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對峙
這是一株杉樹,樹下圍了好些人,兩人走近了些,聽到圈子中央穿出一個很稚嫩的抽泣聲,斷斷續續。楚葉聽不大清楚,但司馬瑾有武功底子,很快給了楚葉四個字:“賣身葬父。”
接著,司馬瑾很輕蔑地補了一句:“別以為會龜息法我就不知道人沒死,騙錢呢!不過那小丫頭哭得倒真是傷心,包不準就是被虐待被逼的!”
他義憤填膺,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很是興奮道:“不如我們為民除害,馬上沖過去,一刀砍死大惡人,再懸尸城門……”
楚葉搖頭:“若那人真是小丫頭的父親如何?只是騙些錢財,還罪不至此。”
楚葉知道司馬瑾有自己的堅持,此事他實打實地管定了,便道:“我有一個法子!冗^去吧。”
司馬瑾護著楚葉擠過層層人群,在最前方立定。面前一張破席子,席上躺了一個臉色干枯蠟黃的中年男人,胸口一點起伏也沒有,好像真的死了一樣。席邊跪了一個小丫頭,的確小——才四五歲的樣子,難怪賣不出去。
小丫頭梳了兩個小辮,臉上灰不溜湫的,眼睛很大,身上沒有什么肉,只一個勁地哭,手里有一張寫好的賣身契。
依照計劃,司馬瑾正氣十足地出列,往那小丫頭懷里拋了一錠銀子:“你跟我走吧!”
小丫頭拿著銀子愣了愣,然后“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一抹淚,啞聲道:“泥巴謝過大爺!請給泥巴三天時間葬父守孝,三天后,泥巴會……”
司馬瑾明顯被“泥巴”這個名字給震住了,立在風中把接下來的臺詞忘得一干二凈。楚葉在心里罵了句娘,無奈上前一步,半蹲下身,隔著席上的“尸體”與小丫頭視線相平:“這恐怕不行!彼馈!拔覀儍扇罩畠缺銜x開楓華城。當然我們買了你,不會阻攔你祭奠父親。”
小丫頭的眼睛又黑又亮,楚葉一面瞧著她,一面借著身子擋住身后人群,伸手不動聲色地點過“尸體”的穴脈。
如果沒有人解穴,男人將一輩子醒不過來,龜息就真的變歸西了。
楚葉把聲音放溫和些:“這樣吧,我們替你尋一處好地,立刻就讓你父親下葬,他生前歡喜什么,你告訴我們,我們一定盡力燒給他,算是補償,你看如何?”
小丫頭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
圍觀人群的議論聲頓時響了許多:
“哎呀!這幾位可是真正的善人啊!哪有人對買來的下人這么體貼的?更何況是個只會吃白食的小丫頭!”
“可不是嘛!這丫頭是走大運嘍!還有這男人,地下不愁,真是百世修來的福氣吶!”
“嘖嘖……”
小丫頭遲遲沒有表態,楚葉注視著她,放輕聲音,低緩柔和道:“如果你愿意,我們現在就葬了他,墳上壓千斤的巨石,樹高大的碑,讓他痛快地走出這個世界……”
小丫頭震了一下,突然猛地點了一下頭,又點了一下,“刷”地站起來,把賣身契遞到楚葉面前。
楚葉笑了笑接過來,隨意放入袖中,抬頭斜了眼司馬瑾:“雇人,下葬!
回來的路上,小丫頭一直有些魂不守舍。他們把男人埋在了后山,墳上罩滿了密不透風的山石,這程度,就是土地爺都給壓死了。
整個過程中,小丫頭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走的時候也是一步三回頭,好像不敢相信似的。
這事一辦就是大半天,午時一過,幾人都有些饑腸轆轆,楚葉肩上有傷,那小丫頭,也是常年沒吃飽飯的樣子,于是三人就在附近找了家小店,點了一些普通但實惠能填肚子的菜。趁著等菜的空當,與小丫頭閑聊起來。
司馬瑾不復以往的輕佻,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你叫泥巴?”
