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堂里，顏霖愁眉不展。

        蕭明本身就是一個勁敵，如今再加上血盟，他們別說贏，就是全軍覆沒，也只是早晚的事。

        先前的分堂牌子，早就被蕭家摘下，換成了百善堂的牌子。

        蕭明是想東山再起，或者說，他已經東山再起了。

        現在他們那么強大，明明很輕易的便能殺死他們所有人，可蕭明就是沒有，他將百世堂的人困住，將他們當成玩物一般，放在臺上供人玩賞。

        看著顏家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撞，蕭明的內心別提有多暢快了。

        蕭明和血盟魔盜的到來，將這原本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清輝鎮，變成了人間地獄。

        那外出擺攤的小販，也是早早的收起了攤子。

        血盟的人，燒殺搶掠，就因為清輝鎮與附近的村莊沒有朝廷管轄，他們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有了嗜血之心的豺狼虎豹，吃起人來，是不會吐骨頭的。

        百姓村民們唯一的依仗顏老爺子，也是在這一場對戰中節節敗退，現在的百世堂，里面的布衣弟子們，基本上都是傷痕累累，茍延殘喘了。

        “門主，我們該怎么辦？如果今晚蕭明這老賊再來這里戲耍一番，我們師兄弟的性命，只怕是都保不住了。”

        顏霖的臉上也布滿了傷痕，他萬萬沒有料到，形單影只的蕭明，竟然還有卷土重來的一天。

        “現在死在蕭明手上的人有多少了？”

        “今天的人數還沒統計，到昨天起，已經有二十余條性命毀在了蕭家老賊他們手里了。”

        顏霖充滿溝壑的臉龐滿是傷痛，雙眼緊閉著，里面的眼珠子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具體一點。”

        “鎮上的三人，我們會堂里的十二人，出云村的五人。”

        顏霖扶著身旁的劍緩緩的站了起來，步履蹣跚的走向了內堂，后面的人看著，也不敢上前打擾。

        顏霖進了內堂，將房門緩緩的關上了。

        這內堂里，放著的分明就是他家里之人的牌位，那眾多的牌位之中，還有著一塊小小的靈牌，上面寫著“胥兒之靈位。”

        顏霖將這臺上的十二塊靈牌都慢慢的挪了下來，看著他的背影，蒼老而凄慘。

        他用干凈的錦帕一遍遍的擦拭著靈牌。

        那渾濁的雙眼此刻掉不下來一滴淚，顏霖的心在滴血，顏霖感覺自己的四肢骨架都支撐不住自己這把老骨頭了。

        或許自己，真的老了吧。

        “嫣兒，我又要添一筆罪孽了。”

        老者的手細細的擦拭著靈牌，一邊苦笑著，段嫣兒是顏霖的發妻，也為顏霖育有三兒兩女。

        只是他們一大家子，都在許多年前，被大火奪去了性命。

        “嫣兒，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埋怨我的，我常年不在你們身邊，讓你們生活在邊界之地，才會被蕭明這匹夫鉆了空子，讓你們慘死。”

        “現在我也快到了這一步了，我馬上就可以下去陪你們了，到時候我呀，一定親自向你賠罪，好不好？”

        “嫣兒，我只是不甘心，你說蕭明這種壞胚子，老天爺怎么還會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

        “嫣兒，我好久沒有見到我們的孩子了，就連乖孫子胥兒，我現在也不記得他長什么樣子了。”

        “我還記得，胥兒小的時候，是那么的黏我，經常纏著我教他雕刻木偶，可我最后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已經不愿意靠近我了，他也不想要我這個爺爺了，是我錯了，為了成為毒師，將你們置于這么危險的境地。”

        顏霖將手中的靈牌放下，拿起了小小的那塊靈牌。

        “今天老夫給你們擦拭一下這灰塵，往后就再沒有機會了，今天我來，就是跟你們告別的。”

        “我顏霖一生問心無愧，頭頂天，腳立地，行的是端正的事，可就是唯獨對不起你們，沒有給你們應有的陪伴，讓你們整日擔驚受怕，最后還因為我葬身火海。”

        其實顏霖是可以逃走的，他的武功不熟，作為門主，又是一名毒師，若真的想逃，還是有些法子的。

        可是顏霖不能逃，這百世堂的布衣弟子，將顏霖看成了他們所有的希望，如果顏霖不在了，他們必定是難逃一死的。

        蕭明不就想要顏霖跪下來求他嗎？

        好，他跪，他去求他，求他放過百世堂的弟子，求他放過清輝鎮的百姓，求他放過出云村的村民。

        他顏霖活了大半輩子了，他不怕死，他只是不甘心死在這樣的人渣手上。

        之前蕭明曾在全鎮的面前說過，只要他顏霖三跪九叩，從百世堂一路跪到蕭家，他便可以將百世堂的弟子全部放了，還會不再亂殺無辜。

        顏霖將手中最后一塊靈牌擦拭干凈的時候，百世堂外面也響起了爭吵聲。

        一切該來的，都會來。

        “顏老爺子，我們求求你救救我們清輝鎮的百姓吧。”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們在這里求你了，我家小子當初只是想在百世堂里混口飯吃，沒想到會遭上這樣的大事啊，現在他還在蕭家地牢里關著，您老不能見死不救啊。”

        “顏老爺子，我們知道你在里面，你能聽到我們說話，我們前兩日也不敢打擾你，我們覺得，你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主，您活了這么久了，可是我家孩子還小，如果你不答應蕭家的命令，我家相公就出不了攤，那我們一家子，遲早被活活餓死啊。”

        “顏門主，你不用裝聾，這一切，是你惹起來的，你當初如果不得罪蕭家，他今天也不會如此發了瘋般的報復我們，現在清輝鎮發生的這一切，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外面的爭吵聲還在繼續。

        你看，這就是顏霖想要拼命護住的百姓們。

        他們害怕死亡，恐懼未知。

        他們爭著，吵著，完全忽略了這一年來，顏霖給他們做了多少的好事，讓他們能看得起病，能吃得上糧食。現在只是因為蕭明威脅到他們的性命，他們便要將對他們有恩的人推出來，為他們擋刀擋劍。

        這，便是顏霖要維護的人性嗎？

        人性這個東西，還真是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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