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頓時安靜地有些詭異。
  蕭景逸原本和煦的臉色逐漸變得僵硬，看著杜衡的眼神也由贊許漸漸變成了不滿。
  蕭顏汐的微笑也僵在了臉上，但她反應(yīng)速度極快，僵住的面容只一瞬就恢復(fù)了正常，只是看向杜衡的目光別有深意。
  “杜將軍可是有所顧慮？”蕭顏汐率先開口打破僵局，“我那大宮女雖說是我的貼身婢女，但我與她向來是以姐妹相稱。況且將軍還未曾與她相處過，怎知她就不是你的真命天女呢？”
  聽到蕭顏汐的話，蕭景逸頓時順?biāo)�推舟，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溫和，語氣也重歸熱絡(luò)：“是啊，顏汐說得對。杜衡，你都沒有與人家姑娘相處過，怎就知道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呢？”
  杜衡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仍舊保持著跪伏在地的姿勢，頭埋的很低，不與任何人對視。
  “至于身份問題，你完全不用擔(dān)心。”蕭景逸的語氣變得有些冷淡，想來杜衡三番兩次的拒絕已經(jīng)碰觸到他的底線。但為了徹底掌控杜衡，滿足蕭顏汐的意愿，蕭景逸還是繼續(xù)說了下去：
  “顏汐是寡人唯一的妹妹，更是沂國的護國長公主。她的貼身婢女，便是嫁給王侯將相——甚至屬國皇室都使得。”
  蕭景逸語氣冷硬，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肌肉緊緊繃著，看向杜衡的眼神更是銳利非常。
  不過很快，他的語氣又轉(zhuǎn)為柔和，臉上甚至重新扯出一抹笑容。“當(dāng)然，你若覺得宮女的身份說出去不好聽的話，寡人也可以封她為郡主。只要你愿意，寡人立刻下旨。”
  軟硬兼施，雙管齊下，給一悶棍再給一顆甜棗，這種伎倆早已被蕭氏兄妹倆運用地爐火純青。以往，他們這套手法從未失效。所以，兄妹二人發(fā)表完自己的意見后便好整以暇地看向仍沒有什么動作的杜衡，氣定神閑地等著他的回復(fù)。
  “多謝君上和公主殿下厚愛。”杜衡終于有了反應(yīng)，聽見他這句話，蕭景逸和蕭顏汐齊齊露出驚喜的表情。
  可惜，杜衡注定要讓他二人失望了。
  “君上仁愛百姓更體恤臣子，公主殿下也是憐愛下屬、為下屬殫精竭慮、謀劃周全，得遇兩位主子，實在是我杜衡之幸。沂國能有您二位這樣的主宰，實在是沂國之幸！”
  “末將不過一介武夫，卻能被君上和殿下如此看重，實在是我杜衡之幸！”
  “君上和殿下寬厚仁愛至此，怎能不叫微臣感激涕零！”
  杜衡一臉感動，每句話都說得情真意切、聲情并茂，對蕭景逸和蕭顏汐的夸贊更是如同發(fā)自肺腑。
  “君上和殿下待微臣至此，微臣實在受之有愧。思來想去，唯有更盡心盡力地侍奉保護君上，才能不負(fù)君上和殿下如此厚愛。”
  杜衡說完這句話，默默抬頭看向蕭景逸，而后又低頭作揖，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跪拜大禮。
  “天色已晚，還請君上下令，即刻開拔！”
  渾厚有力的聲音穿透高臺傳遍整個場地，臺下的將士聽聞之后皆目光堅定地抬頭望向高臺，只等蕭景逸一聲令下，便立刻開拔。
  被數(shù)千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的蕭景逸：“……”
  杜衡這一頂又一頂『寬厚仁愛』『體恤下屬』的高帽戴下來，蕭景逸和蕭顏汐再如何想當(dāng)著眾人的面繼續(xù)逼迫下去也是不能了。否則，他們豈不是在自打臉面？
  蕭景逸深吸口氣，眼神示意身側(cè)的蕭顏汐。
  蕭顏汐立刻會意，彎腰親手把杜衡攙扶起來，臉上重新掛上溫和可親的笑容，朗聲道：
  “杜將軍忠君愛君之心，果然天地可鑒。皇兄，天色確實已經(jīng)不早，不如就依杜將軍所言，即刻開拔。”
  杜衡順著蕭顏汐的力道站起來，卻仍保持著彎腰作揖的姿勢，站在蕭景逸面前。
  蕭景逸深深地看了一眼杜衡，隨即看向臺下的一干精兵，揚聲道：“出發(fā)！”
  直挺挺站在臺下的整齊的隊伍開始有規(guī)律地移動，有序的腳步聲和甲兵摩擦的聲響瞬間傳遍整個廣場，掩蓋了剛剛籠罩著整片地面的焦灼沉悶的氣氛。
  沂國最有權(quán)勢、地位最高的兩個人，強硬地施加在杜衡身上的婚姻，就這樣被輕而易舉地化解。
  蕭景逸隱晦地瞪了眼杜衡，拂袖離去。蕭顏汐在蕭景逸離開后，逼近杜衡身側(cè)，壓低嗓音，輕柔地笑了。
  “杜將軍，惹怒一個癡心對你的女子的下場，你不會想知道的。”
  她的聲音婉轉(zhuǎn)低柔，分明應(yīng)該十分悅耳動聽。但杜衡卻覺得，仿佛有一條毒蛇纏繞在自己頸側(cè)，伸出黏膩濕滑的長長的舌頭，在他的臉上舔舐，留下了一串冰涼的濕漉漉的水跡。
  杜衡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從被蕭顏汐的呼吸噴灑到的耳側(cè)一直到整個脊背，都浮現(xiàn)出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但他仍然恭敬地彎下腰，恭送兩位沂國最有權(quán)勢地位的人離開。
  蕭顏汐蓮步輕移，款款離開。待到下了高臺，才微不可聞地發(fā)出一聲嗤笑。
  其他隊伍皆已經(jīng)陸續(xù)離開，只有杜衡自己帶來的兩百多人還站在原地。杜衡靜靜等著所有隊伍都走出城門，這才帶領(lǐng)著這精挑細(xì)選的兩百四十二人出發(fā)，墜在大部隊的后面。
  沒過多久，行進中的隊伍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一名年輕的小伙子騎著快馬來到隊伍最后，向杜衡獻上一封蕭景逸親筆所書的信件。
  杜衡匆匆讀過后，便挑出二十八人隨自己策馬狂奔，一直來到隊伍最前方。
  時間緊迫，杜衡來不及與混在隊伍里的烏惜文和明之武說什么，便已變成了這支隊伍的前鋒。
  不過，明之武和烏惜文倒沒有十分在意。因為這時的他們，心緒完全被剛剛所看到的東西占據(jù)了。
  在蕭顏汐最初現(xiàn)身之時，他二人只覺得她額間的花鈿十分熟悉，卻沒有百分百確定。直到蕭顏汐親自彎腰扶起杜衡之時，她脖頸上佩戴的珠鏈隨著她的動作掉出外衫，在空中晃蕩片刻。
  烏惜文和明之武看的清清楚楚，她脖子上佩戴的珠鏈，分明是惜顏花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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