小丫頭飛快地瞅了他一眼,怯怯點頭。
司馬瑾道:“這名字……不太雅致,你可愿換過一個?”
小丫頭毫不猶豫地點頭。
于是司馬瑾開始沉吟,楚葉心道如此麻煩作什么,直接拿了小丫頭的賣身契出來,在小丫頭面前一擺:“你自個點兩個喜歡的字吧。”
司馬瑾:“她識字……?”
話音未落,小丫頭細不伶仃的手指已經戳下去了,我瞟了一眼,默默的移開視線:“……你換兩個字吧!
這么大一張紙,為什么她偏偏點在“清貧”上?
司馬瑾沒心沒肺地大笑,捶著大腿道:“哈哈!清貧,我說小葉子,這丫頭該不是你窮丟了的女兒吧?哈哈哈……”
楚葉輕飄飄地斜了他一眼,他立刻打住,做出一副四顧茫然的樣子。
小丫頭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挪了挪指尖,換成了別的字。
楚葉滿意了,點頭:“行,你隨我姓吧,以后就叫楚大發!
賣身契原話:“……買家哀矜憫兇,大發慈悲……”
司馬瑾又捶腿:“哈哈小葉子!你女兒大發,比你有出息啊——”
他這個“啊”拉得老長,因為楚葉在桌下踩住了他的腳。
小丫頭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身子,在她稚嫩純真的眼里,對面那個公子又笑又叫,簡直太可怕了。
司馬瑾止住笑,無奈搖頭:“好了不鬧了。小葉子你也真是,好好一個小丫頭,取這般名字與泥巴又有什么分別?我們遇見她是在杉樹下,杉乃萬能之木,不如喚作楚杉罷!
這家小店雖然平常,但食客卻是很多。楚葉幾人坐在街旁露天的攤上,甚久也不見菜食被端上桌。不過小丫頭有了新名字,似乎與楚葉他們更親近了些,該有的活潑勁顯出來,話也多了些。
楚葉出馬,沒有哪個人能筑起心防的,要不了多久,小丫頭的身世就明明白白了。
她原是無爹無娘的孤兒,被人販子也就是已經活埋了的男人弄到身邊,逼著配合他騙錢,有時也偷點東西,沒達到要求自然是要挨打受罵。總之,男人是死有余辜。
司馬瑾掬了一把同情的淚:“可憐的小杉杉,要不是碰到了正義凜然的我指不定還要悲催成什么樣子……”
楚葉偏過頭,假裝沒有看見。
然而這一偏,她眸光忽的一凝。
數丈外,一列巡房的捕快佩刀肅容,一面撥開人群,一面大步流星地向他們走來。
司馬瑾顯然也發現了,卻沒有妄動,隔著重重行人注視來人,緩緩抿了口茶水。
捕快們速度極快,眨眼間便將他們這一桌團團圍住,為首的提刀一指,粗聲粗氣道:“就是他們,帶走!”
“慢著!背~聲音淡淡,“敢問官差,為何緣由帶人?”
“緣由?”捕頭冷哼一聲,“你們好大的膽子!殺了人還敢下館就食!給我帶走!”
司馬瑾眼睛一瞪,朗聲道:“那人根本就是畜生!他該死!逼這么小的……”
“放肆!”捕頭也大怒,“殺了賈少爺也罷,竟然膽敢口出狂言!賈少爺堂堂縣令少爺,豈容爾等賤民污蔑!”
賈少爺?賈俊?
“你才是賤民!”司馬瑾痞氣的破口大罵,“你祖宗十八代都是賤民!狗屁賈少爺!給老子倒夜壺都不配……等等,你說誰死了?賈?”
他愣了愣:“就那臉刷得鬼似的家伙?他死了?誰殺的?”
