也經常在她娘面前攀比炫耀，說閨女女婿對她們怎么怎么好，每次回家都買麥乳精水果罐頭肉罐頭，還說自家女婿多有出息。

        她每次回娘家聽著堂嬸們當著自家男人的面說這些都覺得血往頭頂上涌，偏偏自家男人是個傻的，也不開口反駁，任由她們說。

        她都心疼他。

        之前嫁到時家就是看中時家家風好，時連采這個人厚道老實，在村子里也沒有壞名聲。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沒有錯，時家公婆待她都挺好，和嫂子何秋水雖然有時候會有點摩擦，大部分還是挺融洽。

        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么平平淡淡過去了，沒想到小姑子爭氣，男人是生產隊的大隊長，兩個兒子在部隊，女兒嫁了個軍人世家。

        她們這些近親也能跟著沾沾光。

        楚岱看到她臉上的情緒變化，只是笑著說：“是舅舅自己有這個本事。”

        高海月已經聽他說了幾次這套說辭了，現在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能去國營廠的有幾個？把這份感激壓在心底，她又和顧卿卿聊了幾句養孩子的事，然后抱著兒子去了廚房。

        把空間留給一家四口。

        周曼和何秋水還有時如霜都在廚房，時如霜說了些平時在家的趣事，錢桂花經常來串門，每次都能帶來整個村的八卦。

        什么村頭張家曬在外面的被子丟了其實是被野狗叼去搭窩了，還有誰家閨女說過不下了硬要離婚，現在生產隊集體經濟好，她寧愿在隊里出工賺工分。

        包打聽的稱呼可不是白來的。

        周曼笑著說：“你啊，現在日子倒是舒坦了，以前不是不愛聽這些瑣事嘛？不過你們大屯子村現在是搞得不錯，除了下地還能去摘棉花苧麻搞紡織。”

        無敵生產隊很多小伙子一年收入比在城里國營廠的學徒還高，像顧雄他們這種能干的，甚至能有一級工的收入。

        “顧家的日子過得是很紅火，”何秋水把鍋子都清洗干凈，說：“顧家男丁多，都是壯勞力，下地掙得工分都很了不得，除了你們家老四，其他三家都有孩子在部隊，這生活越過越有盼頭。”

        軍人現在地位很高，不說別的，找媳婦兒就是個天大的優勢。

        “你之前還愁輕舟的事呢，等他進了國營廠，不也好找了？”時如霜笑著打趣。

        豐收生產隊這邊太荒了，每年的糧食壓根不夠吃，時家還幸虧是顧家那邊送糧過來救濟。

        很少有姑娘愿意嫁到這邊來，媒人介紹的時候，一聽是豐收生產隊腦袋直搖。

        就連本村的姑娘都千方百計想著嫁出去。

        “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去，”何秋水一點也沒有兒子即將離家的擔憂，反而巴不得他趕緊走：“要不你幫我問問阿岱？”

        “成啊。”時如霜一口應下。

        高海月抱著兒子進來，挨著小姑子坐在爐邊，見她有點悶悶不樂的，周曼和何秋水對視一眼，斟酌片刻開口道：“老二媳婦，你們明天也沒事，帶著重山回趟他外婆家拜年吧。”

        高海月有些為難：“今天我嫂子……”王秀英回了家還不一定怎么告狀呢。

        “你爹娘也疼你這個女兒，不會這么不講理的，正好如霜她們帶了這么多東西來，我也吃不完，你們妯娌分了提去娘家吧。”

        何秋水和高海月聽明白了，婆婆這是要給她們做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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