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儀式法陣
自古有言:「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注1)
費米還在的時候,艾瑞絲就經常看見自己的這位愛人——坐在布料店的柜臺前,面前攤放著他不知從哪里淘來的古籍,還有一本小抄本,用來記載他從書籍中摘抄到的內容,偶爾,他還會用它來記賬,然后心甘情愿地接受太太的指責。
“親愛的艾瑞絲,”記憶里,這位早已習慣以擬人態生活在人類聚集地中的妖獸,用食指指背輕輕敲擊書頁表明,“你知道在我的家族中,大家都是怎么理解這句話的嗎?”
雖然不記得那時自己是如何作答的了,但想必一定是很無奈、十分不耐煩的吧。
她看中的好好先生,與自己一起開辦了這家紡織布料店,卻每天都不干正事,還總是問一些無聊的、無關生計的事情。
不過,接下來對方給出的回復,總令她感到言猶在耳。
“這句話的意思是:水火有氣息,卻沒有生命;草木有生命,卻沒有知覺;飛禽走獸有知覺,卻沒有道義;可是人類卻兼而有之。”他合起小抄本,喜笑顏開地對她說,“所以,你們人類是世界上最可貴的生物。”
“這么大年紀的人了,說這些也不感到害躁!”眼前依稀浮現出過往經歷過的情景,艾瑞絲看見過去的她卷起賬本,開玩笑般地錘擊在另一“人”的肩膀上,“還不快去干活?摘抄的事可以放在閉店后做。”
妖獸雖開啟了靈智,但不能指望它們講道義……用灰布斗篷遮臉的艾瑞絲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將目光從頭頂血紅的天空收回,環顧四周,故作不耐地問:
“異時空虛影……那又如何?我沒在這里看見你提到過的那些寶物。”
“是你自己說的,時間很緊張,所以才要抓緊時間把事情做完——你打算離開這座山脈,我也急著送他們上路。”她雙手抱胸,沙啞著嗓音催促道。
“相傳,向異時空許愿,祂便會賜下力量……”那迦凝望著空中的“黑洞”,眼神中透出些許癡迷之感。
聽見同伴的聲音后,他才慢慢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方才怕是著了道了。
“我們需要將這片天空打破。”反應過來的那迦立即想出了應對措施,“你應該能感覺到,它是虛假的,而且,還在不停地制造幻境……”
人類是靠不上了,他忿忿瞪了身旁的同伴一眼,于心中埋怨想著。
不過,像這樣的小小陷阱,只需利用沿途收集來的、充斥著磅礴怨念的靈力,就能輕而易舉地將其破壞。
那迦從胸口取下那枚即將凝聚為實體的靈力漩渦,抬起手,弓起軀體,而后用力將其擲向上空。
緊接著,他猛地張大嘴,吐出一支碧綠的箭矢,正中上方先前被他丟出去的靈力凝聚物,讓它如自己期盼中的一樣爆裂開來。
下一刻,所有的幻覺都消失了,取代它們映入二者眼簾的,是一片寂靜、凄冷且荒蕪的空間。
四周的墻壁是由紅磚砌成的,其中一堵墻上留了一扇小門,他們來時經過的轉角就在那扇門后面。
在每堵墻壁靠近天花板的位置,都長著一株瀕臨凋零的白花,散發出幽藍光輝的花蕊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指向地面,想來它們便是方才那片赤紅天空以及其他幻覺的罪魁禍首了。
“夢醒草……”見多識廣的蛇族妖獸認出了它們,“嘖,真是個危險的玩笑。”
“是有什么人,故意讓我們看見剛才那一幕的嗎?”艾瑞絲頓時緊張起來,她感覺自己已踏入某個神秘存在的陷阱。
“不是人……”那迦下意識地反駁,想要告訴同伴:這個世上除了人類之外,還有其他有智生靈。
可他旋即聯想到了自己先前的猜測,還想起了之前遠遠觀望熊羆召集合作伙伴時,從路過的妖獸口中聽來的“小道消息”。
“魔女身負花皇的詛咒……夢醒草恰好是被祂眷顧的植物之一,這之間是否存在聯系?”他默默心想。
“那個女人試圖染指神獸的力量?她瘋了?”依照獸族慣有的思維,那迦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答案,“嘶……不愧是有天賦的人類,如果所有‘能人’都像她一樣,我們獸族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還好,她終究付出了代價,遭到了神獸的制裁。”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別想太多。”而后,他照顧了一下同伴的情緒,不過依舊沒把自己的種種猜測與發現分享出去,“呵呵,你是不是曾經心存幻想,認為埋藏寶物的地方一定是金碧輝煌的、令自己眼前一亮的?”
