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冰城的時候已是中午，天陰陰的似乎要下雨，還沒進城，沈年年便看到官道上塵土彌漫，載滿東洋士兵的卡車從城門口魚貫而入。

        以往城門口有不少趕集擺攤的商販，此時卻冷冷清清，即便是有一兩個出攤的商販，看到東洋人的車子進城，也都神情緊張地收拾起攤子，一刻也不敢多待。

        等到進城之后，這股令人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諾大的冰城大街上舉目四望，到處是荷槍實彈的東洋人和狼狽奔走的冰城百姓。

        偶爾有一些百姓離東洋士兵太近，來不及躲閃，立刻便被踹倒在地拳打腳踢，他們倒在塵埃痛苦求饒，但只是讓東洋士兵笑得更加肆無忌憚。

        “花姑娘！”

        就在此時，沈年年聽到背后傳來一聲半生不熟的華國話，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身后不知何時跟來了兩個東洋人，兩雙野獸般貪婪的眼睛正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腰身上下游走。

        見到沈年年轉頭，兩個東洋人眼睛一亮，淫/笑著對著沈年年吹起口哨，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將沈年年扒光。

        沈年年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她立刻轉頭，腳下步子越來越快，向著家里走去，但那兩人似乎不打算放過她，緊緊地綴在她身后。

        聽到身后東洋人那獨有的清脆的軍靴聲近在咫尺，沈年年驚恐萬分，她幾乎是小跑著沖進了家門。

        “爸爸！”驚魂未定的沈年年奔向父親的房間。

        沈倫在和人打電話，一聽到沈年年的聲音立刻掛了電話轉過身來，“年年？怎么了？”

        他的話音剛落，屋外忽然掠過一道閃電將父女倆的臉映得慘白，隨即便是一聲山崩地裂般的炸雷聲，暴雨傾盆而下。

        沈年年一路上害怕到了極點，突然炸響的冬雷讓她渾身下意識顫了顫，緊繃的神經徹底崩潰，淚水一下便涌了出來，她委屈地撲進沈倫懷里，把街上的遭遇說了一遍。

        “太危險了，”沈倫情不自禁地摟緊了女兒，聲音也微微有些發顫，似乎帶著后怕，“爸爸就你一個孩子，你是爸爸的命根子，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叫爸爸怎么辦啊，以后千萬不能在醫院過夜了，天黑前一定要回家，只有咱們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爸，街上怎么都是東洋人，冰城難道淪陷了嗎？”沈年年從驚恐的情緒里恢復過來，立刻問道。

        沈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他很快便笑著掩飾過去，“傻孩子別瞎說，冰城安全得很，你千萬別胡思亂想。”

        他寵溺地拍了拍沈年年的后背，聞言安慰著扯開了話題。

        沈年年點點頭，父親真誠的關切讓她倍感安心，心里的害怕也漸漸散去。

        見女兒不再發抖，沈倫笑著對她說，“你這些天把醫院的活放一放好好休息，正好可以幫爸爸拍個廣告。”

        “啊？”沈年年愣了愣，“我拍廣告？”

        “沒錯，田老板總說你穿旗袍的樣子美極了，爸爸也覺得是，”沈倫放開沈年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女兒笑道，“不僅是美，你還有股子親和力，比那些明星強多了。”

        一聽到父親提起田老板，沈年年的眉頭便緊緊皺在一起，“爸，你別和東洋人攪合在一起了，他們沒安好心。”

        受到了柳亮的影響，一提起東洋人，沈年年便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之色。

        看到女兒如此仇視東洋人，沈倫愣了一下，但隨即正色道：“年年，你想多了，爸爸打算賣一些國貨，和東洋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見沈年年神情緩和，他便繼續義正言辭地沉聲說：“這些貨爸爸打算優惠賣給咱們冰城的老百姓，爸爸可是對這個品牌傾注了心血的，可惜這些年一直不溫不火，希望你拍這個廣告能讓咱們的老百姓多支持咱們華國人自己的品牌。”

        見沈倫說得誠懇，沈年年心中有一絲感動，更何況這是父親第一次這樣求自己，她沒有遲疑便答應下來。

        沈倫大喜，第二天便安排了廣告的拍攝，廣告的商品是麥片，沈倫說這種營養早餐不僅美味，還很健康沒有污染，老少皆宜。

        拍攝的內容很簡單，攝影師告訴沈年年，讓她端起泡好的麥片，做出很享受的表情。

        沈年年看過不少廣告，攝影師一說她就會意，當即點點頭端起麥片喝了一大口，可不知為何，攝影師卻立刻緊張地喊停，“沈小姐，我叫你端起來，沒叫你喝，我們換一碗再拍一次。”

