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是可以吃的。

　　魔女興致勃勃地向她的愛寵們宣布了這件事。

　　由于獬豸草效期已過，兩只報喪鳥不理解她的意思，看她表現(xiàn)出開心的模樣，他們倆也跟著高興起來。

　　方諾則蹲在草地上，一臉黑線。

　　他從地上撈起一片玫瑰花瓣，它是在靈力線搬運花盆過程中，無意間從母體上脫落的，還很新鮮。

　　方諾面無表情地把它塞進(jìn)了嘴里。

　　對他們妖獸而言，無論是哪種草，都是可食用的。

　　它們之中都蘊含一定量的靈力，能加速服用者的修行，彌補他們體內(nèi)排出大氣靈力中的雜質(zhì)后的靈力差值。

　　哪怕是帶毒的藥草，妖獸們也能通過靈力將其中的毒素提取出來，儲存在體內(nèi)或另為他用。

　　所以，許多祖上是動物類生靈的妖獸，堅信自己天生就比植物類妖獸強大，上限也要更高。

　　但事實上，植物類妖獸和普通植物的區(qū)別，就和妖獸與生靈的差別一樣大。

　　就像樹妖從不會把自己與樹木等同，而且，他們也會以植物為食，偶爾還會盯上路過的其他生靈、想換換口味。

　　啃草對于方諾來說，算是一件順手而為到他都要懷疑自己是否患“異食癖”的事。

　　在他的印象里，族親們平日里雖然會接觸到各種藥草，比如用來制作療傷藥的“補血草”，或是汁液有毒、經(jīng)常用在領(lǐng)地周圍的陷阱上的“海芋”……

　　然而，沒有哪只黃仙像他那么樂意“嘗百草”。

　　在方諾看來，食用陌生的藥草，不過是認(rèn)識它們的一種方式，這是在學(xué)習(xí)。

　　“這樣啊，你真是一個怪咖呢……”

　　還記得他第一次向同輩們介紹路邊的野草、炫耀自己的學(xué)識的時候，身邊的“玩伴”們都一副意外的表情，像是在訝異“食肉的黃仙家族里居然會出現(xiàn)這么個怪角色”。

　　權(quán)當(dāng)作是餐后的零食嘛，彼時的方諾是這樣想的。ωωw.cascoo.net

　　現(xiàn)在想來，覺醒出的能力可以憑空構(gòu)筑沒見過的藥草，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雖說那時的他一下就接受了，期間幾乎沒有適應(yīng)的過程。

　　“喔噢！”小黑的一聲啼鳴，把方諾從沉思中喚回了現(xiàn)實。

　　他努力咽下已被嚼爛的花瓣渣渣，抬起頭，看見了不知何時手上多出了一本書的魔女。

　　書名是《異時空·彼方紀(jì)元》，一看就知道是某個人類留給她的，大概是委托的報酬吧。

　　此時的魔女，正雙手同時施力，緊緊攥住那本書的邊沿。

　　可憐的書頁都被她的手掌揉皺了，她卻對此毫不知情。

　　像是翻書時看到了某段文字，因而深受打擊啊……目睹這一幕的方諾默默分析著，思緒難免又飄到了其他的事上。

　　能讓這個人類如此失態(tài)的，莫非是她前幾天一直在調(diào)查的事情？

　　可惜當(dāng)時諾卡沒來得及說清楚，就被魔女操控了心神……方諾暗自嘆了口氣，心中有些懊惱某位已上路的人類怎么不再莽一點。

　　當(dāng)時，那個人類就不應(yīng)該拐著彎試探魔女，意識到她的身份后，就應(yīng)該直接說出來、與她當(dāng)面對質(zhì)呀！

　　這樣一來，就算被惱羞成怒的魔女當(dāng)場干掉了，好歹也能為旁聽中的自己提供幫助，不算白白浪費生命。

　　“喔噢！”

　　停在魔女肩膀上的小黑又叫了一聲，接著，他低下頭，望向思想又在開小差的方諾：

　　“魔女大人怎么了？她好像受到了很大刺激。”

　　方諾直起身子，攤開手臂，表示自己只能讀語言，讀不了心。

　　意識到地面的小獸靠不住，兩只報喪鳥們像是商量好的一樣，同時發(fā)出了幾聲無意義的尖嘯，直到讓魔女把注意力從書頁上移開才停下。

　　“對不起……啊。”魔女忽然脫力，腿一軟，抱著那本書滑坐在草坪上。

　　為什么要道歉？

　　先前被報喪鳥們吵到而蜷縮成一團(tuán)的小獸重新舒展開身體，面露困惑地看向剛剛還興奮不已的魔女。

　　“我才發(fā)現(xiàn)……”銀發(fā)的魔女捂住臉，收膝坐在地上，“玫瑰，居然也是分可食用和不可食用的！”

　　拜托！只有人類會在意這個吧！

　　“瑟提亞女士種的好像是觀賞性玫瑰呢……”她托腮低吟道，“說實在的，它們真的符合我的需求嗎？”

　　你都沒確認(rèn)過，還問人家要那么多？方諾在一旁聽著，一陣汗顏，他清晰記得前不久魔女還在自言自語中提到過，說：

　　它們（玫瑰花）的價格很昂貴。

　　那還真是個善良的人類啊……被稱為“寡婦瑟提亞”的家伙，方諾心想，居然會因為這個自封“村莊守護(hù)者”的人類的一己之言，提供了那么多盆即將開放的玫瑰花。

　　說到底，這些是魔女購買的，還是別人送給她的？

　　如果是送的，就應(yīng)該好好體諒別人的心情，別想著“反正這么多，吃幾朵也無所謂”啊！

　　這個魔女！

　　他不認(rèn)為魔女在這個村莊內(nèi)生活，需要用到她攢下的那堆“金葉子”。

　　村里的人類雖然恐懼她、排擠她，但也有求于她、依賴她。

　　她在這個村子里，應(yīng)該能做到“有求必應(yīng)”吧，否則，也配不上她給自己塑造的人設(shè)——“魔女”、“村莊的守護(hù)者”之類的，不都是持有一定威望的角色嗎？

