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自然
盛京死牢，幽暗的甬道向著地下蜿蜒，層層相疊。
四周光線昏暗，濃郁的血腥氣混雜著各種異味入鼻，令人作嘔。
黎宿面容平靜，踩著黑色錦靴跟著獄卒來到一處牢房，看著垂著頭被綁在刑架上，周身縈繞著一股死寂般的潦倒的人，哪還有一點昔日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她指尖輕輕縮了縮，隨后一斂鳳眸走了過去，周身氣勢磅礴，抬手將他的頭抬起，盯著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眸光睥睨。
“你想死在哪里？”
手下之人久久沒有動靜，良久之后，一滴淚才砸在她的指尖，一道沙啞無力的聲音緩緩從牢房中響起。
“我想……萬箭穿心死在戰(zhàn)場上，也不要死在一群奸佞小人手中。”
“好。”
黎宿一身墨袍錦冠，帶著親衛(wèi)穿過重重宮門，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甘泉宮內(nèi)。
那夜宮內(nèi)燭火徹夜燒灼，天光破曉的那一刻，一道圣旨隨著黎宿出了宮門。
隨后死牢中便響起了一陣嘶啞尖細(xì)的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罪臣葉問荊助太子謀逆，戕害南坻七皇女，意欲挑起兩國戰(zhàn)端，萬死難辭其咎！今幸得攝政王垂憐，故遣其為王之侍君，前往南坻，修葺兩國關(guān)系，終身侍奉王主贖罪！”
此圣旨一出，整個盛京瞬間嘩然，人人憤慨不已。
堂堂大盛的將軍，就算是死，也不可為女子侍君，這簡直欺人太甚！
侯府滿門錚錚鐵骨，怎可貪生屈節(jié)，還不如將其賜死！
這怎么行！昔日高高在上的少年將軍，今淪落到以色侍人，這簡直荒謬！
還是侍君，連貴君都不是，也太侮辱人了！還是賜死吧！
……
任憑他們?nèi)绾螒嵖堑朗ブ级际氰F板釘釘?shù)氖拢麄兇笫⑽羧盏纳倌陮④姡蝗毡阋巴羡婧陀H。
悲矣，嘆矣。
三日后，盛京雨勢漸停，南坻使臣帶著七皇女的棺槨與侍君浩浩蕩蕩的返程，一路收獲了無數(shù)白眼與謾罵。
長隊出了皇城關(guān)隘，一路向南，夏日暑氣濃，云山千萬重。
黎宿在一處荒原勒馬停下，隨后翻身下馬，一身黑衣端肅悠沉，看著慢慢驅(qū)著馬失魂落魄的走來的人，抬手將懷里的一封信遞給他。
“盛安讓本王交給你，看了信你便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你也就知道該往哪走了。”
葉問荊抬手接過信，抿了抿毫無血色的唇，打開信看了起來。
入目便是“哥哥，這世上哪有清白的明堂，哪有不吃人的世道，我侯府三百年的忠勇，也不過被王權(quán)付之一炬……”
他雙目瞬間赤紅，難以置信的往下讀去，大滴大滴的血淚隨著真相揭露暈開紙扉，心臟像是被一把冰刀一刀一刀片下，又冷又疼。
原來這重重波瀾詭譎，原來這步步陰毒算計，都不過是被王權(quán)擺布的迷局！
是他親舅舅用一場鴻門宴葬了他侯府滿門，是他親舅舅將他父親逼死在他眼前，是他親舅舅親自將他逐出中原……
他用力攥著拳頭，隨后一拳打在旁邊的樹上，眼前閃過父親觸柱而亡的場景，血淚不止，怒吼一聲。
“蕭徜！你今日不亡我，來日我必殺你！”
黎宿看著崩潰無比的人，眸光幽沉，抬手將一塊玄色令牌遞給他。
令牌正面刻著“盛安”二字，背面輔以青鸞圖騰，恢宏霸氣，活靈活現(xiàn)。
她鳳眸微眨，沉聲開口，“看完信，你該知道這令牌是何作用，你也該知道當(dāng)下該往何處走，意氣用事毫無用處，別讓本王千辛萬苦保下了一個草包。”
葉問荊將血淚咽下，拿過令牌緊緊攥在手中，星目赤紅一片，看著端肅沉穩(wěn)的人，啞著嗓子開口。
“蕭徜提了什么條件，才同意將我放走。”
黎宿鳳眸微瞇，一陣涼風(fēng)吹過，瞬間將她的思緒拉回那夜。
那夜，她坐在甘泉宮內(nèi)，喝著手中的茶，與坐在上位的人打了一會兒機鋒，隨后將話挑明。
“中原的茶是不錯，只是，本王頗想念我南坻的茶，也怕纖兒久等，便不在中原多留，不日便返程歸家。”
盛帝一聽此言，頓時左右言它，她不欲與其周旋，直接將話擺在明面上。
“家，本王必歸，若陛下真想將本王留在中原，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本王已經(jīng)去信南坻，若兩月后不見本王歸家，舉國之力也要請你中原嘗嘗我南坻的血茶。”
盛帝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目光碌碌的看著她，“攝政王這是鐵了心要與我中原為敵？”
她抬手撫了一下衣袖，掀起眼簾看著他，語調(diào)不急不緩。
“纖兒死在中原，你我終有一戰(zhàn)，現(xiàn)在只是看陛下是想現(xiàn)下戰(zhàn)，還是以后戰(zhàn)？”
盛帝視線微壓，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若答應(yīng)她的要求，西域反撲中原，她們便不插手，若不應(yīng)她的要求，就算她葬在中原，西域和南坻也要聯(lián)手將他中原亡盡。
兩相權(quán)衡之下，自然是取其輕。
盛帝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音色低沉，“既然攝政王歸心似箭，朕也不便挽留，攝政王想幾時歸家便幾時歸家。”
“本王還要帶走一個人。”
“誰？”
“葉問荊。”
聞言，盛帝喝茶的動作一頓，抬手將手中茶盞放在桌上，周身威壓毫不掩飾，眸光暗沉。
“此等兇犯，便不勞攝政王費心了，朕自會處決了他，為七皇女贖罪。”
黎宿鳳眼瞇了瞇，轉(zhuǎn)著手中茶盞，換了一個說法。
“本王青睞葉小侯爺久矣，若陛下肯割愛，將他嫁與本王，南坻愿與中原結(jié)為兩姓之好，陛下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能力之內(nèi)，本王自當(dāng)竭力滿足。”
盛帝一下愣住，看著她不似做假，隨后摸著茶盞思索起來，良久之后，緩緩開口。
“朕要南坻十年之內(nèi)，不得向我中原發(fā)兵。”
“可。”
“此次西域若反撲中原，南坻不得有絲毫助力。”
“自然。”
“葉問荊入了南坻，便永遠(yuǎn)不許踏入中原！”
“……好。”
荒原窮野，山風(fēng)陣陣，黎宿回過神來，看著盯著她的人，緩聲開口。
“我與蕭徜定了盟約，此次四海之亂，南坻不參與。”
無形之中，四海局勢變了又變，如今是，三對一。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
黎宿搖了搖頭，音色寂然，“并無，你與盛安保重，就此別過，本王要回南坻收拾殘局，下次見，你得喚本王一聲陛下。”
葉問荊看著翻身上馬的女子，星目眨了眨，雙手一抬，朝著策馬遠(yuǎn)去的背影高聲開口。
“恭送陛下！”
隨后拿著令牌，勒馬轉(zhuǎn)身，背道而馳。
一人向南，一人向北，四顧山重，萬里風(fēng)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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