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昏暗的走廊安靜幽深，偶爾有某個班級傳來老師講課的聲音。
易冰把晾在窗臺上的書拿起來，慢條斯理地說：“我講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我自己看錯了人，你也不值得我跟你交朋友。”
“我不會和別人說，但是希望你以后做人可以真誠一點兒。”
林溪垂著頭，臉龐隱沒在陰影里，看不清什么神色。
她一句話沒有再說。
片刻，腳步聲漸漸走遠(yuǎn)，走廊重新歸于安靜。
“林溪。”
“林溪！”
同班的男生在籃球場上喊了兩聲，林溪才聽到，她迷茫地看過去，看到男生的嘴似乎動了動，說了句什么，但是她卻聽不清楚。
她現(xiàn)在耳鳴的很厲害，仿佛有人在不停的尖叫，哀鳴，在她耳邊。
有人指了指她的腳邊，林溪低頭，才看到自己旁邊有個籃球。
她抿著唇把籃球給他們遞過去，男生接過，看清她的臉色，頓時愣了一下。
“你……”
林溪卻仿佛沒聽到一樣，轉(zhuǎn)身就走了。
右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林溪身體僵住，猛地震了一下。但是那人好像等不及她轉(zhuǎn)身，就自己探出一只手出來，從她背后遞上來一杯熱奶茶，草莓味的。
“是我。”少年清潤的聲音響起。
“溪溪，給。”
那只手在她面前停留了很長時間，林溪機(jī)械地接過，手指感受到溫?zé)岬臏囟龋路鸨粻C到，睫毛顫動幾下。
“最后一杯，被我買到了！”季星陳語氣很得意，眼睛都彎起來，笑意吟吟的樣子。
但是在看到她的臉的時候，他嘴角的笑意立刻收斂，“你怎么了？”
林溪迷茫的抬眸，在季星陳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臉色青白的像是剛生過一場大病，黑白分明的眼底冷漠不帶人氣，在白光下像個沒有情緒的行尸走肉。
“怎么不說話，你怎么了？”季星陳語氣加重，又問了一遍。
“我沒事。”林溪說了句。她現(xiàn)在提不起力氣，撐著身體就要繞開他繼續(xù)往前走。
被季星陳按住肩膀，他的眉頭徹底蹙起來。
“林溪！”
他第一次這樣叫她的名字，黑眸死死盯著她，卻又突然放輕了聲音，柔聲道：“是生病了嗎，你臉色很不好。”
林溪聽清他說的話，想搖頭反駁說不是，可是一張嘴，一股反胃的感覺順著喉嚨涌入食道里，她迅速捂著嘴，尋了個最近的垃圾桶捂著胸口干嘔起來。
季星陳眉頭擰著，臉色很難看，一旁籃球場的人注意到，有人遠(yuǎn)遠(yuǎn)送來一瓶礦泉水。
他擰開瓶蓋，把林溪的長發(fā)用發(fā)圈綁好，等她好點兒的時候，又拿著水給她漱口。
做完這一切，他抿著唇，盡量自然地說：“我們?nèi)メt(yī)院看看好不好。”
頓了頓，他又補(bǔ)了一句，像是在哄她：“溪溪是不是吃壞了，我們拿點藥就回來，很快的，好嗎？”
林溪沒看他，搖頭，“不用去醫(yī)院。”
她語氣平靜下來。
“我沒事的。只是剛剛聽到了關(guān)于某個人的事情，有點犯惡心而已。”
他們今天晚上沒有上晚自習(xí)，周溫雅在看到林溪臉色的時候當(dāng)場就批了假，讓季星陳陪她回家休息。
黃昏時分的影子拉的很長，在小白樓門口，季星陳說：“去我家吧。林阿姨不在家，去我家休息，你在我房間睡一會兒，等林阿姨回來我就叫你，好嗎？”
季星陳的臥室里開著暖氣，林溪蓋著被子，已經(jīng)睡著了，她似乎在夢里也不太安穩(wěn)，眉心微蹙著，像是夢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季星陳把床頭的燈調(diào)暗了一點兒，他坐在床邊，盯著林溪的臉看了很久，僅剩的一點燈光把他的影子拉長，灑在墻上，直到手機(jī)在書包里嗡嗡震動，他才像是剛回過神，抿著唇站起來。
——查到了。
有人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
他垂眸看著，不過幾秒，那頭又發(fā)過來一條，這次的字?jǐn)?shù)明顯多了幾行，季星陳盯著手機(jī)很久，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終于看完，面無表情地關(guān)掉了手機(jī)。
林罄是九點多的時候回來的，她上班沒時間看手機(jī)，下班的時候看到消息才心急火燎地趕回來。
林溪坐在自己家沙發(fā)上，她睡過一覺，現(xiàn)在精神許多，臉色已經(jīng)沒有下午那么蒼白了。
神情也安靜下來，除了嘴唇有些發(fā)干，她幾乎已經(jīng)恢復(fù)成了之前的樣子。
林罄卻說：“再找沈大夫給你看看，好嗎？”
“我已經(jīng)沒事了。”林溪動了動嘴唇，“媽，別擔(dān)心。”
林罄沒聽她說，她開始穿外套，“不行，還是去看看才放心，我給沈醫(yī)生打個電話……”
手一下被林溪按住，林溪安靜的注視著她，目光平和。
“我真的沒事了。”頓了頓，她又補(bǔ)充，“不會再變成以前那樣的。”
林罄的眼瞬間紅了，甚至她的手都開始抖。
“可是你小時候，變成那樣之前，就是下午的那個樣子啊。”
這么多年過去，林罄都還能記得當(dāng)初她一身血從那個人手里爬出來，推開門卻看到林溪的恐懼。
那時候的林溪就睜著眼睛，眼神放空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懷里抱著一只娃娃。
她看到林罄滿身的血，四歲的女孩眼神一點一點灰敗下來，她沒有哭，但也沒有張嘴喊一聲媽媽。
林溪四歲那年的最后六個月時間，林罄再也沒聽到過她叫一聲媽媽。
林溪上前抱住她。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已經(jīng)比林罄高出了一大截，她把林罄抱在懷里，輕輕拍打著她的背。