“現實可不會如幻想般充滿冒險氣息。”他張開雙臂,將這片空間中所有釋放出靈力的事物收入眼底。
它們有的被裝進了覆蓋上一層灰塵的樸素木箱中,有的被鑲嵌進了紅磚墻里、與現已枯萎的夢醒草為伴,還有的則在很久以前就已幻化為一件獨立的事物,被隨意丟在這間地下房間的角落里。
“那么,按照約定。”那迦扭頭看向他的同伴、他的眷屬,“我來指導你如何構筑儀式所需的法陣吧。”
對于位格較低、感知靈力能力較差甚至壓根沒有的生物而言,“法陣”或“魔法陣”是施展奇跡、或開展法術儀式必需的要素之一。
它可以幫助施法者收容更多的靈力,以補足其體內空間中缺乏的那一部分。
同時,它還能幫助施法者承受施法過程中的靈能威壓,并分擔一部分施法的風險,以免他因為過于弱小、不夠格而當場暴斃。
除了這些用途外,法陣還能用來收納實物,也即當作隨身空間使用——這完全是有天賦的人類覺醒能力后發明的用法了。
對此,獸族們持有不同見解,一部分表示欽佩并沿用這個功能,而對于另一些古老的獸族而言,他們以不再使用法陣輔助施法為榮,自然不屑于做這種自降檔次的事情。
先天存在施法缺陷的人類,還研發出了其他不同的法陣的使用方法,比如說,召喚——曾經在人類領地中風靡一時的“守護獸之印”,傳言就自帶這種效果。ωωw.cascoo.net
還比如說,煉成——在山外的世界,據說就有一群自稱“煉金術士”的“能人”在招搖撞騙,他們會將不同的物質投入魔法陣中,憑運氣創造出有用的事物,不過,傳聞煉出廢物的概率更高一些。
那迦就曾聽某位已經活了很多年的長輩提起過,若是讓眼界甚高的獸族目睹人類們自創的煉金奇跡,怕不是要直接背過氣去、壽命大減。
“為什么他們要把兩個元素屬性互斥的東西強行融合在一塊?”“異時空在上,他們怎么能將攜帶庇護效果的道具和具有毀滅作用的武器丟進同一個法陣里?這簡直是大浪費!是在糟蹋那些材料!”“哦……我聽到了那些材料的哭泣聲。”
以及,獻祭。
從前的人類覬覦世界之主的位置,妄想與稱霸世界已有成千上萬、乃至千萬或是“億”年——從星球誕生之初便已存在、僥幸逃過舊日所有的災難的古老獸族并肩,于是,他們為了彌補自己在感知靈力上的缺憾,發明了這種惡毒的術法。
生靈的血液是運用、儲存靈力的絕佳媒介,哪怕是沒有天賦的普通人,從他們體內流淌出的血液,仍然能充當一些儀式的輔助材料。
而每個生物的靈魂,則是靈力的誕生之源,是最好的施法材料,任何極難被施展出的奇跡,都可以靠人頭數堆積出百分百的成功率。
“獻祭其實是煉成的一個變種。”那迦對即將成為“能人”的同伴解釋道,“它是通過吸收一定數量的生命力,來煉成‘天賦’。”
天賦,艾瑞絲深吸了一口氣,她感覺自己仿佛重新獲得了生氣,心臟正撲通撲通、疾速地跳個不停,要知道,這個詞匯對她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只要跨過那道坎,她想,跨過那道坎,自己就能離外面的世界更近一步,就能離“他”更進一步。
就能讓可恨的魔女遭受報應、付出生命的代價。
盡管有帽子遮掩,但那迦還是通過大氣靈力感知到了老太太的情緒變化。
他不知道自己該對此抱有怎樣的心情,潦草指引了一番如何繪制最基礎的獻祭法陣后,他默默把其他有關法陣的知識——譬如“元素法陣”、“治愈法陣”、“靈寶法陣”以及分解、符文、聚合等等咽回了肚中,感覺沒必要向一個人類科普這些內容。
在得到了天賦后,人類就會逼迫自己去學習,接著,他們便會認為自己所擁有的時間過少,以至于無法讓他們接觸到更多奇跡方面的知識……
于是,他們就會去追求“永生”,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們還會順便爭取一下“權力”或“理想”等概念。
現在這個世上,無論是身居高位的“能人”,還是默默無聞的“有天賦之人”,大多都是如此,那迦心想,這些狀況都被他們獸族看在眼里。
人類明明是“后到者”,卻逐漸趕超了他們這些“先來者”,不管是在對靈力的運用方式上,還是在達成野心的路途中,有些人類似乎永遠都比身為老牌靈力使用者的獸族出色。
“這才是他們獨有的天賦。”那迦不忿地想著,“他們才是大自然的寵兒,就該是這樣的,父母總是更寵愛年紀小的孩子,即便他們總是惹禍、表現得沒有大孩子那般優秀。”
以前,自己好像也聽說過一個被稱作“自然之子”、受到大自然特別關照的存在來著……
可那已經是很久之前、至少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迦搖搖頭,而且后來,他就再沒聽說過那個傳聞,當事的妖獸估計早就離世了。
“我不該想這么多的。”擬人態的巨蛇重新把目光投向專心布置法陣的人類身上,下意識地回憶起,自己也曾如此熱衷于更改命運。
但無數努力的結果,便是現在的他。
那么多年了,始終沒能找到幫助蛇族蛻皮成仙的寶物,還由于環境問題不得不受命于熊羆。
就在這時,他終于聽見了一直跟在他們身后的“某一存在”的聲音。
對方大概是聽了一路、看了一路了,就算他沒有飲下自己的鮮血、聽不懂自己的話,他也一定旁聽了艾瑞絲所說的一切話語、感受到了發自她內心的惡意。
噠、噠、噠、耐不住性子的跟蹤者,總算決定露面了嗎?
可惜,沒有機會讓他服下銀杯中的猩紅液體,自己也就無法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
那迦臉上剎那間綻放出了一抹猙獰的笑容,與聽見動靜的老太太一起,扭頭望向此地唯一的出入口——
“很抱歉,”在這么一座小空間里,第三者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嘹亮,“我必須阻止你,艾瑞絲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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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荀子·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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