        看到攝影師反應這么大，沈年年微微感覺有些奇怪，但她以前也接觸過一些搞藝術的，知道這些人都有些偏執，也許眼前這位攝影師就是那種有些強迫癥的藝術家吧。

        她放下心中的疑惑，聽話地又端起一碗，說起來，這麥片的味道確實不錯，有一股濃濃的谷物香味，入口甘甜，即便是以沈年年刁鉆的味覺也覺得口感很好。

        這樣一來再次拍攝時沈年年便真心地露出贊賞和享受的表情，攝影師一邊拍著一邊連連點頭，竟然一遍下來就過了，等到臨走時，攝影師仍對沈年年的表現贊不絕口，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照片沒幾天便送來，洗出來的黑白照片上，沈年年一身旗袍清冷美麗，對于自己的美貌沈年年自然無比自信，可要說親和力，她卻怎么也看不出來。

        “也許是我對著鏡頭時比較自然？”沈年年喃喃自語，作為另一個時代的過來人，她面對鏡頭時的那份從容和自然即便是當今的明星們也無法比擬的，也許這就是沈倫說的親和力？

        想到這兒，沈年年笑著搖了搖頭，放下照片不再去管它。

        沈倫交代的任務算是完成，沈年年在家閑不住，每日繼續前往醫院上班，她晚出早歸，出門也挑著人多的大路走，再沒有發生那天進城時的狀況。

        日子一天天重復，正當人們開始習慣冰城街頭那些來回巡邏的東洋士兵時，東洋人卻再次向城內增兵。

        一夜之間無數東洋士兵涌入冰城，數量竟比魏督軍在冰城的守軍更多出不少。

        這一次東洋人一進城便帶著翻譯四處喊話，說是有東洋士兵在冰城失蹤故此大軍進城搜索。

        他們倒是沒有說謊，失蹤的士兵都是那日追捕柳亮的東洋士兵，早已和喬爺一起死在山里。

        有了這個借口，冰城的華國士兵只能眼睜睜看著東洋人肆無忌憚地大肆派軍進城，隨著東洋人的大量涌入，一股莫名的恐慌再次在城中蔓延。

        “轟！”一聲沉悶的巨響讓沈年年猛地從床上坐起，她已經好幾晚沒能睡好覺，無數次夢到冰城淪陷，百姓在東洋人的刀槍下哀嚎慘死，這半夜的雷聲今晚又將她驚醒。

        但沈年年很快便反應過來，這不是雷聲！這是炮響！

        緊接著密集的槍聲似乎印證了沈年年的猜想，她心中涌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爸，”沈年年驚慌之下匆忙地穿上鞋子走向沈倫的房間。

        這些日子沈年年擔憂東洋人進城的事，曾無數次和父親說起，但沈倫總是溫柔地寬慰她叫她放心，如今外面似乎有大事發生，沈年年第一時間便想要去找父親商量對策。

        走到沈倫房間外便看到屋里的燈還亮著，隱隱傳來沈倫的聲音，似乎在和什么人打電話，屋外炮火震天，沈倫也下意識地提高了嗓門，只是他的聲音似乎有些氣急敗壞，沈年年印象里還是第一次聽到溫文爾雅的沈倫這樣說話。

        她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走到沈倫門邊，沈倫的聲音便清楚地傳進沈年年耳中。

        “銷毀？開什么玩笑？你要讓老子虧死嗎？”沈倫急道：“老伙計，你放心，出不了事的，他們總不能從外省把我抓回來吧。”

        過了一會兒，他又冷笑著，“哼哼，是啊是啊，我沈倫命好，這世道也不讓我賠錢，冰城一淪陷，人命便如草芥，這些狗一樣的老百姓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就算吃出問題也沒人會發現，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你要是還不放心就把那批過期麥片混著賣，這樣就吃不出病，就算吃出病也吃不死人，廣告里的是我女兒，那些傻子當然相信咱們的麥片是好東西，不怕賣不掉。”

        他越說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連炮火聲也被他的笑聲遮蓋，成了慶祝他大發橫財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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