　　“我還想試試用玫瑰花瓣泡茶呢。”他聽魔女“絕望”地說道。

　　“喔噢！喔噢！”

　　視野中，那兩只雜毛鳥在人類身畔七上八下地亂飛，像是在回應(yīng)她郁郁寡歡的心情。

　　方諾在心中“呵”了一聲，無言將目光投向魔女的小屋。

　　他的視線仿佛能越過屋檐、投向種在后花園中的那棵白橡木。

　　“一整棵橡樹，還有帶露水的玫瑰……條件在一個個湊齊啊。”

　　“真想快點讓她解開花皇的詛咒。”方諾望向魔女，注視著她在報喪鳥們的“鼓勵”下站起，走進(jìn)由一眾花盆組成的玫瑰花海間，“如此一來……”

　　“她就能聽懂我的話語……”

　　“我就能奪走她的靈力了！”雪白的小獸摸了摸下巴，腦海內(nèi)已浮現(xiàn)出自己吞噬魔女的力量、一舉晉升為仙獸的情景。

　　過去討封失敗、嗓子沙啞發(fā)不出人類的語言、森林綠石被魔女無意間帶走導(dǎo)致失去了一次守護(hù)機(jī)會的“黑歷史”，也會被他最終的成功化解，永遠(yuǎn)成為“過去式”。

　　“嗯……遐想是有極限的。”

　　在這短暫的數(shù)秒內(nèi)，方諾便無奈地認(rèn)識到，他越是想象美妙的未來，就越會為自己這幾天內(nèi)的經(jīng)歷感到悲痛。

　　“這種孽緣，還是早點拋掉比較好。”他認(rèn)清了現(xiàn)實。

　　時間（下一個紅星日）一到，他就乘坐馬車返回黃仙嶺，再也不踏進(jìn)這片土地！

　　才暗地里下定決心，雙眼還沒跟上魔女與報喪鳥們的下一步行動，忽然間，方諾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褊急的腳步聲。

　　他迅速轉(zhuǎn)身，讓來者映入自己的眼簾。

　　一個人類的小孩子？

　　一道矮小的人類氣喘吁吁地奔進(jìn)他的視野里，像是從階梯最下方一口氣爬了上來，在巨石平臺上站定后，好半天都在忙著喘氣。

　　是山之村的村民嗎？自己之前去參觀的時候，好像沒碰上他。

　　這時候，兩只報喪鳥也飛離了魔女身畔，降落在他的旁邊。

　　“我認(rèn)識他。”小黑莫名擺出一副自豪的姿態(tài)。

　　“那就說啊。”方諾用眼神催促他別賣關(guān)子。

　　“那孩子住在這座人類領(lǐng)地的邊界。”鳥女王說出了她所掌握的信息，“不是離這兒最近的那片果林旁的那棟屋子，是靠近盡頭石壁那邊。”

　　也就是靠近進(jìn)入黑暗森林的那條路的地方，方諾心中有數(shù)，輕輕頷首，示意報喪鳥們繼續(xù)說下去。

　　“他的母親是一個寡婦，和他住在一起。”芋頭介紹道，“我是看著他出生的，但從來就沒見過他的父親。”

　　“哦，對，你沒那么老。”方諾仗著報喪鳥聽不懂自己的話，若有所思道，“見證十一年前那場獸潮的是你的親代。”

　　“不過，看那個人類的相貌……”他無視了鳥女王有所覺察而面露兇光的神情，“他年紀(jì)不大，算是人類的幼崽？”

　　在見到諾卡時，他很清楚地認(rèn)識到對方是人類中的“年輕人”；面對艾瑞絲夫人和村里那些喜歡嚼舌的村民時，他也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衰老”。

　　但是，方諾對人類的了解其實并不詳細(xì)，他未曾見過人類的“嬰兒”。

　　“對了，剛出生的嬰兒，應(yīng)該算是‘從未產(chǎn)生過邪惡思想’、‘心靈純潔無瑕’的存在吧？也就是說……”

　　剛誕生的生靈，擁有翠綠色的靈魂，但隨著第一縷意識的產(chǎn)生，他們的靈魂便會劣變，失去原本純凈的色彩。

　　“他是少年啦……”相處的短短幾天內(nèi)，芋頭和小黑已經(jīng)進(jìn)化到只看方諾的表情，就能判斷出他在想什么失禮或無關(guān)現(xiàn)狀的事情。

　　他們也是憑借這種“猜內(nèi)心”的能力，在理解不了魔女給他們起的名字的情形下、強行賴在她身邊如此之久的……臉皮厚，又很“通性”，誰能不愛呢？

　　人類就是這樣——雖然這件事和“人類”本身沒太大關(guān)系，但方諾在心中依舊如此總結(jié)道。

　　“那個少年……”不再思索各種冒犯身邊人和妖獸的事情，方諾將注意力放回來者身上。

　　他眼中的陌生少年，長著一頭凌亂的、深藍(lán)色的頭發(fā)，額前的劉海有些過長了，遮蓋住了眼睛，令他無從觀察到它們的顏色。

　　他不難受嗎……方諾不禁替那個人類憂慮起來，那樣缺乏打理的頭發(fā)，很擋視野的吧？

　　就算是他們黃仙，也會隔一段時間換一次毛啊。

　　人類不會嗎？

　　他突然發(fā)覺，人類的毛發(fā)和自己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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