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歲歲,跑!快跑!”
“不要停下!不要回頭!”
“……”
歲歲再度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尸體被丟進了亂葬崗中,行兇的黑衣人照例補刀后,揚長而去。
剛成為孤魂野鬼的小姑娘氣鼓鼓的沖到黑衣人的身邊,她放棄了用柔弱無力的拳頭攻擊黑衣人,轉而張大嘴想咬他。
“壞人!壞人!”
憤怒的小姑娘透明的魂魄無數次穿過兇手的身體,無數次的撲了個空,她不甘心極了,卻因尸身在此魂魄受限,無法離開。歲歲只能垂頭喪氣的回到了尸身旁。
歲歲蹲在自己的尸身旁,伸出一雙蒼白的小手,想要將她胸口那把可怕的大刀□□,但她的手依舊穿過了鋒利的刀刃。
“我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嗎?”
徒勞無功了一整晚的小姑娘為了避免朝陽的照射,躲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眼眶紅紅,充滿迷茫。
……
變故發生之時歲歲還正在與兄長在逛夜市,那日正是圣都的花神節。花燈將街道點綴得亮如白晝,無數鮮花簇擁開放,緩緩駛來的花車上是今年的花神。
花神身著琉璃紗制成的七色花衣,裙擺上蜿蜒著無數美麗的鮮花,在那華麗花裙之下的美人更是比鮮花嬌美三分,一顰一笑勾魂奪魄。
歲歲和兄長站在人群中,她驚羨的看著花神,歪了歪頭對哥哥說話,頭上的一圈花環隨之晃動:“哥哥,花神的裙子好漂亮!我要!”
“小姑娘怎么什么都想要?”哥哥敲了敲她的腦袋,忍俊不禁:“讓玲瓏坊的繡娘給你繡一件更漂亮的。”
歲歲忙不迭的應了一聲。
花車緩緩的經過他們面前,坐在花車上的花神忽然摘下了鬢邊別著的一朵薔薇,朝著哥哥的方向扔來。
哥哥明顯的一愣,反倒是歲歲興奮不已的跳起來接住那朵鮮紅薔薇,歡欣的說:“哥哥你看,花神姐姐送花給我啦!好看嗎?”
歲歲學著花神的模樣,將這朵美麗的薔薇別到了鬢邊。小姑娘天真模樣嬌俏可人,惹得花神輕聲笑了起來。
大美人的笑聲也是極為動聽的,猶如清脆銀鈴,夜鶯啼鳴,婉轉悅耳。她說:“祐年,你這妹妹還真是可愛得緊。”
“哥哥認識花神!”歲歲驚訝的問,便見哥哥耳根連帶著臉頰通紅。
歲歲見哥哥不說話,她執意刨根問底,拽著哥哥的手撒嬌要哥哥說他和花神的事兒,她動作的幅度有些大,帶著鬢角沒有別穩的薔薇掉落在地。
哥哥無奈的刮刮她的鼻子,將薔薇撿起來放在她的手心,說:“小姑娘家家的好奇心還挺重。”
歲歲輕握著薔薇,哥哥爽朗的笑容定格在了街道混亂的那一刻,無數的人流蜂擁而來,然后被身穿鎧甲的士兵劈散。
鮮血流了滿地,染紅了歲歲的雙眸。
“哥哥……”
哥哥將她推給忠心的侍衛,要她出城避難,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是要她跑,不要回頭。歲歲是個很聽話的姑娘,在保護她的侍衛被忽然出現的黑衣人一刀斃命時她嚇得雙腿發軟,也謹記哥哥的話,拼命奔跑一刻也未曾停歇。
然而她終究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嬌生慣養,跑也跑不快,沒多久就被那黑衣人追上。
冰冷的刀刃穿透了歲歲的身體,歲歲從來沒有那么痛過,也從未見過那樣多的鮮血從她傷處噴涌而出。
歲歲撐著最后的意識,微微攤開了手掌,她的掌心緊握著一朵皺巴巴的薔薇,鮮紅的汁液好似鮮血印滿了手心。
……
日月更迭,時光飛速流逝,歲歲守在她的尸身旁,看著她手心那朵皺巴巴的薔薇干枯腐爛,她的身體也如同這朵枯萎腐爛的薔薇。原本插在她心口的那把刀,也因為她身體的腐爛,橫落在一邊。
四周同樣無所依的鬼魂飄在歲歲的旁邊,對著她低語:“你的記憶會隨著身體的腐爛而消逝,你與身體的聯系也會越來越微弱,等到你身上的鬼氣不以支撐你停留在這個世間時,你就會魂飛魄散。”
“那你呢?”
