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漏出一線白光，投射在地面上，昭昭估摸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正午時分。但即使是到了天色最亮的時候，這里仍然灰黑一片。

        也許是陰天，也許是這里被遮得不見天光。

        昭昭在地上撿了塊石子，用力朝外一扔。

        石子咚地一聲落在地上，彈了幾下，隨著距離越來越遠(yuǎn)，聲音隨之變小。

        昭昭支起耳朵，細(xì)細(xì)一聽。

        石子滾動用時越長，代表這里越空曠，這石子滾了許久，也就是說，這里肯定很大。

        突然，石子滾動的聲音驟然消失，沒有任何余聲。不像被墻壁或者其他東西擋住，倒像是掉進(jìn)了什么東西里面。

        景懷瑜睜開眼，墨黑的瞳仁看向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怪了，長安城還有這么大的地方？”天子腳下，長安城寸土寸金，能憑空拿出這么大塊地方修筑房屋的，絕對非富即貴。

        “這里在地下。”他轉(zhuǎn)過頭，淡聲解釋。

        “地下？”難怪，要是誰買下長安城這么大一塊地，準(zhǔn)會被人察覺，也不至于一點消息都沒聽說過。

        景懷瑜拿起地上的木棍，在地上畫了一個圓，“這是東面，我們是從這里被送進(jìn)來的。”

        他又在圓旁邊畫了一條直線，“這是一條地下河。”

        這里墻壁和地面都極為濕潤，細(xì)聽還能聽到流水聲。除卻地下水，沒有其他的水源能夠帶來如此強(qiáng)的水汽。

        昭昭伸長脖子，借著燭光瞅了瞅，回想了下，“你說的對，不過你這畫得怎么那么抽象呢？”

        景懷瑜聞言，抬起眸，冷漠道：“還要我給你畫張山水圖？”

        昭昭嘿嘿一笑，“也不是不行。”就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景世孫的墨寶，她得裝個邊套個框好生珍藏起來，每日瞻仰著吸收吸收才氣才行啊。

        到底還沒忘記身上有正經(jīng)事，昭昭立即又正色起來。

        “這里關(guān)的肯定不止我們一個。”昭昭扒著牢門，警惕打量了眼外頭后，又退了回來。

        “我知道你武功高，等會兒人來了，你就這樣再這樣，聽到?jīng)]？”

        前者一本正經(jīng)，語重心長，后者面無表情，也不知聽沒聽。

        昭昭也沒執(zhí)著于他有沒有聽明白，啪得一聲躺在地上就開始吆喝。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哎呦，哎呦，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聲調(diào)恰到好處的顫抖，尾音拖得就和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

        嗓音生動形象，連昭昭自己都忍不住為自己的演技鼓掌。

        景懷瑜重新又閉上眼，干脆眼不見心不煩。怎奈這嗓音實在太磨人，穿透性又極強(qiáng)，耳里不塞十斤棉花堵不了這聲兒。

        不得不承認(rèn)，昭昭的嚎叫雖煩人但十分見效，不多時就有人堵著耳朵走了進(jìn)來。

        守門的一臉不耐煩，用力踢了下門。

        “閉嘴，嚷嚷什么呢！”

        昭昭眼中含淚，抓著鐵桿往門邊移動著。

        “大人，我，我今日吃壞了肚子，實在是腹痛難耐，您行行好，讓我出去方便方便吧！”

        “方便？”守門的嗤了一聲，“青天白日你做什么白日夢呢，還方便，給我好生待著。在我面前耍花花腸子，你當(dāng)我好騙？”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離開。

        “等等！”昭昭雙手攀住鐵門，無力地垂在地上。

        看他無動于衷，昭昭咬牙閉眼，說倒就倒。

        砰地砸在地上。

        “我說你還不依不饒是吧，是不是我不發(fā)火，你就把我當(dāng)”

        看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人，守門的也慌了，連忙打開牢房門。

        “不是，真有事兒？”

        他正欲探探昭昭的呼吸，景懷瑜如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他身后，右手朝他后頸猛地一劈，力道快準(zhǔn)狠。

        男子緩慢倒地，微微睜大的雙眼還帶著幾分不敢置信。

        昭昭坐在地上，長舒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

        “攤上我們倆，算你今天運(yùn)氣不好。”昭昭搖搖頭，跟看稀奇一樣看著倒在地上的人，“沒想到這群人里，還有這樣傻得清新脫俗的。”

        不過倒是正合她意。

        -

        地下無聲無息，地上卻與之相反。

        狂風(fēng)不停搖撼著草木，仿佛要將地上的一切催折席卷。屋頂上的瓦片被勁風(fēng)吹得不停翻動，似乎下一瞬就要墜落在地摔個粉身碎骨。

        天空被撕開一道口子，豁然大亮，緊接著一道驚雷劈下。

        “蠢貨！都是蠢貨！”王授一腳踹向地上的人，“滿長安的人你們不抓，倒是把兩個禍害一個不落全抓來了！誰讓你們抓的，誰他媽的給你們的膽子！啊？！”

        他踹了一腳仍覺不解氣，端起案上的茶盞朝地上狠狠砸去。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都怪小的眼瞎！都怪小的眼瞎！”他兩手不停抽自己耳光，身體戰(zhàn)戰(zhàn)兢兢比外頭的樹都抖得厲害。

        “饒命，我饒你們的命，誰饒我的命？！”王授連人帶衣拽起他，用力往地上一砸。

        “你們知不知道，現(xiàn)在沈家和景家在滿城找人，你們這些個蠢東西，是要把老子往火坑里推啊！”

        其中一人連滾帶爬匍匐在他腳邊，仰起頭，“大人，不如，不如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將他們兩人結(jié)果了。”

        “結(jié)果，信不信老子一刀把你結(jié)果了！”王授一巴掌扇過去，“你真當(dāng)沈景兩家像你一樣蠢？！長安城就這么大，你怎么知道就沒有看到他進(jìn)了咱們未名閣？”

        “那，那咱們把人放了？”

        “放了？”王授啐了聲，“你是嫌咱們被發(fā)現(xiàn)得不夠快？”

        他顫顫巍巍捂住被扇紅的臉，小心翼翼問：“那，那大人，咱們怎么辦？”

        王授按捺住又想踹人的腳，“你問我我問誰？！”

        豬都比他們辦事利落！

        王授臉都?xì)獬闪素i肝色，半晌才平息下來，“把人好生看著，要是人跑了出去，當(dāng)心你們的腦袋！”

        幾人還未答話，就聽見外頭傳來驚慌的通報。

        “大人，剛才抓的兩個人跑了！”

        “你說什么？！”

        —

        “再高點，再高點……”

        “不是，景嚶嚶你倒是踮踮腳啊，我夠不著——”

        昭昭艱難地往前探著身子，用了吃奶的力氣，但始終卻還是差那么一點。

        景懷瑜一臉鐵青，周身寒氣如有實質(zhì)。

        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自己竟然會有被人當(dāng)成工具的一天。

        拿他當(dāng)工具的人還十分不滿意。

        景懷瑜閉了閉眼，忍住想把她摔在地上的想法。

        她這是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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