“方才還說賈少爺該死,休要抵賴罪行!磨蹭什么?統統帶走!”
“誰敢!”司馬瑾一拍桌子站起來,剎時擺在中央的一筒竹筷沖天而起。
司馬瑾趁著空檔和楚葉對視一眼,兩人都心知肚明,司馬瑾只閉塞了白墻臉的穴道,很快就會自解,殺他的另有其人。
天上的筷子開始整齊地往下墜落,到司馬瑾跟前時,他展袖一拂,一把筷子四散開來,向四面八方的捕快襲去。
楚葉拉了拉司馬瑾的衣袖。司馬瑾偏頭看去,收了內力,筷子們齊齊停下,然后像一下子沒了力氣似的紛紛跌到地上。
楚葉站起來,緩緩道:“我跟你去衙門!
她拉過一旁的小丫頭向外走,淡淡的目光往捕頭身上一掃而過:“但人不是我們殺的,跟你走,只是為了澄清事實。”
楚葉昂首挺胸,大步走出飯館,司馬瑾輕蔑的掃了一眼外面圍著的那群外強中干的捕快,抬步跟上。
幾個人還未踏入府衙正門,便聽到里面傳來衙差們整齊的“威武——”之聲。
楚葉笑了笑,跨入了楓華城的縣衙大門。
衙門不外乎如此,進了大門便是大堂,身后梐枑交錯,布衣相擁,生前兩列衙役,手拄庭杖,正中央懸一扁額,下方坐著大馬金刀的縣太爺。
賈縣令五官很普通,鼻子尖尖的,他剛失愛子,看起來悲憤至極,兩眼通紅,嘴唇發抖。他旁側立了一個灰衣男子,手執筆冊,似乎是個師爺,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
兩人至大堂中央立定,楚葉把小丫頭放到地上,對上方的賈縣令作了個揖:“草民見過縣令大人!
“放肆!”賈縣令重重地拍了下驚堂木,吹胡子瞪眼道,“大膽刁民!見了本官還不跪下!姓甚名甚,速報上來!”
“跪你大爺的!”司馬瑾不是一般的囂張,方才他家小葉子的一麻袋東西被衙役收走了,偏偏小葉子還不讓他鬧事,他火大。
“你……!”賈縣令差點沒昏過去,他又拍驚堂木,吼道,“不……不識好歹!給我打!狠狠地打!”
司馬瑾瞥了眼一擁而上的衙役,上前一步,將一大一小兩個人兒護在身后,衙役們根本近不了身,僵持中,楚葉注意到那個師爺又看了我們一眼。
“大人何必拘泥這些虛禮,”楚葉微笑開口,“早一刻查案,就多一分機會尋出真兇,難道您不想讓賈少爺瞑目么?”
賈縣令頭頂直冒火光,意欲發作,卻生生壓了下去,他看了筆耕不輟的師爺一眼,咬牙切齒道:“帶證人上堂!”
“威武——”
被提上來的是四個家丁,正是賈俊生前的侍從,也是見識了司馬瑾本事拔腿就跑的人。四人一上來就撲倒在地,頭磕得“梆梆”響,痛哭流涕道:“大人!少爺去的冤!小的們已經十萬火急地回府報告,卻還是晚了一步!我可憐的少爺呀!”
賈縣令面色鐵青,他對這幾個不中用的東西是一肚子怒火:“是何人給你們少爺做了手腳,且指認出來!”
四人回了下頭,四根手指一齊指向司馬瑾:“是他!”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少爺忽地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起來嗚嗚嗚……”
“我封了賈少爺天府、梁丘二穴。”司馬瑾開口,“一炷香便解,卻不會有性命之憂……”
“住口!”賈縣令拍案大喝,“本官沒有讓你講話!”
這擺明了刁難了!
楚葉上前一步,不緊不慢道:“大人要做個只聽一面之詞的昏官么?還是您不敢將真相公之于眾因為……它太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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