鬼魂大笑:“我也要魂飛魄散啊。”
“只能魂飛魄散嗎?”
“還有投胎。”
對于他們靈魂還停留在世間的已逝之人來說,要么是借由鬼氣停留在世間直至魂飛魄散——鬼氣是來源于魂魄自身與不屈的執念,要么是在魂飛魄散前想明白去轉生。轉生的每一個人都想求一個好的來生,祈求投一個好胎,結束這一世苦難。
附近的鬼魂時常會逗一逗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問她:“你為何徘徊于此?”
“我在等哥哥,等爹爹,等娘親!”
隨著時間的流逝,歲歲的記性也越來越不好,當又有鬼魂問起她徘徊于此的理由時,她猶豫了很久,什么都說不出來。
歲歲這時候就會開始委屈哭泣,附近的鬼魂常以此為樂,她哭得傷心,他們笑得開心。
后來歲歲的身邊安靜了下來,那三兩鬼魂停留在世間的時間太久,執念不甘湮滅,盡數魂飛魄散,她的耳邊聽不到他們放肆的笑聲,越顯寂寞。
……
盛夏悄然來臨,歲歲寂寞的日子卻越發不好過。他們鬼魂畏熱,這樣的大太陽,歲歲只能躲在樹蔭之下,仍被這熱度灼得昏昏欲睡。
正在此時,耳畔有馬蹄聲傳來,歲歲好奇望去,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蒼白消瘦的少年映入眼簾。少年的身后跟著許多同樣騎著馬的侍衛,被他們簇擁著的是一口金絲楠木制成的棺材。
少年的目光逡巡過這亂葬崗的每一寸角落,然后走到了最邊上的一具腐爛尸身旁,隱約可見那應該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女,身上的衣物與□□都盡數腐爛,右手手心微微攤開,似乎曾有什么東西被她珍視的放在手心。
少年蹲了下來,泣不成聲:“妹妹……哥哥來遲,現在帶你回家了。”
“雖然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他的命是父親親手保下,然而父親與母親都死在了數月前的那場叛亂中。未曾經歷圣都那場腥風血雨混亂的妹妹卻也死在了刀劍之下,他甚至現在才找到妹妹尸身。
少年小心翼翼的將少女脆弱腐爛的尸身抱在懷中,低聲說:“妹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和欺負,哥哥帶你去和爹娘團聚,這樣就沒有人能欺負我們的小郡主了。”
歲歲聽著少年說話,看著少年將那具尸體放在了棺材里,想來是要入土為安。
歲歲羨慕極了:“她運氣可真好,還有家人能夠安葬她的尸身……不像我,我連我的尸身是哪一具都忘記了。”
棺槨自歲歲身前經過,她感受到了一絲微不可聞的牽引。歲歲下意識的往前挪了一步,卻被滾燙的陽光灼傷了靈魂,痛得她連忙往樹蔭下縮。
歲歲捂著被陽光灼傷的雙腳,看著少年從她的視線中消失,她嘟嚷道:“我要是也有家人給我收斂尸身就好啦。”
……
當秋天將大地染成金黃,又被冬日的皚皚白雪覆蓋,這片土地再無人踏入,歲歲也隱約感受到她將要魂飛魄散。
歲歲在亂葬崗上一圈又一圈的飄,飛雪早已將亂葬崗的無數白骨藏在純潔的大雪之下,這或許也算是一種安葬。
“被雪埋比被土埋要好!”歲歲如此安慰自己:“雖然我在這里這么久了還沒見到我的家人,但魂飛魄散前能夠看見我的身體被大雪埋葬,也還好啦。我們做鬼魂的,要知足一點兒。”
話雖如此,歲歲心里難受,呆呆的看著這一片銀裝素裹,最后還是哭了。冰冷的眼淚從眼眶中溢出,落在雪地上并未掀起任何波瀾。
一道悅耳男聲忽的在她身后響起:“奇怪,真是奇怪。”
歲歲轉過頭去,便看見了一個白衣白發的男子,若非那雙漆黑眼眸,他幾乎就要與這大雪融為一體。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歲歲也不哭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周圍沒有其他人。她詫異這個看起來不像是鬼魂的人竟然能看見她。
“這兒只有你這一只小鬼魂,我不和你說話和誰說話呢?”
