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瞧見了嗎？那窮教書的被他那悍婦逼得連屋子都不敢回，這會兒擠在喬老爺那兒呢！”
“該！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趁人之危占仙仙姑娘的便宜，沒把他趕出城主府就不錯了！”
“哎，你說我們怎么沒這個運氣，要是能與仙仙姑娘春風一度，就算要我死，我也甘愿啊！”
提起死這個字，原本聚在一起發泄心中不平的幾位商賈們，竟不約而同的靜了下來。
他們的心情越發煩躁，最后還是有人忍不住淬了一口，“爺就不信了，看他們能把我們關到幾時！走，去前方喝酒賞舞！”
然而很快，江念纓的屋子里卻是來了位稀罕客。
“妹妹，方才我看見你家先生鬼鬼祟祟的，只怕又是去找那只狐媚子了！”
只見先前那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妾怒氣匆匆的來到江念纓面前，熟絡的拉起了她的手。
“你說這些男人，平日里一口一個小心肝的喊著，可瞧見更年輕漂亮的，就不知把我們拋到哪里去了！”
“對了，妹妹就喚我燕姐吧，你這屋子，怎么連茶具都沒有？”
這侍妾名叫春燕，此時一副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樣子，還不忘嫌棄的瞥了一眼空蕩蕩的桌面。
“茶具……被我摔了。”江念纓如實答道。
她居然疏忽了！
幸好王爺住到了喬老爺的屋子里，否則豈不是連杯熱茶都喝不上？
春燕沉默了片刻，隨后難得由衷的勸了句：
“妹妹這脾氣，還是改改吧，總之先把你夫君哄回來才是，千萬別讓那只狐媚子太得意！”
“可方老爺出了那樣的事情，說不定我們也走不了。”
江念纓頓時露出了一副擔憂的表情，春燕當即神神秘秘的湊了過來，“妹妹別擔心，你肯定不懂，這些老爺們難道是吃素的？”
“誰沒見過大風大浪，就逍遙城這點兒伎倆，難不倒他們的！只怕那狐媚子又要耍弄什么手段來迷惑人了！”
江念纓本就是想要從這侍妾口中打探商賈們的態度，看來這些人并不打算坐以待斃。
“總之，妹妹可得小心一點，男人嘗過一次葷，往后可就沒那么老實了！”
“不說了，我也得去看著我家那老色鬼！對了，剛剛我就想問，你這屋子怎么沒有茶具呀？”
只見她又疑惑的盯著空蕩蕩的桌面，江念纓柳眉當即一蹙。
難道她忘了，先前已經問過一次了？
……
城主府再次恢復了之前的繁榮奢靡，廣場上華麗的樂曲聲依舊高昂，仿佛方老爺的意外從未發生過。
“楚仙仙，你把我夫君藏哪去了？！”
此時江念纓順著一首別樣的琴音一路穿梭，最后停在了一間廂房前大罵了起來。
琴音戈然而止，她毫不客氣的抬腳闖了進去，果真看見楚仙仙詫異的坐在古琴之前。
“夫人怎知我在此處？”
楚仙仙一個眼神示意，身邊的婢女當即退了出去，只是輕蔑的瞥了江念纓一眼。
這個悍婦，又來鬧事了！
“你的琴音與別處不一樣，我自然聽得出來！”
整座城府上空環繞著魅惑歡樂，放蕩奢靡的音調，可卻夾雜著另一股幽怨不甘的聲色。
江念纓就是順著這個聲色，找過來的。
楚仙仙眸光一閃，隨后戲謔的笑道，“你來晚了一步，先生剛走，他也說我的曲子彈得好。”
本以為江念纓會像先前那般大發雷霆，不料她居然悠閑的坐了下來，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你不去追嗎？”楚仙仙遺憾的搖了搖頭，“早知夫人不惱，就不讓先生走了，畢竟他意猶未盡，方才還與我談天說地，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
然而此時四下無人，面對她刻意的激怒和挑唆，江念纓卻是凝視著那張趾高氣昂的絕色面容，鄭重的問道：
“若有機會，仙仙姑娘想要離開這里嗎？”
楚仙仙瞳仁一顫，片刻后才不可置信的皺著眉頭問道：“你不罵我嗎？還是說，你在同情我？”
內心那可笑的尊嚴竟又莫名開始作祟，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死死的掐住了她的咽喉。
不！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只見江念纓緩緩靠近，楚仙仙很快回過神面露警惕，不料，她只是在面前站定。
“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只可惜，美貌有時候卻是不幸的開始。”
“身處黑暗久了，往往都會自暴自棄，步入歧途。可當希望出現之時，卻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改變，去抓住機會。”
“堅持到現在，你很勇敢。”
江念纓完全能夠明白楚仙仙的處境，當一個人無法保護自己的美貌時，這幅皮囊反倒成了傷人的利器。
女子厭惡嫉妒她，男子貪婪垂涎她，這世間給予她的，無一不是惡意。
在大豫，哪怕有律法，可世人的眼光依舊會讓女子舉步維艱，更何況是這片法外之地！
江念纓知道，楚仙仙是想要抗爭的。
她所遭受著的事情，不言而喻，可卻不是任何人都能活下來。
活下來，是種本事。
什么？！
楚仙仙面上一僵，幾乎是出于本能，咬著牙譏諷道，“你在笑話我嗎？”
什么勇敢不勇敢的，像她們這種人，怎么可能感同身受！
楚仙仙甚至覺得連那些商賈們身邊的侍妾寵姬，都高她一等！
然而，眼前的女子面上卻是沒有半分的輕蔑，只有一片坦誠，似乎在告訴楚仙仙，她的話語里并沒有輕賤。
“其他人的看法一點兒也不重要，這世間，只有你才能輕賤自己。”
“……”
屋子里陷入了一陣壓抑的寂然，忽然，氛圍瞬間萬變，外頭響起了陣陣尖叫。
“死人了！又死人了——”
急促的腳步聲此起彼伏，江念纓眉頭一蹙，她深深的看了楚仙仙一眼，終于還是轉身沖進了那片喧囂之中。
望著緩緩關上的對門，楚仙仙強忍的眼淚終是落了下來，琴弦上的纖纖玉手也輕輕顫抖著。
不，不是的。
她一點兒也不勇敢。
她只是再也不想看見那個人，為她受傷了！
若不是因為心有牽掛，她早就一死了之，她之所以還活著，茍延殘喘，無非是為了一絲不切實際的奢求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楚仙仙已經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毫無溫度的勾了勾嘴角。
她聽著外頭的哭喊聲，眼底一片深沉。
“離開這里？且不說我了，就連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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