林溪嘴角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清淺的笑，她把臉埋在林罄頸窩里，像笨拙的孩子，遲鈍的朝大人撒嬌。
喃喃道：“不要再去麻煩沈醫(yī)生啦，媽，你抱抱我吧。”
林罄硬要林溪在家里待了三天，給她請了病假，她自己也請假在家陪著。
等到林溪再去學(xué)校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一周了，第一節(jié)課后，易冰突然過來，敲了敲她的桌子。
“周老師讓你去辦公室一趟。”她說。
林溪點頭，繼續(xù)低頭收拾桌面上的書，收拾完后，她才站起來，越過易冰，徑自朝教室外走。
易冰立在原地靜了兩秒，隨后面無表情地離開，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課間走廊上的人很多，林溪正朝辦公室走，突然被叫住。
是徐陽。
他周身有些低靡，嘴角青了兩塊，臉上也青青紫紫，弄了好多塊印子。
像是被人打的。
徐陽摸了摸嘴角，垂著眼，叫住她卻也不說話，無端沉默下來。
還是林溪先開口：“有事嗎？”
片刻，徐陽道：“對不起。”
“什么？”
徐陽終于抬起眼睛來看她，只不過目光有些躲閃。
“你……那天下午的事情，是我無意當(dāng)中說出去，被你們班同學(xué)聽到了。對不起。”
下節(jié)課的預(yù)備鈴聲響起，走廊上的同學(xué)開始往班里回，經(jīng)過時會好奇地打量他們一眼。
林溪頓了頓，冷淡地說：“我知道了。”
說著她轉(zhuǎn)身就走，甚至都沒問他是怎么知道的，毫不關(guān)心。
徐陽怔怔地看著她走遠(yuǎn)的背影，很久沒動，身邊走過來一個人。
褚嵐有些惱怒地：“你跟她道什么歉？”
徐陽皺了皺眉，“你不需要問。”
說完他要走，被褚嵐叫住。
“你是不是喜歡她？！”
徐陽眸光黯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低聲承認(rèn)：“好久了。”
他苦澀地笑了笑，“可是我沒有資格了。”
不知道是從誰那里開始傳的。
林溪會在路上受到別人的打量，是那種驚訝的，不解的，還有疑問的視線。
有一些閑言碎語在高一教學(xué)樓里傳開。
季星陳冷著臉出去過一趟，后來林溪就再也沒聽到過那些聲音。
但是這樣的視線是瞞不住人的。
林溪找了個機(jī)會，單獨(dú)的時候，她問：“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季星陳看著她，沒說話。
那天下午，易冰問林溪，如果季星陳知道了，會怎么樣。
林溪一直沒有告訴他，就是怕到時候的結(jié)果，會不怎么樣。
交朋友的話，林溪才知道，這些她不愿意提及的東西是很重要的，會有人在意，然后因為這些東西決定要不要跟她做朋友。
林溪不在意，如果被別人介意，那她可以一直一個人。
但是季星陳是不一樣的。
林溪從來沒有過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嘗到過害怕失去的滋味。
季星陳歪著頭看了她半天，嘴角翹起來，然后微微彎腰對上她的眼睛。
“我早就知道了。”他說。
林溪一怔。
“上六年級的時候，林阿姨和我媽聊天，我聽到的。”
“又有什么關(guān)系。”季星陳彎著眼睛，“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的事情我都不會想起來，所以為什么要在意。”
“那些不相干的人跟我們沒有一點關(guān)系，所以不要怕。”
季星陳彎起眼睛，像小時候那樣說，“我早就說過我們以后會一直在一起啊，溪溪忘記了嗎？”
林溪沉默半晌，然后說：“沒忘。”
“我沒有在意那些事情，別人如果因為那個人的事情對我產(chǎn)生看法，我一點都不在意。”
“我只是，單純不想聽到關(guān)于那個人的事情罷了。”
她說完這句，有幾顆人頭從門口探出來。
“所以這是好了？”李順耳在最底下說。
周允言的頭在他上面，“是好了吧。”
他們大搖大擺走進(jìn)來，李順耳找了張桌子趴著，“終于不用在低氣壓的班級里上課了，說真的，影響我學(xué)習(xí)都。”
“你還學(xué)習(xí)啊？”
李順耳不服氣地想反駁些什么，突然又發(fā)現(xiàn)自己沒什么好反駁的，于是作罷。
他改了話頭，對林溪說：“我們交朋友又不看這些。”
話開始的有點突兀，周允言看了他一眼，沒拆臺，反而接了上去。
“所以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們相處當(dāng)中就知道了，我們有眼睛，不用聽。”
李順耳點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
“都是高中生了，我們很成熟的，交朋友合得來就好了。”他又補(bǔ)了一句。
兩人說完這番話，也沒想著林溪能有什么反應(yīng)，就吵吵著餓，要去吃東西。
林溪抿著唇，看著他們，半晌說了句謝謝。
“誒不用謝不用謝。”李順耳擺擺手，“我們?nèi)コ燥埩耍銈z有話慢慢聊，回見！”
教室里又剩下兩個人。
季星陳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林溪看了他一會兒，問道：“徐陽的臉，是你打的嗎？”
季星陳承認(rèn)的很快，他黑眸沉沉，對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的極為認(rèn)真。
“誰也不能欺負(f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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