“你剛才說奇怪,什么奇怪呀?”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透明得幾乎就要消失的歲歲,說:“我在奇怪一只看起來這樣弱小的鬼魂怎么還能活這么長時間。”
歲歲滿目迷茫。
男人上前一步,深嗅一口氣,眸中浮現驚訝:“這樣純潔的靈魂,究竟有何執念,讓你滯留于人世間成為孤魂野鬼?”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呀?”
“小姑娘,你可知若非你這可以稱得上是鳳毛麟角的純潔靈魂,你早已化作飛灰。”男人慢悠悠的說:“既遇上了我,也算我們有緣,我可予你點化。”
“你是神仙嗎?”
“不像嗎?”
“你這么白,當然像啦。”
這仙人忍俊不禁,然后說:“我們仙界的太子殿下最近在這凡間歷劫,你若是能蹭蹭他身上的仙氣,不但不用魂飛魄散,還能投個好胎。”
聽到“投個好胎”歲歲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我要投個好胎!”
“仙氣蹭夠了,下輩子讓你飛升當神仙都有可能。”仙人接著說道:“我們天界最近下凡歷劫的神仙不少,他們身上的仙氣你也能蹭蹭,多蹭點也不妨事。這叫廣結善緣,懂嗎?”
歲歲重重的點頭,然后說:“我不要當神仙,我就想快快樂樂的,沒有人能欺負我嘲笑我。”
“當然可以,只要仙氣蹭得夠,萬事皆有可能。”
“那太子在哪兒呀?”
仙人手一指,指向圣都的方向。
……
今日大雪,沒有太陽。依照仙人的指示,歲歲很快便來到了圣都,在根據仙人的指點下她屏息凝神,又來到巍峨壯麗的宮墻之內。
歲歲記得仙人說除了太子之外,還有不少的神仙也在這里歷劫,她打算廣結善緣,就從仙氣最濃的神仙開始蹭,也就是天界太子!
歲歲放松了身體,封閉了五識,完全遵循內心的意愿前行。因為仙人說這樣她就能找到太子。
然后,她分辨出了兩處地方的仙氣最為強大,她仔細分辨了一番后,魂魄追隨更為強大的那一方而去,慢慢的飄向冷宮的方向。
……雖然感覺這仙氣有點兒奇怪,但是也的確是非常強大,強大到讓歲歲純潔的靈魂有些難受。
簡陋的長寂宮中有嬰孩的啼哭聲傳來,歲歲回過神來,立刻飄進去,正好看見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吐了奶娘一身的奶。
冬日衣物厚重難洗,奶娘生氣極了,把嬰兒從襁褓中拽出來就開始打他屁股,一邊打還一邊罵:“怎么老娘就這么倒霉,被派來這照顧你這克死了先皇和先皇后的不詳小雜/種……”
后面的話皆是歲歲從未聽過的不堪入耳的骯臟言語,那被打屁股的天界小太子也聽不懂,一直在哇哇大哭。
歲歲想這太子混得實在是太慘了,比她還慘,因為至少沒有人能打她屁股。不過太子就是太子,哭得真可愛呀。
那仙人說是太子下凡歷劫,既是太子,就一定不是一般的劫,一定是非常慘的那種劫。從還是個嬰孩的時候就諸事不順再正常不過,他之后必然會艱難成長、成為大佬,圓滿歷劫回歸天界。
通過他太慘而確定了他就是小太子的歲歲,決定要從小抱起他的大腿,守護他長大,這樣她也能蹭夠仙氣,投個好胎,圓滿開始她的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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